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戰局(二)
仙魔兩界的令牌都是特制的,仙界令牌的材質,顧懷曲認得,鬼界令牌的材質他也分得清。
面前這侍衛,分明頂的是張熟悉的臉,但令牌卻不同。
分明是假冒的!
顧懷曲意識到自己上了當,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見對方不肯說,便想立刻解決此人,回到軍營。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假侍衛不禁易容幻術出神入化,就連修為也極高!顧懷曲略感詫異,在解決此人的時候,略廢了一番功夫,因此回軍營的時間被耽擱了片刻。
也就是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內。
軍中果然鬧出了大亂。
監牢中的敬山君是假的,也是易容幻術扮出來的。
而假扮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鬼界的十二将之一!
他們幻術之高超,難怪連顧懷曲都沒認出來,其中一人假扮成了敬山君,裝作囚犯被押在軍營的監牢裏,另一人則假扮成侍衛,将顧懷曲調虎離山。
在将顧懷曲騙走之後,另外還有第三個人,負責裏應外合,率領着那支真正的鬼兵隊伍,從西北而來,直搗仙魔兩界的主營。
顧懷曲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那支鬼兵從西北沖殺進來的模樣。
這些人精心準備了幻陣和控術,陣仗極大,看起來竟是癡心妄想要将仙魔主營一網打盡!
當真手段陰毒!
顧懷曲心中一凜,慶幸自己發現得及時,回來得并不算晚,迅速布下陣法。
他記得那個假扮敬山君的人還在監牢內,而監牢則位處于軍營的中心。
顧懷曲眉間緊皺,飛快布置好了大陣,而後将陣法交給其餘修士頂着,自己轉身向監牢的方向飛掠過去。
鬼界十二将名不虛傳,顧懷曲到的時候,周圍只有他的大弟子韓城尚且維持着清醒,其餘守衛都進入了或深或淺的幻境,甚至開始自相殘殺。
“韓城!!”
監牢門外已是血流漂杵。
那鬼将見到顧懷曲,眸中掠過一絲驚慌,轉身試圖脫身。
顧懷曲殺意兇狠,提着劍踏上結界的頂端,不等鬼将跑出多遠,他孤身立在結界之上,靈力迸發,一座龐然巨大的陣法已經拔地而起!
只見靈流飛朔,密集如織,鋪天蓋地般籠罩住了整個軍營。
鬼将的幻術與控術在這道陣法的強壓下,悉數被震了個粉碎,驚惶回過頭,便看到顧懷曲湛明的劍氣朝他刺了過來……
不出半個時辰,這支鬼兵便在顧懷曲手下成了自投羅網的俘虜。
鬼界轉眼間折損了三員鬼将。
“韓城,你怎麽樣?”
解決完鬼兵,顧懷曲匆忙趕過來查看韓城的情況。
“我沒事……”韓城因為當時距離鬼将太近,難免受了些傷,腹部被刀刃劃破了一道口子,但好在只是傷及皮肉,沒有什麽大礙。
他捂着傷口,來不及止血,對顧懷曲道:“師尊,鬼界的法術一向擅長故弄玄虛,何況真正的敬山君根本不在這裏……弟子覺得,尊上那邊恐怕也有危險,還是多派些人過去看看為好。”
顧懷曲蹙眉道:“我知道。你好好處理傷口,我會想辦法。”
如今軍營內根本沒有多少大修,只剩一些修為普通的修士和兵卒。
仙魔兩界那麽多大修全部出動,與鬼界對抗完全不成問題,但怕就怕在,鬼主那個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即便在戰場上他們寡不敵衆,但總可以用騙術,針對誰做些卑鄙之事……
沒有時間多想了。
顧懷曲沒再帶上任何人,獨自朝着戰場的方向禦劍趕過去。
……
顧懷曲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也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大修之間的戰場上靈流橫飛,功法錯綜複雜。
僅僅過了一個時辰,鬼界已然呈現出弱勢,一切進展都在仙魔兩界的預料之內,但唯獨不見郁承期的身影。
仙界有人見到顧懷曲出現在這,不免感到驚訝:“仙主,您不是留在營中了嗎?怎麽在這裏?!”
顧懷曲冷冽的神情中透着幾分焦急:“出了點事,來不及多說了。你可知道郁承期在哪?”
“尊上與鬼主單獨一戰,一個時辰前,朝着那個方向去了。”
那人給顧懷曲指了個路,顧懷曲毫不猶豫,立即朝着那邊趕過去。
他沿着這條路,的确看到了打鬥的痕跡,但空氣中本該強勢的氣息與靈氣已經消失殆盡,說明至少在一炷香以前,人就已經不見了。
顧懷曲沿着痕跡,接連追了三座山峰,始終沒見到郁承期的蹤跡。
直到在第四座山峰之上。
顧懷曲好巧不巧,竟在樹林中見到了鬼主與敬山君。
他隐藏了氣息,站在樹後,眸色微變了變,清晰地見到了敬山君手中的那把劍。
猩紅的,粘稠的……
鮮血沾滿了劍身,血量之多,甚至染上整個劍柄,可見那一劍捅下去的時候用了多大的力氣,恨不得将劍柄都刺進對方的血肉裏。
顧懷曲看着那順着劍尖不斷滴落的血,只覺得心驚膽顫。
……那一劍,被捅的人是誰?
郁承期嗎?
