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哭窮

窗臺上有幾個青瓷花盆, 裏面草葉碧綠,一看,竟是蒜苗和韭菜。

城守府的樹是花椒樹核桃樹, 花是油菜花韭菜花, 草是大豆秧子花生秧子。

全都是莊稼。

徐燕舟看過院子, 又去屋裏看了看,裏面整潔得很,一張書案, 上面幾本藍皮書, 徐燕舟看書頁, 是《齊民要術》。

徐燕舟深吸一口氣,翻看第二本,是《農政全書》, 後面的有《農說》,有《農桑輯要》, 有《四月民令》。

許是因為張大人翻看的多, 書頁都有些泛黃, 屋裏除了這些書,就是一張木床, 一盞油燈。

徐燕舟是沒想寧州這個樣子的, 攻城之後他先來城守府, 就是盼着這裏和嶺南一樣。他們進來, 把城守抓了,結果……城守府一窮二白。

徐燕舟道:“先放張大人出來。”

劉偉湛摸摸鼻子:“……那我去把張大人請出來。”

張先言在寧州為官已經五載了,他一身青色長袍,兩鬓微白,張先言對着徐燕舟行了一禮, “徐将軍。”

徐燕舟把人扶起來,“張大人不必多禮,寧州甚好,張大人用心了。”

張先言為官,清正廉潔,寧州有他,并不需要徐燕舟操心。

該怎麽樣還怎麽樣,張先言仍是城守。

徐燕舟讓張先言安心,“我會留軍駐守寧州,大人還是城守。”

張先言臉色頃刻就變了,“徐将軍,寧州不好啊,一點都不好。寧州……窮,真的是,太窮了!”

張先言嘆了口氣,“原本我還日夜憂心,到底該如何是好,結果徐将軍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寧州百姓總算能過上好日子了。”張先言熱淚盈眶道:“徐将你軍來的真是時候。”

徐燕舟:“……”

張先言道:“徐将軍,我們都盼着你早點打進來!”

徐燕舟不知道說什麽,他為什麽打寧州,是因為寧州富有,有茶葉,年年給皇宮送貢茶,寧州富商也多。

徐燕舟就理所當然地以為寧州誰都有錢,寧州城高樓林立,鱗次栉比,城內有酒樓茶坊,怎麽都不像沒錢的。

誰知進了城守府,就是這麽一派景象。

徐燕舟道:“我進城時看城內百姓穿的光鮮亮麗,看着并不窮。”

張先言面上表情一言難盡,“徐将軍,有錢的都是富商,窮苦的都是普通百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茶商賣茶炒茶,包山種茶,雇傭百姓做工,越來越有錢。

茶商有錢了,就買地種地,百姓則是越來越窮。

張先言道:“所以說寧州窮得很,徐将軍,你到底準備怎麽整頓寧州,是買糧還是買種,能撥下來多少銀子?”

張先言每次往盛京去奏折要錢就石沉大海,現在他看見徐燕舟了,一定要把錢要出來。

鎮上村裏修房子要錢,攢種子要錢,修路要錢……

徐燕舟:“銀子的事過後再說,先讓人整頓寧州,收拾戰火。銀子的事以後再說。”

徐燕舟心情複雜,他沒給顧妙帶回去什麽,竟然還要沖她要錢。

徐燕舟還記得剛起兵的時候,他們沒銀子,将士們吃喝用度都是省着的。

豆腐換着花樣做,一直吃了好久。

去錦湖撈魚,去山上挖苦菜,寧州再窮還有軍營窮,徐燕舟硬了硬心,他道:“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是這樣,想賺錢還得自己想辦法,救急不救窮,道理張大人應該懂。”

現在錢要緊着軍營,其他的都在後面。

張先言點了點頭,的确,再窮也沒有朝廷撥銀子赈窮的,都是赈災,張先言又換了個辦法,“徐将軍,那怎麽才能賺錢?”

張先言也是窮怕了,百姓窮,他也窮,俸祿大部分花在了百姓身上,張先言吃的用的都是自己種的。

不僅如此,張先言還教百姓農桑之事,也算盡職盡責。

但是,寧州就是窮,窮的厲害。

說實話,徐燕舟也想知道怎麽賺錢。

他道:“城內可有什麽人,什麽地方……違法,奸邪。”

徐燕舟低頭看了看張先言,又看看劉偉湛,“帶我過去。”

劉偉湛眼睛一亮,“對啊,什麽奸商啊,賭館啊,幹過壞事的,咱們一鍋給它端了。”

張先言道:“……這能行嗎?”

