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謂竹馬（一）
玉華寺的藥田裏，許未認真的摘着藥草。
光頭和尚匆匆而來，見許未摘着藥草，便大聲喊道，“小未，師傅有事找你！”
許未擡頭，看向光頭和尚，忙起身回道，“二師兄，我知道了。”說罷，許未就忙蹲下，收拾着藥草。
光頭和尚幾個跳躍來到許未跟前，擦擦額頭上的汗，對許未不耐煩說道，“我說你還整這些幹嗎？快走！快走！”
許未皺眉，“二師兄，什麽事情這麽急啊？”
光頭和尚拉起許未，嘟嚷道，“還不是為了那個默三！”
一聽默三，許未就想起那小孩拽拽冷冷的樣子，好奇問道，“二師兄，那個小孩到底什麽來歷啊？”
光頭和尚一頓，随即低頭對許未瞪眼，“你問那麽多幹什麽？總之，今後他就是你七師兄！”
許未一愣，随即苦瓜臉，不是吧？還真成了他師兄？
到了慧遠的禪房，那小孩正專注的抄寫着什麽。許未偷偷瞥了一眼，好像是經書？
慧遠看見許未進來，微笑對許未招手，“未未，過來，師傅跟你介紹一下。”說罷，便對專注抄寫東西的小孩說道，“小默，過來。”
小孩，也就是楚默，擡起頭，依然面無表情，放下手中的毛筆，緩緩起身，走到慧遠跟前。
慧遠對許未微笑說道，“未未，他就是小默，以後啊，他就是你的七師兄。”
許未眨了眨眼，看向依然面無表情的楚默，雖然心頭有幾分不甘願，但還是拱手說道，“許未見過七師兄。”
楚默面無表情的淡漠掃了一眼，微微點頭。
許未見了，心頭有些惱，這小孩怎麽那麽拽？
慧遠見狀，只是微微一笑，對楚默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跟着你二師兄去外面練武吧。”又對許未笑笑道，“未未留下，師傅有話跟你說。”
許未恭敬應下。
楚默也朝慧遠恭敬行禮，才轉身跟着光頭和尚離開。離開時，楚默有意無意的看了許未一眼。
許未沒有注意到，但慧遠卻是看到了。
待楚默和光頭和尚都離開了，許未仰頭好奇問道，“師傅，默三是誰啊？”
慧遠摸摸許未的頭，微笑問道，“未未不生氣嗎？他入門可是比你晚，卻做了你的師兄。”
許未傻笑一下，摸摸頭道，“師兄師弟都一樣啊。還不都是師傅的徒弟嗎？”
慧遠贊許點頭，心裏想着，這孩子果然豁達寬厚。
“未未，師傅有事拜托你。”慧遠有些嚴肅的開口。
許未一怔，忙也嚴肅道，“師傅您說！”
“未未，你七師兄進門晚，在醫術這方面，什麽都不懂，你要多多幫他，從現在開始，每天上午，你就教你七師兄藥草方面的東西吧。”
“啊？”
“怎麽？不行嗎？”
“……不是。”
“嗯，師傅就知道未未最懂事了。”
慧遠和尚看着許未苦瓜臉的樣子，不由輕笑。心頭卻是想着，未未豁達寬厚，或許能夠讓那墨龍天子學會一些東西……
許未走出禪院才想起自始自終師傅都沒跟他說過，那個小孩到底是什麽人？
師傅上輩子可是只收了自己做徒弟。
二師兄上輩子可是除了師傅外，誰都不怕的，可現在好像很忌諱那小孩……許未想了半天未果，撓撓頭，罷了，既然師傅不說，就是不想讓自己知道，那自己還是不要多事了。
想起上輩子讓他們許家家破人亡的就是因為老爹的一次多事……許未默然半晌。
轉身正欲走回藥田，眼角瞥見不遠處，跟着二師兄揮劍的小孩，好死不死的讓他看見那流血的手掌……傷口……開裂了？
許未盯着面無表情的近乎麻木的楚默，長嘆一氣。認命的走了過去。
怎麽有人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以從今天開始要教藥草為借口，許未拉着楚默轉身就走。
到了藥田，許未才松開楚默的手，按着他坐下，嘴裏開始喋喋不休的講話，“我說你啊，你是想讓自己的手廢掉嗎？！你就算想認真學，也得把手弄好了再學啊！你是笨蛋還是白癡啊？！”
許未一邊絮絮叨叨的，一邊随手摘下藥田裏的一株藥草，指着藥草對一直沉默盯着自己的楚默開口說道，“看清楚了，這就是百日醉，可以讓你的手不疼，但是這百日醉如果用得過多，就會出事的。所以呢……”許未一邊摘下半片葉子，一邊捏了捏，将捏出的藥汁塗抹到楚默裂出的傷口上，“像你這樣的傷口，就只要半片葉子就好。”塗抹罷，許未擡頭對楚默笑眯眯道，“怎樣？不疼了吧？”
