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孟之旭家客廳。
周窈端坐在沙發上, 身旁是正給她看剛才拍的照的關榮清，左側單人沙發上坐着的，是孟之旭的哥哥孟申, 孟申對面，是翹着二郎腿一派從容的孟之旭。
孟申望了弟弟一眼, 而後将目光轉向與小清輕聲說話的周窈。
“周窈？”他試探地叫出這個名字。
對方突然一怔, 立即揚笑看過來。
孟申問：“能一起合張照嗎？”
“不能。”她還沒回答, 孟之旭已經冷冷回絕。
孟申卻沒有聽，而是靜靜望着她。周窈不明緣由，但顧忌到孟之旭的情緒, 還是拒絕了：“不好意思, 我不想他不開心。”
孟申并未因此失望或愠怒, 而是點了下頭表示理解。
關榮清解圍般說：“沒關系，反正我剛才已經拍了兩張, 就發那兩張給阿姨好了。”
“啊？”周窈聽明白了。
孟之旭威脅：“關榮清，你自己的事還沒解釋清楚……”
“欸欸欸！”關榮清立馬摟住周窈合了兩張, “剛才那兩張發你, 我發這張給阿姨行了吧！”
“其實你發哪張我都無所謂的。”孟之旭懶洋洋地沖周窈招手, “周周, 過來, 別被她帶壞了。”
周窈老實起身, 卻是去廚房方向給幾人添水。
她一離開，孟申的視線收回, 落在對面人身上：“爸讓你們春節前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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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幹嘛？”孟之旭的眼睛跟着周窈身影轉，“聽他罵人？”
“爸年紀大了。”
一句話，孟之旭眼神收回，沒再嗆孟申。
關榮清見今晚孟申語氣并不冷硬, 主動起身：“你們倆聊吧，我晚上睡周窈那。”
幾分鐘後，門關上。
屋內氣氛一下冷下來。
孟之旭垂着眸，像是陷入了某種定格畫面中。
孟申端起桌上溫水，潤了下唇：“這幾年我們都沒有好好聊過，阿旭，你長大了。”
這一聲“阿旭”穿越了時間空間，令人想起曾經無數個相伴成長的日夜。
他垂下的眼睛眨了下。
“你喜歡的東西爸不是不能理解，他是怕你出事，”孟申的語速不快，沉沉響在空蕩的客廳內，“我也一樣。”
“以前我就希望你能快樂地，健康地長大，哪怕未來沒那麽多成就，你開心就好。”
“後來你拿回來一個又一個獎牌，爸的心事也就多了一樁又一幢，”孟申擡眼看着他，“他怨你不務正業，其實是怕你有什麽意外。”
“我知道你心底其實也沒有怨他，不然也不會每年往家裏寄些爸愛喝的茶，還謊稱是小清買的。”
“阿旭，回家一趟吧，爸也在等着你。”
“以前我們束縛你，是覺得你還小，你時時刻刻都需要家長的保護，可現在我們才發現，你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一直跟在我身後的小孩了。”
“你有自己的理想，現在也有了愛人，我們不應該再給你鎖上枷鎖。”
“阿旭，回家吧。”
良久良久，孟之旭才起身，朝着卧室方向，背脊挺直，聲音冷淡：“早點洗漱睡覺。”
孟申看向他背影，“阿旭。”
他停下。
“今晚哥跟你睡一個屋。”
“那不行。”孟之旭啧一聲，這會有情緒了，“我這屋只有我老婆能睡。”
孟申：“……”
次日周窈下班回來，發現關榮清和孟申都已離開。
孟之旭情緒不佳，她從昨晚他打來的晚安電話裏就察覺到了。
他們聊了什麽她沒追問，昨晚也沒問關榮清突然來錫城的具體原因。
這些日子跟孟之旭在一塊，她有時候會覺得離他很遠，兩人中間似乎隔着一道隐形的牆。
沒在一起時還沒覺得，在一起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有心事。
在一個夜晚，周窈抱着電腦坐在床上整理資料，身旁的人突然道：“跟我回一趟家吧。”
“啊？”
周窈倉促打下一行沒邏輯的字，又低頭一個字一個字删掉。
孟之旭耐心等她的回答。
删完所有，她關上電腦，又下床将電腦放回包裏。
做完所有一切，周窈才再次上床，與他面對面跪坐着。
