第22章 ☆、老天的眷顧

棠棣約她在水閣見個面,她去了,去時卻不見她人影,鳳離枝認為自己被耍了,自覺無趣,就坐在紅木椅上看景,水閣四面都是花叢,湖面上是朵朵白蓮,似乎隐約能見到一兩條魚兒在下面。她想了很多,想得無際無邊,連她小時候的事都想了一通。

她覺得翠暖是老天對她的眷顧,既然是眷顧,就是把原本不屬于你的東西給了你,或者別人沒有的東西給了你。鳳離枝覺得她不是後者,否則不會有個棠棣在裏面攪局,那麽她當是前者,這又顯得她是被施舍了一樣可憐,老天爺把本不屬于她的人給她,還不是全給她,只是給了副皮囊,卻沒有給她那人的心,中途又要了回去,說“人家不想跟你玩了,你自己一個人玩兒吧,看我多好讓他跟你玩了這麽久,這麽劃算的買賣你可真是賺了……”可是,她真的賺了嗎?她覺得最賺的還是老天爺,不僅把所有成本都奪回去了,還把她的心一并帶走了。所以說,老天愛跟人做買賣,讓你以為你賺了,其實你比誰都虧,天意弄人,說的,大概就是如此。她總是聽別人說什麽天意天命,卻從不明白,只有真正體會了,才知道其中的滋味和無盡的倦意。她真的有些累,不想再管什麽了。

她剛想起身走,卻見棠棣走了過來。

“你有什麽事要和我說?”

“沒什麽。就是想同你聊聊天,我聽說,你以前與翠暖一起的時候總是與他鬥嘴?”她坐下,端起茶。

“不關你的事。”

“你很特別。”她說,看向鳳離枝,“這種特別,就是我這個善于模仿的人都學不來。”

“這不是能學來的。”

“也對。”她喝了一口茶,又一口。鳳離枝這才發現,她穿的是侍婢的衣服。棠棣将茶水潑在她臉上,笑了笑。

“你!”

“我怎麽?”不等鳳離枝說話,大喊一聲“救命啊——”然後退後隐在衆多侍婢之中。

下一刻,鳳離枝看見一個人影閃過,然後是水聲。

翠暖跳進了湖裏,找棠棣?

不時,他從湖中飛起,落在她面前,咽喉被他狠狠扼住,鳳離枝聽見他憤怒的聲音:“說!她在哪兒?!她怎麽了!”

鳳離枝已看不清他的臉,冷笑了一聲:“那種女人,不如早死了好。”

喉間被他扼得更緊,她松開抓着他的手:“你這麽想我死,我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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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如何呢?哭着喊着說翠暖饒命麽?棠棣一定在看自己笑話吧?為什麽想和他對着幹呢?恨他嗎?恨他記得棠棣卻不記得她?她又有什麽資格呢?她什麽都不是,不過是,命運棋盤上的一粒棋子,任人擺弄,可有可無,也許,連存在的必要都沒有,“不如,死了的好”這句話,說她自己更合适吧?

可她醒了過來,醒來時躺在冰冷的地上,水閣花叢的香味傳來,讓她有了片刻的清醒,她确實,還活着。

鳳離枝忽然想起,自己采的那一株花還在。她猶豫了幾天,終于決定将它送給翠暖。

翠暖接過時,說了句“人世罕有的黑株佛禪,你哪來的?”

鳳離枝問:“很珍貴嗎?有什麽用麽?”

翠暖沒有回答她。

“你這是送給我嗎?你要什麽?”

“我只是想送給你,不要什麽的。”她說。

“哦?你會這麽慷慨?”

“我只希望你收下就好。”她說完就走,留給他一個淡淡的模糊的輪廓。

鳳離枝覺得翠暖既然收下了,就一定是很有用的花,她記得那邊的懸崖上還有幾株,她想采給翠暖。這麽想着,她已經動身要去了。

她去采時很不幸又掉了下來,可是沒人來救她,三年雪不在,沒人來救她。她剛想找個法子自救,卻落入了一個懷抱之中。

那是,秋遲?

“啧啧,離枝你這是要跳崖自殺麽?主上失憶被棠棣那女人騙得團團轉,也不至于讓你傷得連命都不要了吧?”

“其實也差不多了……”她聲音很小,秋遲似乎沒有聽清,又問:“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其實我是來采花的。”

秋遲将她放下,丹青過來打量她一番,“瘦了。”他說,“棠棣控制了玉雪門,又有翠暖撐腰,其他分部現在也在她控制之下,她有門主扳指,我和秋遲被挂了個罪名正被追殺呢!此地不宜久留,你要一起麽?”

“不了,我會拖後腿的。”

“難得你這麽深明大義一回……”丹青咋舌。

秋遲給了他一拳:“離枝要不跟我們走吧,待在棠棣那裏會吃苦頭的。”

鳳離枝搖搖頭:“我要把這些花送去給他,這些花有用的。”

“黑株佛禪花?你可知曉它的作用?”鳳離枝搖搖頭。

“翠暖要它做什麽?“

鳳離枝又搖搖頭。

“我們要去巫國邊界,你一起?”

“你們不是被巫國通緝麽?還敢去?”