楚默卻是盯着許未，問道，“你不怕我？”
許未一愣，有些困惑反問，“我為什麽要怕你？”
楚默沉默了一會，才有些木然開口，“他們都怕我。”
許未不解，偏頭盯着楚默看了好一會，好奇問道，“他們為什麽怕你？”
楚默好看的鳳眼有些陰沉，眼睛緊緊的盯着許未，開口道，“因為我是墨鬼。”
楚默一說完，心裏就後悔了！
他不該說的，如果眼前這個給他特別感覺的人宣揚出去怎麽辦？！
楚默的手不由握緊成拳。
想着宮裏的人每每看到他時的反應，想着母妃厭惡的眼神，他心頭就不由湧起恨意，如果眼前的人也跟宮裏的人一樣，那麽他……一定會殺了他的！
但許未出乎楚默意料的，沒有害怕厭惡，只是神情有些一呆。
墨鬼？
在大楚朝，有些小孩一出生身上就有标記，有的小孩一出生就額頭标記着一朵白色蓮花，有的小孩一出生肩膀上會标記着紅色梅花，還有的小孩一出生就标記着藍色鳥兒……凡是标記着花和鳥兒，或者其他代表祥瑞的東西的小孩會被稱為祥瑞，有個別小孩還會被接近皇宮，如果是女孩，将來還會為妃為後，如果是男孩，将來還會有大官做。
許未記得，上輩子就聽說過有一個孩子額頭标記了一朵藍色蓮花，後來被封為皇後。
但，有祥瑞就有不詳。
如果一個孩子被标記了黑色的東西，不管是花還是其他什麽，通通被視為不詳，一出生就會被丢棄。有僥幸活下來的，也會被人所唾棄厭惡，甚至于……殺害。
許未上輩子雲游學醫時，曾經看過很多這樣的例子。
對許未來說……這些都是迷信！咳咳，迷信這個詞語還是許未的爹告訴他的。許未的爹娘非常厭惡這樣的說法。
因為一個标記就否認了一個孩子，這是極其愚蠢的事！
于是，許未盯着楚默，眨了眨眼，臉上一笑，笑容很燦爛溫暖。手握住楚默有些冰冷的緊握成拳的手，很是自然說道，“我不怕！”
楚默一愣，随即下意識的反握住許未的手。
許未不知道，因為這“我不怕”三個字，兩只竹馬的故事開始了。
“好了，你以後不可以這麽不愛惜自己，知道嗎？”許未想抽回手，但楚默卻握的緊緊的。
許未一愣，不解擡頭問道，“怎麽了？”
楚默依然木然的臉，卻沒有回答，只是慢慢放開許未的手。
低聲道，“沒事。”
許未眨眼，這小孩還真是有趣。
正想起身，楚默卻在瞥見一閃而過的白影，皺眉，突兀開口，“我可以吃了它嗎？”
許未愕然，轉身，見小白突然跳了出來，對着楚默呲牙咧嘴的直吼。
“可以吃嗎？”楚默轉頭，很認真問道。
許未愣愣開口問道，“你幹嘛要吃小白？”
“它好像很好吃。”楚默一臉思索，“像一塊白豆腐。”
許未嘴角一抽，拍拍額頭，有些無力，“默三，你餓了嗎？”
小白這時吼着更大聲了，卻不知是顧忌許未還是害怕楚默，硬是不敢走近。
楚默想了一會，才擡頭對許未說道，“嗯，餓了。”
許未無語，牽起楚默的手，說道，“走吧，我帶你去吃白豆腐。”
“白豆腐在那裏……”楚默指指還在吼着的小白。
許未嘴角抽了抽，轉頭瞪眼，“那是小白！小白！小白是不能吃的！你要是敢吃了它，我跟你沒完！”說罷許未狠狠的朝還在吼着的小白開口，“還不走！？”
小白委屈的嗚嗚了兩聲，但卻立馬轉身飛快的跑了。
楚默有些可惜的看着小白消失的方向，低聲道，“白豆腐走了……”
許未再次抽了抽嘴角，幹脆加快步伐快速的沖到了廚房。
此時，這個點上，廚房裏沒有人。
許未幹脆拉高袖子，搬來凳子，站到竈臺邊，找來剩飯什麽的，翻炒了兩下，慶幸的是，此時廚房裏還有一塊白豆腐，于是做了一碗豆腐湯。
楚默安靜的看着許未在竈臺忙活，默默的在心裏勾勒着許未此時的身影，左手翻炒的動作，右手擦着汗，還有一邊忙活，一邊對他唠唠叨叨着“飯要吃飽”，随身要帶點“燒餅”，不要亂吃東西，特別是叫小白的東西……待許未将東西擺放在他面前，楚默拿起筷子很快，但是卻不會很粗魯的吃完。
吃完，楚默看着坐在他對面露着笑容的許未，認真說道，“以後你做飯給我吃。”
許未一愣，“啊？”
“從來都沒有人做飯給我吃。”
“……那你吃什麽長大的。”
“墨鬼只能吃剩飯。”
“好！以後我做飯給你吃。”
“嗯……再來一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