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個夢境無疑是安靜的,偌大的傷魂谷,空無一人。

本應潛居于峽谷河流中的蛟族,于這夢裏也全無蹤跡。

仿佛那山間的風、崖下的水,時斷時續的蟲鳴鳥叫,便是這個世界全部的聲音。

曲臨煙用如今僅餘的微弱靈力将懷中的小孔雀牢牢護住,帶其潛入河底,穿過一處暗流,進入了蛟族數千年來居住的水下。

出水入洞,一股寒涼撲面而來。

幽暗的洞內漂浮着微弱的靈光,映襯着水色,将潮濕的洞壁照作一片瑩藍。

身子嬌小的女孩抱着懷裏的孔雀,身前飄着一絲微弱的淡紫靈光,似引路般,照她于那狹窄又昏暗的甬道中緩步而行。

四周很靜,靜得除去曲臨煙的腳步聲與呼吸聲外,連岩壁滴水的聲音都格外清晰。

傅小八下意識往曲臨煙懷裏縮了縮,沒多會兒便見那陰暗又狹窄的甬道漸漸寬闊了起來,再往裏走,便似換了片天地。

這是一個巨大的水下溶洞,甬道四通八達、交錯複雜,洞頂倒懸的石鐘乳長短不一,在各色靈流下反射出迤逦的色彩,似夢似幻。

傅小八第一次瞧見這樣的景色,開心得從曲臨煙懷中跳了下去,踩着地下碎石,四處亂逛。

曲臨煙說,蛟族中人不太喜光,世世代代于此處擇洞而栖。

他們會用靈力照亮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以碎石凝壁、珠簾為門,分出多個隔間,再學着人類,放上像模像樣的家具,用撿來好看的石玉或是珊瑚用以裝點,便成了一個“小家”。

曲臨煙追着傅小八跑了一路,從一個洞口到另一個洞口,一個接一個,興奮地跑了許久。

洞內雖是無人,卻依舊留存着蛟族布下的靈力。

傅小八跑累了,轉身在曲臨煙腳邊蹦跶:“小黑!你住哪兒呢?”

“我帶你去找。”曲臨煙說罷,俯身将傅小八抱起,朝自己的住處走去。

許久未曾回“家”,到了地方,她才發現裏面所有陳設都已變了模樣。

不,與其說變了模樣,不如說……

所有的一切,都似回到了八百多年前,許許多多本該被歲月模糊的記憶,再一次湧入心間。

曲臨煙搖了搖頭,壓抑住了心中險要決堤的思念,走到傅小八身側蹲下,無言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咕~”

傅小八不禁咽了咽口水,擡眼不好意思地看了曲臨煙一眼,道:“小黑,我餓了。”

曲臨煙不由一愣,回神後“啊”了一聲,起身道:“我去給你做吃的。”

說罷,轉身快步跑進廚房。

這夢境也算良心,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還真能起竈做飯。

奈何如今的曲臨煙太過矮小,踮腳去夠竈臺都嫌吃力。

傅小八在一旁看得心急,卻又幫不上忙。曲臨煙好歹是個人形,這頓飯做的再艱難,也比它當初用一對小翅膀炸廚房來得容易些。

“小黑,外面有石凳,不如拿進來踩着吧。”

曲臨煙忽感挫敗,自己竟已矮到需要踩凳子才能舒舒服服夠到竈臺了,真是丢人……

她搖了搖頭,剛想出去搬石凳,豈料轉身,便見房門外站了一個女子。

墨發挽作垂鬟髻,眉目尤似仙人畫。一襲白衣,柔若枝頭雪,更勝月下霜。

那女子望了她片刻,彎了彎眉,眸中笑意雖淺卻柔。

她說:“阿煙,從哪帶了新朋友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你看這家中什麽都沒準備,豈不怠慢?”

熟悉的聲音,似是叩入心底。

只一瞬,便淚濕了眼眶。

***

曲臨煙說,夢中百年,于夢外而言不過一瞬。

尋常夢境之中,天地靈氣總是分外稀薄,無論養傷還是修行,效果都好不了。

可如今她們所身處的這個夢境,卻是靈氣充盈,十分适合養傷修行。

她雖不知此夢為何會出現這等異況,但在發現這個夢境并無危險後,便欣然做下了一個決定。

“出口可以不忙找,我養傷你修行,剛好。”

傅小八不得不承認,此處确實挺好。

她這一生也算無欲無求,哪裏過得安穩舒适,便願意在哪裏長久待着。

從前在無憂谷,傅灼塵一直照顧它,後來傅灼塵有陣子不在,曲臨煙便照顧起了它的一日三餐。

如今曲臨煙變成了一個小女娃,它本以為沒人能照顧自己了,豈料又多了一個溫柔好看的大姐姐,将它與曲臨煙照顧的無微不至。

曲臨煙管那女子叫“阿輕”,平日裏對她的态度不怎麽好,與其說起話來總是冷冰冰的。

多溫柔的一個女子啊,成天熱臉貼那曲臨煙的冷屁股,還從不會生氣。傅小八從旁見了,都覺得曲臨煙有些過分。

不管怎樣,傅小八是被曲臨煙帶着在這個夢中之境住下了。

這裏沒有它口朝上開的孔雀窩,它便睡上了曲臨煙的床。

起初它是拒絕的,可曲臨煙一點也不懂得照顧孔雀,它不願到床上睡,曲臨煙便由着它在濕冷的地上卧着,連個軟枕都不給它。

那時它與阿輕不熟,不敢告狀,于涼飕飕的地上睡了幾日,最終受不了了,還是厚着臉皮蹦上了曲臨煙的床。

曲臨煙睡覺時不怎麽老實,特別喜歡将肉乎乎的它抱在懷裏搓揉,它也不是沒有掙紮過,可這曲臨煙身子變小後性子竟也跟着熊了起來,它越是去拗,便越被來回揉捏,最後幹脆放棄了抵抗。

