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戰局(一)

在臨行前一夜,郁承期仍舊在勸說顧懷曲。

他不想讓顧懷曲去,是怕顧懷曲出什麽意外,雖然這場大戰已經毫無懸念,但有關顧懷曲的事,當然越謹慎越好。而顧懷曲,其實也沒有一定要去的理由,只是想要些參與感。

而這次他的倔脾氣竟沒有堅持太久,被郁承期說得煩了,居然難得松了口:“算了,不去就不去,随便你。”

郁承期有些詫異:“真的不去了?”

顧懷曲:“嗯。”

郁承期偏過頭去瞅他的臉,還以為顧懷曲在跟他置氣。

但事實證明,顧懷曲的确沒有非常在意這件事,不去就不去,閑着豈不是更好。

郁承期頓時心情愉悅,還貼心的怕顧懷曲在軍營裏待得無聊,把盤算已久的新宮殿圖紙交到了顧懷曲手裏,讓他多研究一下,順便打發時間。

“……”

第二日早上,郁承期收到戰報,打算出發了。

他一身玄黑輕铠,眉眼鋒銳俊美,青絲如墨,帶着幾分慵懶随性,好似不是去與鬼界争戰,而是出門抓魚那麽簡單。

他一只黑靴已經踩上了劍身,做好了禦劍而行的準備,半天卻遲遲沒有動作。

周圍一群人跟着他肅立在兩側。

清晨山谷裏的涼風飒飒,郁承期覺得顧懷曲會來送他,所以就在這裏多等一會。

他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的确等到了顧懷曲的人影。

但顧懷曲似乎只是路過,見到他立在這裏,竟有些面露不解,詫異開口道:“你怎麽還沒走?”

郁承期:“……”

“師尊不送送我嗎?”郁承期面露不悅,又觀察了一下他,“你這是要去哪?”

顧懷曲理所當然地答道:“去看看韓城。他今日要解決敬山君,與之前的恩怨做個了斷,我怕他情緒不穩,所以打算跟去牢房看看。”

郁承期眉角一挑,面色頓時變得極為不虞。

憑什麽韓城審犯人比他出門和人打仗更重要?!

偏偏顧懷曲不是一個情商很高的人,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看了眼天色,囑托道:“時辰差不多了,你早些去吧,別耽擱。”

說完就轉身走了。

語氣好像一個催促徒弟快點去抓魚的冷酷師尊。

“……”郁承期深吸了口氣。

行。

他記下了,回來再算這筆賬。

……

這些日有仙界與魔界的兵将身先士卒,朝着鬼界深處進發,郁承期等人的路途變得無比順暢。

該破的防陣破了,該給的下馬威也下足了,鬼界人心惶惶,仙魔兩界的大修直到今日才全部出動,重頭戲這才剛剛開始。

這一戰意義非凡。

冤有頭債有主,當年吟風經棠留下的禍根,和鬼界挑撥的恩怨,都要在這一戰中做個了斷,算是給世人一個交代。

等到這戰打完了,仙魔之間才能算真正意義上的冰雪消融。

山巅之上,寒風肅肅。

仙魔兩界的大修各自出動,對上鬼界的大修與傳聞中的十二鬼将,山巅上百草荒蕪,各式咒法錯綜缭亂,不斷傳來轟隆隆炸響。

亂石崩飛,血色四濺。

遠遠看去天地都随之變了色。

大修之間的對決導致山搖地動,方圓百裏內,沒有任何低階修士敢靠近。

郁承期繞過了那些大修和鬼将。

他在一片混戰當中,精準找到了鬼主的身影,長劍一刺,靈流掀起厲風,“铮”地一聲截住了鬼主的法器。

懶洋洋地諷刺道:“你的對手在這呢。”

鬼主面目獰狠,一見到他,眉目瞬間閃過極大的恨意,扭曲地笑了聲,接招與他纏打起來。

靈流瞬間激纏。

兩人疾快地從一片刀光劍影中脫身而出,從眼花缭亂的戰場中漸漸轉向了人煙稀少的山道。

随着靈流愈漸濃烈,兩股戰意激纏,致使四周的土石崩飛,山巒塌毀,不斷傳來劇烈的震響!

縱使鬼主的修為已臻至化境,但鬼界道法相比馳名六界的仙魔道法,終究還是棋差一招。

仙界道法飒拓,魔界刁鑽怪僻,而鬼界相較而言,若是沒有地形或預知的優勢,單論一對一的功法,在仙魔兩界面前是完全不夠看的。畢竟他們一直以幻術和控夢而聞名,時至今日,鬼界始終被打得措手不及,哪來得及準備呢?

四周的地形越來越偏僻,人影越來越稀少。

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已經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眼看着自己逐漸敗入弱勢,鬼主并不傻。

——他意識到郁承期是故意在将他逼入險境,想置他于死地!

他無端譏諷地笑了聲,竟有種猖狂。

郁承期擡手朝他炸起數道陣法,掀起陣陣狂厲的風,眉眼陰狠,渾不在意地沉聲諷嗤:“你倒是還笑得出,是怕自己死得太痛快?”

鬼主吃力地躲閃開,滿臉堆積的褶皺将他襯得更加癫狂恣意,哈哈大笑,笑聲令人極為不适:“死或不死,本座早就無所謂了……”

“當年吟風和經棠死得不明不白,仙魔兩界在本座的挑撥下又對立了那麽多年,積攢了那麽多仇恨……因為本座,鬼界這三十多年來得以喘息,脫胎換骨,已經從你們兩界身上得到了那麽多東西,本座早就心滿意足了!如今就算死了,又如何?”