顧懷曲垂在袖中的手掌攥緊又松開,松開又攥緊,怒意湧動,隐隐快要化成實質。
他如今只有七成法力,可又實在忍不住心底的怒氣,恨不得上去揪住那兩個卑鄙小人的衣裳,質問郁承期在哪兒。
他知道鬼主和敬山君的修為不俗。
敬山君的修為,甚至與他如今不相上下。
顧懷曲竭力忍了忍,好不容易按捺住,卻又聽見鬼主森森地笑起來,對敬山君道:“算了,找不到也罷,回去吧。”
敬山君道:“就這麽放虎歸山?”
“他跑不了多遠,說不定已經死了。”鬼主氣定神閑。
又道:“何況無論是死是活,都妨礙不了我們。”
“只要将這座山封住,他無藥可醫,過不了多久就會死。屆時只要我們放出消息,說鬼界已經将魔界帝尊擒住,再将和解契約交到那個仙主手裏,一旦契成,仙魔兩界二十年內都不敢再犯。”
敬山君皺皺眉:“可我們手中根本就沒有人,沒有證據,仙魔兩界豈會就這麽相信?”
“他們不相信也得相信!”鬼主看了他一眼,狡詐鄙薄地笑道,“那小子是自己送上門的,旁人都眼睜睜看見了。如今我們安然無恙,而他消失得無影無蹤,等到這座山再用幻術封起來,魔界追蹤不到他的痕跡,斷然會關心則亂。”
“況且讓他自己死了是最好。”
“人不是我們殺的,他自己死在逃跑的路上,便不能算在鬼界頭上。”
敬山君眼中微動,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
點了點頭,對鬼主的狡詐法子頗為認同。
鬼主繼續道:“如此一來,魔界沒有了帝尊,又會變成三年前群龍無首的模樣。帝尊死了,底下的人相互推诿責任,推來推去,便會推到仙界身上。”
鬼主笑了笑:“到那時,仙魔兩界又該落下龃龉,新仇舊怨一起算,對我鬼界而言,無疑又是件好事……”
“……”
顧懷曲躲在樹後,聽得一清二楚,眸中漸漸冷厲,恨意洶湧。
那兩人邊走邊談,逐漸快要走遠了。
顧懷曲掌心凝起靈力化出長劍,忍無可忍地開始盤算着,若他現在突襲殺上去,獲勝的幾率能有多大。
然而就在這時候——
顧懷曲忽然覺得腳邊有什麽東西勾住了他的衣擺。
他警惕地低頭看過去,卻是意料之外的一怔。
視線之內,只見一只黑黢黢的貓崽。
不知是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在這附近待多久了。
它此時神出鬼沒的蹲在顧懷曲身後,見顧懷曲起了殺意,未免他一時沖動,便用爪子勾住他的衣袍,磨磨蹭蹭地順着他的腿往上爬。
顧懷曲有些難以置信。
他還以為郁承期是用了什麽計謀,躲過了鬼主和敬山君的追殺,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麽,卻倏而瞥到了貓崽身上的血跡,驀地頓住了。
——因為貓毛是黑色的,乍一看,上面的血色不甚分明。
但此時此刻,貓崽正勾着自己的衣裳,慢吞吞爬過的地方留下了一路血痕。
長長的一道。
血跡彌漫在雪白的衣袍上,将猩紅色襯得極為刺目。
顧懷曲心口跟着揪緊了起來,話全都堵在了喉嚨裏,變得無比幹澀。
半晌,才艱難吐出一個字:“你……”
貓崽狀态有點打蔫,但仍舊努力攀上了他肩頭。
一轉眼,變成了人高馬大的郁承期。
郁承期挂在顧懷曲背後,面色有些蒼白,大半的重量都壓在了顧懷曲身上。因為鬼主和敬山君還沒走出太遠,郁承期怕顧懷曲出聲,及時捂住了他的嘴,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拽着他朝反方向走。
顧懷曲沒說什麽,目光落在郁承期胸口的那處劍傷上,皺着眉頭,一瞬不瞬地緊盯着,腳步跟着他走。
郁承期流了太多血。
他的胸口被刺穿了。
可想而知,敬山君劍上的血的的确确就是他的。
郁承期沒想到鬼主早就預備了這一手,早早将假冒的敬山君安插在了軍營裏,而真正的敬山君,始終用幻術隐藏在鬼主身邊。
郁承期根本躲閃不開,在受了敬山君一劍以後,又差點中了鬼主那個卑鄙小人的控術,雖然勉強掙脫了,但精神多少受了點影響,眼下腦子昏沉發暈,視線陣陣泛黑,不大清醒。
郁承期強打着精神,一副身殘志堅的模樣,跌跌撞撞的拽着顧懷曲,實際上根本看不清東西。
……而事情壞就壞在,顧懷曲本身對郁承期極其信任。
在見到他之後,顧懷曲警惕性有所松懈,表面雖然維持着敏銳警覺的樣子,實則全部注意力都在郁承期的傷口上,若有所思的緊皺着眉,根本沒看路。
郁承期拽着顧懷曲,雙眼摸瞎。
兩人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
片刻過後……
他們相繼踩空,一前一後,筆直地從斷崖摔了下去。
“咕咚”一聲!
齊齊掉進水裏,濺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顧懷曲快速從水裏撲騰起來,冒出頭,嗆了好幾口水,使勁将沉甸甸的郁承期也拉出了水面,不解他怎麽會往水裏走:
“郁承期??!”
他還來不及發怒,視線往下一移,又慌慌忙忙地朝喊道:“你傷口泡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