平日裏,阿輕總是在為它與曲臨煙事無巨細的忙裏忙外,空下來了,還會悉心指導它與曲臨煙進行修煉。

要不怎麽說人比人氣死人呢?

以往傅灼塵督促它修煉,永遠就是讓它傻乎乎地打坐聚靈,自己坐在邊上喝茶。

阿輕就不一樣了,她總是很有耐心,會很細致地指點它體內運靈的法子,還會教它許多簡單實用的術法,這所有的一切,全是傅灼塵提都不曾向它提過的。

這麽好的人,曲臨煙怎就愛刻意疏遠呢?

傅小八每每向曲臨煙問起這個問題,曲臨煙都只是閉上雙眼,淡淡說上一句:“夢境與現實你分得清麽?”

那語氣、那表情,跟看透了凡塵似的。

奈何配合那又奶又軟糯的小臉,就像個愛裝深沉的小屁孩,越是嚴肅,便越引人發笑。

“為什麽要分清呢?誰對我好,我便喜歡誰。什麽時候誰不能對我好了,我便喜歡別人去。”傅小八話音剛落,便被曲臨煙用力拍了下後腦勺,不禁痛得“啊”了一聲。

“你這小山雞,怎将喜歡說得如此廉價?”

曲臨煙竟然打它,它還是第一次被人拍腦袋呢!

若是放在從前,曲臨煙這麽打它,它便默默認了。

可如今不一樣啊,曲臨煙這小胳膊小腿,它要蹦起來,她想抓都抓不穩,這還有什麽好怕的?

它當即大起膽子,雙腳一蹬,高高跳起,翅膀對着曲臨煙的頭一陣狂甩。

曲臨煙伸手去攔,卻鬧不過這發了威的孔雀,原本齊整的發髻被弄得分外淩亂,看上去狼狽又好笑。

“傅小八!”

“傅小黑你是不是覺得我好欺負啊?”

“死山雞!看我不收拾你!”

“兇什麽兇啊,別忘了你跟着我姓了兩個月啊!”

“你有本事就給我站住!”

“你有本事抓到我啊!”

那日,曲臨煙生氣了。

頂着一個爆炸頭和那只小小孔雀追逐打鬧了整整半個時辰,直到阿輕聞聲趕來,一手拽住一個,這才将倆咋咋呼呼的小家夥安撫下來。

“阿煙,你怎麽又欺負小八了?”

傅小八仗着有阿輕保護,沖曲臨煙做了個鬼臉。

“誰欺負誰啊!”曲臨煙一時委屈,氣鼓鼓地轉過身去,像極了撒嬌賭氣的小丫頭。

阿輕聞言笑了,牽起她的手,一路帶到梳妝臺邊,拿起一把木梳,為她梳理起了那一頭亂糟糟的長發。

傅小八背着小翅膀在桌子和地面來回跳,這要換做平時,曲臨煙早該嫌太鬧騰了,此時此刻,她卻只低着頭,安安靜靜的,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這般乖巧神态,它可從未在曲臨煙身上見過。

那個晚上,傅小八卧在曲臨煙枕邊,好奇問道:“小黑,阿輕到底是你什麽人啊?”

曲臨煙不語。

“你們是不是在夢外的世界吵架了?明明都很在乎彼此,沒必要弄那麽僵啊。”傅小八癟了癟嘴,認真道,“你表面不說,我卻看得出來,你根本不讨厭她,相反,還有些怕她。”

曲臨煙翻了個身,閉上了微微泛紅的眼眶。

“出去後,你帶我去見見她如何?她若還生你氣,我幫你說情!”

曲臨煙咬着下唇,沉默許久,奶聲奶氣應了一句:“好。”

傅小八瞬間跨步跳到曲臨煙面前,将一只翅膀怼到了她的臉上:“擊掌為誓!”

曲臨煙哭笑不得,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敷衍地拍了一下傅小八的翅膀。

“好了,快睡覺!”

“嗯嗯!”傅小八嘿嘿笑了笑。

它蹲在枕邊,望着她緩緩入眠。

待到那呼吸綿長平穩,才邁着小碎步,輕輕走到曲臨煙邊上卧下,小腦袋朝那尚未發育起來的“小山丘”蹭了蹭。

看着沒什麽肉,實則軟乎乎的,還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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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估出錯,下一章是真的要變人了。

有小天使問她們不會一直在夢裏吧?那肯定不能夠啊,夢不會長,不過夢境特殊,裏面養傷和修行都是作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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