她笑着說：“那這周五吧，我下了班跟你回去。正好我大學舍友懷孕了，我去看看她。”
他伸手拂過她臉頰，又突然捏一下，“所以是想搭我的便車。”
“那有便宜就得占。”
孟之旭擡起她下巴：“我的便宜是這麽好占的？”
他的手指在她唇上摩挲，意圖不言而喻。
周窈臉頰霎時升溫，腰間一雙手将她快速壓過去，她手撐在他胸膛。
“臉紅什麽，爺又不是沒帶你飙過車。”
剛要捂住他嘴，唇就被堵上。
周五晚上，二人開車回魔都。
先将周窈送去了姜舒佳那邊。
群裏之前就知道周窈戀愛了，而且對象還是孟之旭，姜舒佳嚷嚷很長時間，一定要跟他見一面。
見到孟之旭的那一刻，姜舒佳激動得眼圈一紅。
周窈安撫着她：“都說孕婦情緒敏感，我相信了。”
姜舒佳瞪她：“你不懂我們粉絲見到偶像的心情，而且偶像還是我閨蜜男人，我現在多少有點覺得你不知好歹，以後你可不能欺負他，結婚以後也要寵着他。”
“……”周窈說，“你上次還讓我晚點結婚。”
“那不一樣。”
話不經腦說完，姜舒佳又自我反駁，“要不還是晚點結吧，唉，還是看你自己吧，結婚不一定就都是好，也不一定都是壞。”
再去孟家時，已臨近十一點半。
孟家燈還亮着，推開門，沙發上一個打着瞌睡的身影登時立了起來。
屋內暖烘烘的，周窈被孟之旭牽着手進來，手心捏出汗來。
她眼看着一個窈窕身影快速過來，撇開孟之旭的手，拉上她的，柔柔笑道：“周周是吧，累了吧。”
女人穿着綢緞睡衣，拉着她進來，“吃飯沒？阿姨還給你留了飯。”
周窈朝身後人望一眼，孟之旭放下包，也閑閑跟上。
孟家裝修是中式的，看風格跟她爸一個品味。
經過客廳，申岚芝給周窈介紹沙發上戴着眼鏡在看報紙的中年男人：“那個就是阿旭爸爸。”
周窈笑着叫人：“叔叔好。”
孟光律半除下眼鏡看一眼，不鹹不淡地應下。
申岚芝路過拍一下他腦袋：“嗯嗯嗯，天天就知道嗯嗯嗯，剛才還心急着呢，這會裝看報紙，那都是昨天看過的了。”
周窈依然保持着微笑。
孟光律咳一聲，将報紙疊上。
他卸下眼鏡起身，與後面的孟之旭撞上，兩人都退了一步。
孟光律先一步準備挪開，面前人突然出聲：“不跟你兒媳婦聊聊天？”
腳步一頓。
孟光律正要說什麽，孟之旭又道：“爸，這可是你第一個兒媳。”
話裏話外諷刺孟申還單身。
已經到餐桌的申岚芝笑盈盈道：“阿旭說的沒錯啊，改天得找人給阿申介紹個。”
孟光律白他一眼，腳步一轉往餐桌方向走，“就知道跟你哥比這些東西。”
“我樂意。”
一晚上其樂融融。
申岚芝覺着這個兒媳找對了，她一來父子倆也不吵架了，還能和諧地同桌吃飯。
晚上沒回孟之旭的小家，兩人就在孟家住下了，周窈獨自一間客卧。
周六上午，周窈十點多才醒。洗漱完下樓，客廳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幾乎都是女性。
見到人下來，申岚芝上前：“醒了啊，廚房裏吃的還溫着。”
她嗯了聲，對沙發上看過來的人回之一笑。
申岚芝說：“阿旭早上出去有事了，一會就回來。”
客廳方向有人問：“小芝啊，小姑娘幹什麽的呀，哪裏人啊。”
申岚芝拍拍她肩膀讓她去吃飯，回過身扭着腰過去，“電視臺工作的，錫城人。”
“喲，錫城的啊。”
有人小聲笑了下：“不是我們這的啊。”
申岚芝揚着的笑慢慢消了下去，“對啊，不是魔都人，你說巧不巧，我也是錫城人。”
笑的人頓了下。
又有人附和道：“小芝你也是錫城人啊，聽說那邊風景老好的呀，而且也離得近，來回方便的。”
“對啊對啊，方便的。”申岚芝彎彎眼睛。
中午吃過飯，孟之旭提出帶她去個地方，什麽地方卻沒提前說，周窈滿心好奇。
車在一個俱樂部前停下。
周窈擡眼看了下牌名，ENTER幾個字母尤為顯眼。
Enter，安達……
她隐約猜到了什麽。
這家俱樂部很大，裏面彎彎繞繞分了好幾個區域。
一進去，就有人迎上來：“九爺，你終于回來了！”
來人年紀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
他一出聲，身後衆多年輕男孩擠了上來，周窈只得後退讓他們寒暄。
衆人最後，周窈瞥見一張熟悉的臉。
許錦嘉看到周窈也是一愣，随即沖她過來：“嫂子，你來玩了啊。”