張先言眼睛也亮了起來,他沒家世背景,十年寒窗考了狀元,又外放做官做了幾十年,五年前來寧州有城守,城內有不少富商,行事張狂,都瞧不上張先言這個小地方來的。

所以張先言就是有雄心有抱負,也不好施展。

不僅如此,張先言還在他們手上吃過好幾次虧。

張先言:“那我可就說了,城內有家青樓,那些人用去青樓,還帶着我去!還有賭館,行事張狂惡劣,多的是啊!”

正說着話,外面将士進來,“大将軍,一個姓鄭的給您遞了張帖子,請您去明月樓一敘。”

張先言:“明月樓就是青樓啊,裏面一群妖精,去不得!”

張先言讀的是聖賢書,被請到明月樓就拂袖離去,張先言可不想徐燕舟染上這種臭毛病。

這可是撞槍頭上了,

劉偉湛道:“不去怎麽能行,不去怎麽把青樓端了!”

徐燕舟道:“去是要去,但不急于一時,我先回一趟嶺南。”

楚淮也道:“的确不急,青樓在那裏,又跑不掉。”

徐燕舟安撫了張大人兩句,就回嶺南了,寧州是山城,也沒必要搬過去住,至于去青樓的事,徐燕舟得告訴顧妙。

徐燕舟道:“我去辦公事,保證目不斜視,一眼都不看。”

顧妙道:“那就去呀,又沒說不讓你去。”

顧妙總不至于連公事私事都分不清,徐燕舟去幹正事,她還能攔着?

若是真去青樓做賞花撚草的事,顧妙就把徐燕舟的腿打斷。

顧妙又道:“我也想去寧州看看。”

去寧州要翻山,但是寧州山上有茶樹,顧妙想,要不要也在寧州種點茶樹,也好賺點錢。

徐燕舟巴不得顧妙一起去,“那我們明天過去。”

去寧州一行人,徐幼薇騎着馬,走在顧妙旁邊,她去寧州可不是為了盯着楚淮,而是想跟着顧妙,去山上看看茶樹。

他們先在城守府落腳,顧妙看着城守府滿院子的菜苗秧苗,只覺得新奇,“張大人,這都是您種的?”

張先言道:“我沒什麽本事,只能在院子裏種種菜,夠自己吃,能省點開銷。”

顧妙道:“種地就是本事,會種菜的人很厲害,有的人能冬天種出新鮮的菜來,有的人能在山上開田種地,有的人種的地,畝産高,民以食為天,誰敢說種地的人沒本事。”

張先言聽的心熱,“多謝夫人。”

劉偉湛不服,他養豬養的那麽好,也沒見顧妙誇他一句,怎麽張先言謙虛兩句就誇他了。

劉偉湛道:“能養豬的人也挺厲害。”

徐燕舟微微垂着頭,劉偉湛看了他一眼,大聲道:“能打仗的人也厲害啊!所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張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張先言連連應是,“那徐将軍去明月樓,下官和夫人說說農桑的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就顧妙說的在山上開田,張先言就想過,只是大楚開荒,規矩繁多,只能先放下,他不去明月樓,那就好好跟顧妙說說種地的事。

顧妙自然同意,張先言博覽群書,見識開闊又為人清廉,願意為百姓做事,是個好官。

顧妙轉頭對徐燕舟道:“你先去,我在城守府等你。”

徐燕舟在想,顧妙到底有沒有聽見劉偉湛說什麽,能打仗的人也厲害。

他都不想去明月樓了,又不是非去不可。

不過,他去了把青樓抄了,把裏面的東西都帶回來,顧妙指定會開心。

徐燕舟點點頭,“我很快就回來。”