“要不,留下來陪陪你也可以。鈴铎應該不會介意。”他說着從袖中小心取出一個袖珍小盒子。

盒子裏是一個人的眼珠,沒有瞳孔,只有一只游走的血紅蠍子。

“阿铎,你看得見嗎?”秋遲輕聲問。只見眼珠中升起一股霧氣,隐約出現了一個穿着紅白衣服的女子跪在地上,一只眼睛戴着眼罩。她身後是金碧輝煌的宮殿,她閉着另一只眼睛,手中握着一塊碎玉。

“秋遲?你面前的那個女子是?”

“她就是主上的心上人鳳離枝。”

鈴铎一笑,“把我喚醒有事嗎?”

“是這樣,玉雪門叛變,我和丹青被追殺了,主上失憶,副門主逼迫離枝離開主上,我想多留幾日把她安頓好再去找你,行麽?”

“無事。你口中的副門主,可是棠棣?”

“你怎知道?”

“她是我很多年前派去打入玉雪門內部的底細,巫君右侍。”

“她竟然是你的右侍?!”秋遲撫額,“那我豈不是不能傷她?”

鈴铎又是一笑:“無事,她不和我一條心,她一直都想擺脫我的控制,這幾年我也沒有管她,我們遇見之前,她回來過一趟,問我怎麽把盤蛇弄去,我沒有告訴她,她便走了,她想得到解蠱書除去盤蛇,還險些殺了我,若是翠暖失憶與她有關,大概是她用了剪憶。”

“剪憶?”

“嗯,巫術的一種,利用燃燭招魂時魂魄流回的間隙,将引流記憶的紅線剪斷便可。這個若想解開,需得施術之人将紅線泡無根水煮半柱香的時辰,再加一株黑佛禪便可。”

“這麽說,這件事要棠棣親自做麽?怎麽可能!”

“所以,除非翠暖自己想起,可能性很小。”

“阿铎,青檀他沒怎麽你吧?”

“他還能怎麽我,眼睛在你那裏,他已經沒法控制我了,我沒把皇都一把火燒了就挺好。倒是昨天來看過我,我沒有眼睛,一直在沉睡,但是能聽見他說的話,他還問我,跪着累不累呢!”鈴铎又笑一聲,笑得秋遲心裏很不爽。

“你不要聽那個獨夫胡說,不許喜歡他!”

“好了我累了,想睡。”鈴铎說着霧氣隐去,秋遲大吼:“阿铎,你還沒答應我啊!不準喜歡他!!!”

“咳咳,我想回翠暖那裏,你們不用管我,棠棣應該不會傷我,你們走吧。”鳳離枝收好了佛禪花便要走,她想,不能再拖累任何人了,她就是死了也沒什麽的,沒人會在乎她的,又何必拉上無辜的人。

“離枝,你想一個人承受嗎?翠暖現在和棠棣很好吧?你想哭就哭吧。”秋遲拉住她說。鳳離枝不肯回頭,抖動着肩膀。

“我聽說,巫國有一種叫十指扣的藥,吃了能讓兩個人心心相印,我以前覺得太可笑,兩個人若是真心相待,一定心有靈犀,斷不至于到了需要吃那種藥的地步,可現在我有些明白了,這種藥并不是給相愛的人吃的,它是給那些愛而不得的人吃的。我最近一在想,若是真有那樣一種藥,也分我兩粒多好……就算,就算我自己騙騙自己,想着他還是記着我的,還是喜歡我的。你說,人的眼淚有多少呢?為什麽我哭了這麽久卻還沒哭完呢?人家說,有情的人淚哭幹了就會流出血淚來,我是不是情意還不夠呢?那我還要流多少淚呢?我也想看看血淚是什麽樣子……”

“笨蛋,那樣眼睛會瞎掉的。”丹青走到她面前,看她捂着雙眼,淚水從指縫間流出。

“你說的那種藥,是有的,不過它是不能讓兩個人心心相印的,愛這種東西是自己去争取的,如果争取不到還是早早放手好,它是絕對不能用藥物換來的,你若是相信翠暖喜歡你,那麽棠棣無論如何都比不過你的,就算翠暖他不記得你,也是一樣的。”

“真的嗎?”

“相信我。你也說的,若是真心相待的兩個人一定會心有靈犀的。”

“你知道嗎?我現在覺得我就是個木偶人,不能哭不能笑,他難過了我就要供他玩樂哄他開心,他開心了我就要躲得遠遠的不能打擾他開心,他喜歡別人我就只能把情意藏着掖着……可我就算是木偶人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木偶人也會想逃開別人的控制活得像自己,不用為了一個人改變自己,委屈自己,不用活得那麽累……”她頓了頓,“那我想回去靜一靜,你們走吧,不要管我了。”

告別了丹青和秋遲,鳳離枝一人回到翠暖住處,這裏離玉雪門甚遠,算是江南之地,冬天已經寥寥将盡,有幾分春意的風吹得她眼角有些癢。怎麽了這是?又要哭嗎?鳳離枝你何曾如此不堪過?你何曾為誰這般狼狽過?又何曾為誰哭成這樣過?

遠遠地看見那邊的河邊站了個人,是翠暖,竟沒有與棠棣一起。夕陽将盡,殘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直延伸到她腳邊。鳳離枝不知該走過還是退回去,或者幹脆站在這裏不動?她想了想,還是走吧。

“怎麽又回去了?”他的聲音傳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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