注意到她疑惑的眼神，穿着紅色賽車服的許錦嘉背過身，讓她看一眼身後的號碼：“嫂子，還沒給你介紹我的正式工作，職業賽車手。”
話落，又偷偷加一句：“九月份剛簽的安達，嘿嘿。”
周窈抿唇一笑。
他與之前見到的那個許錦嘉似乎哪裏不同，可又是同一個人，同一道聲音，同一張面孔。
大家都将孟之旭圍成一圈，七嘴八舌。
周窈正與許錦嘉閑聊，只見圍成的圈突然自動敞開一道口子，孟之旭的身影露了出來。
他朝幾步外的周窈伸手，“周周，過來一下。”
旁邊人仿佛剛看到她的存在，兩眼放光，一會看孟之旭，一會看她，環境暧昧起來。
周窈在起哄聲中将手放到他掌心。
“他們在歡迎你的到來。”
周窈擡頭：“嗯？”
他低着頭，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尤為精亮，充滿了無限力量似的。
他說：“周周，歡迎你來到我的世界。”
這像是一個高束在雲端的夢。
周窈随衆人來到了他們的訓練賽場，被安排在看臺座位。
許錦嘉陪着她，簡單介紹了一遍即将表演的賽道規則。
周窈恍恍惚惚回過神：“一會他也上場？”
許錦嘉也有些激動，望着賽場入口方向，“對。”
她身邊的少年，那雙眼裏泛着光，周窈順着他的視線。
許錦嘉說：“嫂子，你是知道九爺朋友意外的事情的吧。”
“嗯，我知道。”
“那件事後，他就跟安達解約了，”他說，“其實我們大家都以為九爺要放棄這個職業了，放棄他的熱愛。”
“可他并沒有，他只是選擇了這種方式去自己舔舐傷口。這幾個月來，九爺對封城的事只字不提，可他做的事情，都是他們曾經說好要一起做的。”
“他們曾經說以後當自由賽車手，想跑哪場就簽哪個；等年紀大了就不再比賽去當教練，送一個個心懷激情的人上賽場，然後看他們拿獎牌舉國旗；還說退休後一起開家飯館。”
“嫂子，你是第一個被九爺帶進來的女人，也會是最後一個。”
“你見過他的幸運頭盔嗎？”許錦嘉問。
周窈想起在江鎮那次，那個印有數字“9”的黑色頭盔。
許錦嘉突然起身，賽道入口一群人進來，穿着顏色各異的衣服。
周窈一眼看到穿着黑紅色賽車服的孟之旭，懷中抱着一頂黑色頭盔，在陽光熠熠發光。
許錦嘉努嘴說：“就是那個黑色的，那個頭盔陪他拿了第一個金牌，誰都摸不得。以前我們還開玩笑說，估計以後他老婆都摸不得。”
笑了下，許錦嘉又趕緊收回，“嫂子我不是那個意思啊，九爺那麽喜歡你，你以後想摸就能摸！”
周窈笑了笑，沒在意他的話，眼睛一直盯着賽道上的男人。
二人隔了有幾百米，他朝這邊高高揚了下手裏的頭盔。
身後幾名男性紛紛效仿。
許錦嘉高聲罵道：“九爺跟嫂子打招呼呢，你們起哄什麽！”
臺下一陣笑語。
此時此刻，周窈的心情跟着揚了起來。
今日陽光明媚，寒冬的風被阻在圍牆外。
賽道上的氣氛熱烈起來，周窈坐近，目光懇切地望向始發點。
在轟鳴的引擎聲中，她突然感受到那種講澎拜的心情，那種心即将跳出嗓子眼的緊張興奮感。
認識這麽久，她首次覺得離幾百米遠的他如此近，近到她可以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他的情緒。
轟鳴、吹哨、歡呼聲不絕于耳。
跟着衆人，周窈一同起身。
陽光耀得刺眼，緩過勁，那個穿着黑紅色賽車服的男人已經除下頭盔，大步悠閑地朝她而來。
她靜靜站着，看着他踏着腳下的碎光靠近。
耳邊一切動靜都停了。
再眨眼，男人已躍進看臺。
周窈覺得周遭又都活了過來，熱烈又急切。她背住手也一步步朝他的方向過去。
幾步遠，周窈忽然心靈所至，小跑過去一下沖進他懷中。
孟之旭接住她舉高，鬓間潮濕。
一時的大膽令周窈心跳加速，她由上至下俯視着孟之旭，鼻尖對鼻尖，微微喘氣。
“怎麽，看你男人看呆了？”他的語氣依然吊兒郎當。
周窈噗嗤一笑，忽然環抱住他脖子，耳語道：“孟老板，我真正給你一個名分吧。”
捏着他肩頭的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陽光下閃出一道銀光。
少年人憧憬成年的紙醉金迷，成年人懷念年少的青春懵懂；
我遇見你，才知道我在等什麽。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