郁承期冷冷眯眸盯着他。

鬼主神态安然自得,仿佛已然圓滿,早就變得無所懼怕,涼飕飕地笑着對他挑釁:“傻小子,你可真是天真啊……三十年前,仙魔兩界仇恨的源頭雖假,可這三十年來的血海深仇卻是真的!”

“你盡管殺了我報仇罷,看看本座死了,這些仇恨會不會跟着一起煙消雲散?”

“你終究已經挽救不了了,哈哈哈哈……”

“那又如何呢?”

郁承期漫不經心,諷刺地嘲他。

“就算這些仇恨無休無止,跟本尊要殺你有什麽關系?”

郁承期笑了下,劍動狂瀾時,凜冽劍光掠過他的眼,竟令鬼主看出幾分面目可憎的輕蔑譏嘲:“本尊想殺你就殺你,談什麽前仇舊怨……都是公報私仇罷啦。”

利劍飛掠,瞬息炸碎層層岩石。

在他蠻橫的攻擊下,鬼主狼狽地翻了個滾,沾了滿身泥土。

他面色重重扭曲了下:“你……”

郁承期掠至一處峰巒的頂端,金紋黑袍獵獵翻飛,在天光下泛着流波肆意的金流,懶洋洋瞥着橫在手中的。

他看起來分明笑着,眸底卻浸滿寒意與鄙薄,眯眸繼續道:“鬼主真是大公無私,為鬼界謀算了這麽多,竟也沒想過安度個晚年,這麽死在本尊的劍下都無所謂?”

郁承期戲嘲又憐憫地笑他,歪了歪頭,嗤道:“……可惜啦,本尊不像你。本尊自私得很,真不知你勞苦半生,最後落得這麽個下場,究竟有什麽可滿意的?”

“蠢極了。”

他薄唇一張一合,吐出的幾個字無比諷刺。

鬼主驟然臉色難看,因怒意致使那張臉看起來極為醜陋。

他緩緩站起身。

眼珠緊盯着郁承期,忽然又扯出一絲冷笑,故作思忖道:“……私仇?不錯,從你的角度而言,我們的确有私仇。”

“沒辦法,這些雖然都是前人的恩怨,但如今你們若想憑借這個來和解……呵呵。”

鬼主唇角有血滑下來,刻意輕松地勾着,眼神卻帶着怨鄙,看起來有些扭曲。

“當年是我鬼界挑撥離間,但你們的又手段高明到哪去?嗤……這次是你們打着報仇的名義,以多欺少在先,就算贏了,也絕不算我鬼界輸你!”

“何況,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勝得了鬼界?”

他忽而勾出個陰森森地笑。

幽暗的眸子泛着險惡的光澤,姿态猶如一個勝利者,緩緩直起了身。

“你說,假如因為這場大戰,仙魔兩界的人損失慘重……仙界,還會繼續信你嗎?”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

郁承期倏忽察覺到不對。

一道陌生氣息毫無預兆,忽而掠來!

他猛然回過頭,只見一把靈流兇悍的利劍直刺向自己,倏而變了臉色,瞳孔微微驟縮。

電光火石之間,他看清了劍後的那張臉——

……竟是敬山君!

……

就在郁承期離開軍營後不久,有手下的人匆匆跑來,似是有緊急的事禀報顧懷曲。

彼時顧懷曲正在去監牢的路上,那侍衛看到他,慌慌忙忙朝他遠聲喊道:“仙主,等等,出事了!!”

顧懷曲頓住腳步,回過頭來。

“怎麽了?”

“東南方向出現了一支修為極高的鬼兵,将結界攻破了!”

“東南?”顧懷曲驀地皺眉。

鬼界的兵怎麽會從東南而來?

那邊是他們仙魔兩界來的方向,沿途都布置了陣法與結界,本該是鬼兵最不可能出現的方向,除非,他們還有精力分出兵去繞後……

可就算繞後,他們又怎麽會行動如此之快?

難不成是有叛徒給鬼界通了氣?!

那侍衛又道:“那邊的防禦最弱,導致死傷慘重,營內的大修們大多已經跟着帝尊出發了,現在能去支援的,只有一些普通修士!……仙主,現在該怎麽辦??”

顧懷曲來不及多想,轉身朝着東南方,步履匆匆:“帶我過去!”

“是。”

顧懷曲跟着那侍衛禦劍而行,途中一邊加緊速度,一邊蹙着眉在腦中細想。

當初他們在途中密布的陣法與結界,都是與仙魔兩界的大修們商量好的,底下的人絕不可能知曉破陣的方法,若有叛徒,那只可能是在這些大修之中。

可那些人,都是自己與郁承期手下最信任的人……怎麽可能出了差錯?

況且這些日按戰局來看,鬼界根本無力抗擊,已是強弩之末,就算有人給鬼界通風報信,鬼界就算知道他們東南方向的兵力最弱……那又如何呢?

他們哪來的餘力,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專門組成這樣一支強悍的隊伍,偷襲仙魔的軍營?!

顧懷曲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急想立即去東南戰場上看一看。

但行至中途。

他餘光忽地瞥到那名侍衛的令牌,目光忽地頓住了。

他眉頭一擰,不由分說擡手朝侍衛飛去一道狠厲的劍氣!

“砰”地一聲!!

兵刃相接,“侍衛”警覺機敏地接住了他這一擊,猛然回過頭陰銳地看他。

顧懷曲面色沉冷,飛身從劍上落回地面,白袍翻飛如雪,長劍倏然直指向那個男人。

冷聲質問:“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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