顧妙信徐燕舟,她目送徐燕舟離開,然後跟着張先言在城守府轉悠。

徐幼薇跟在顧妙旁邊,比起嶺南城守府,她覺得這裏更賞心悅目,滿目鮮綠,中間帶了一點黃,一點白,油菜花鮮嫩,上面還有蜜蜂在亂飛,看着明媚清新。

更重要的是,這些東西能吃呀。

花生能煮着吃炒着吃,還能榨油,油菜花能炸菜籽油,蜜蜂釀蜜,都能吃。

張先言種的菜好,不比顧妙灑過靈泉水的差,他是認認真真地看書,琢磨,育種,播種,除草,除蟲,漚肥。

張先言在院子裏種的不到三分地,就能收一百斤花生。

一畝地就能收三百多斤,比起一畝地收兩百多斤,足足多了一百多斤。

已經很多了。

顧妙今年才開始種,都不知道能打多少糧食,或許都比不過張先言種的。

顧妙是靠靈泉,靠自己早先知道的知識,像是暖棚,因地制宜這些,是她早就知道的,而張先言靠的是讀書,年複一年地種。

有張先言,還愁沒糧食嗎。

顧妙沖着張先言拱了拱手,“先生大才,是百姓之福。”

張先言聽的心熱,“夫人謬贊了,張某也是盡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若夫人有吩咐,張某定萬死不辭。”

————

寧州街兩邊是微揚的垂柳,暖風吹過,柳葉拂過人的面頰,泛起一陣癢意。

再往前幾十步,就是明月樓。

明月樓三層高,一點都沒受戰亂影響,還有姑娘倚在欄杆邊招手攬客。

徐燕舟道:“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地方。”

楚淮臉色也不怎麽好看,“傷風敗俗。”

劉偉湛道:“顧妙和徐幼薇又不在這兒,你們就別裝了,快進去見見世面。你們兩個去過嗎,就不好奇嗎?”

徐燕舟:“劉将軍。”

徐燕舟目光又寒又冷,劉偉湛懷疑他若是再說一句,徐燕舟沒準掉頭就走了。

惹不得惹不得。

劉偉湛:“我就好奇,我特別好奇裏面是什麽樣子,三層,真大,第一層當酒樓,第二層賣鹵味,第三層賣豆腐。這麽安排你們兩個看行嗎?”

徐燕舟道:“進去。”

離明月樓越近,脂粉味也越來越濃。

老鸨穿着粉豔,她使了一個眼色,身後穿着輕紗的姑娘就一擁而上。

“官爺,來樓裏坐坐。”

“客官怎麽這般眼生,可從沒見您來過呢。”

徐燕舟往後退了兩步,他道:“可有一個姓鄭的,帶我去見他。”

老鸨看徐燕舟幾個人,不像是來享樂的,倒像是來尋仇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別沒來款爺,來了官爺。

老鸨道:“姓鄭的?姓鄭的姑娘多的是,客官是想找春紅還是柳綠呀?”

徐燕舟道:“鄭柄理,他人在哪兒。”

老鸨想起來了,鄭大老爺是讓她留意着人,到時候請到他房裏,再叫上幾個姑娘,可是面前這人,根本不像來消遣的,她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可別折在這幾個人手裏。

老鸨別的不行,看人的眼光還可以的,這幾個人氣勢比鄭大老爺強。

老鸨把姑娘們叫回來,她吞吞口水,“……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姑娘,她可舍不得,廚房那幾個燒火大娘倒是不錯。

徐燕舟幾人進了明月樓。

樓裏輕紗飄渺,有絲竹聲,調笑聲,徐燕舟幾次想走,都忍了下來。

到了三樓,還沒走到房門前,就能聽見裏面膩人的聲音。

劉偉湛一腳把門踹開,“鄭柄理,滾出來。”

屋裏人探出一個頭,“什麽鄭柄理,老子是譚孝闫!”

譚孝闫衣服沒穿,床上還有個女人,他眼睛裏全是紅血絲,眼下還有青色,他惡聲惡氣道:“還不滾出去!”

劉偉湛剛想關門,可是他手頓住了。

譚孝闫……

劉偉湛記得這個名字,是從張先言嘴裏聽到的。

譚孝闫也是個茶商,為人陰險狡詐,平素裏最喜歡來青樓酒館賭坊這種地方。

劉偉湛道:“譚孝闫是吧……那就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譚孝闫:突如其來,飛來橫禍。

劉偉湛:誰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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