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破竹(一更!)

陳掌櫃問明月, “你問過嗎,麗春院的人每天都吃什麽。”

寧州青樓多,明月樓和麗春院關系委實算不上好。

明月倒是不怎麽在意這些, 吃食而已, 想吃去買好了, 鹵豬肘二十文一斤,牛肉四十文一斤,其他的倒還便宜。

可勁兒吃能吃多少, 一天三四十文也就夠了。

明月道:“掌櫃的, 麗春院賣鹵肉是給東家賣的, 自己吃不過是吃些剩料,我們想吃自己買好了,何必叨擾東家。”

明月不想讓陳掌櫃去見顧妙, 在顧妙面前她總覺得擡不起頭來,她們風塵女子, 顧妙可是貴人。

以前攢了不少銀子, 現在不用為了保持身材少吃, 每天能吃肉,還有銀子賺, 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陳掌櫃道:“有肉誰想賣豆腐。”

她是嫌肉味道大, 怕樓裏姑娘吃了止不住, 但現在做正經生意, 誰還怕吃得多。

“我去見見夫人,興許有轉機呢,一斤肉二十文,三十文,你有多少家當夠天天吃肉, 不為自己以後打算嗎。”

桌上的幾個姑娘沉默了,誰願意淪落風塵呢,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原想一輩子就這樣,現在開始賣豆腐,也安定下來。

來這兒買豆腐的也不用異樣眼光看她們,或許以後可以嫁人呢,就是不嫁人也能置個院子養老。

賣鹵肉不說別的,肯定比賣豆腐賺的多。

“掌櫃的,我跟你一塊兒去。”明月把盤裏的肉吃完,她收拾了收拾,就跟着陳掌櫃去了城守府。

張先言正收拾菜地,他道:“夫人在嶺南,不在這兒。”

陳掌櫃把豆腐坊生意交給景楓,就帶着明月坐車去嶺南。

顧妙帶着人摘黃瓜。

城守府的,城外的,也不知是不是撒了靈泉水的原因,結的黃瓜格外多。

貪多不厭,一攏黃瓜架上的瓜太多,反而長的不好。

所以就摘一部分切成條,腌上,給将士們添菜。

現在五月底,馬上就進六月,天氣熱,吃點涼拌菜最好不過,也因為此,寧州鹵肉賣的才好。

顧妙原先賣過趙掌櫃鹵肉方子,所以寧州方子她改過幾次,多了甜辣香辣兩種味道,改了的鹵香味道再好,顧妙也不賣了。

賺的是少了,但人不能無信,顧妙現在還感謝趙掌櫃的五千兩銀子。

一壇一壇的腌黃瓜擺在院子裏,顧妙站起來按按腰,“幼薇,你歇一會兒。”

徐幼薇道:“我不累,嫂子,下午腌鴨蛋嗎?”

雞鴨越來越多,下的蛋也越來越多。

将士們隔幾天就能吃到一個雞蛋,但是鴨蛋直接吃腥,所以顧妙打算腌上。

顧妙道:“嗯,一會兒吃午飯。睡一覺下午再幹。”

徐幼薇真覺得在外面幹活比在屋裏讀書畫畫有意思的多,當然她也喜歡讀書,反正各自有各自的好處。

現在家裏每日讀書的只有徐燕南一個。

老丞相每日卯時起,徐燕南不好比老師起得晚,所以也這個時辰起,跟傅先生打半個時辰的拳,吃過早飯就開始讀書。

一摞摞書擺在書桌上,幾乎要把徐燕南埋了,從早上讀到中午,下午傅晉生會講學,晚上練一個時辰的大字。

這就是徐燕南一天的生活。

徐燕南知道家裏不容易,因為兄長他們總說家裏窮,所以他更要好好讀書。

他以後要賺大錢了,讓兄長嫂子長姐母親過上好日子。

徐燕南年紀雖小,但仍記着當初流放路上多麽艱難,現在哥哥打仗,吃不飽飯,他必須好好讀書。

中午飯是黃瓜炒蛋,雞蛋羹,豆角炒肉,還有一紅燒肉。

徐燕舟楚淮趕着飯點回來,一家人圍一桌吃飯。

徐燕南端飯的時候道:“嫂子我可以少吃一點,兄長和楚淮哥哥累了半天,他們多吃點。”

顧妙有一瞬間的心虛,他們的确窮過一陣子,後來到了嶺南,抄了城守府,就有錢了。

徐燕南這麽認為是因為徐幼薇。

他年紀小,看一會兒書就集中不了精神,上課的時候頻頻走神。

傅先生舍不得說他,所以徐幼薇就對他道:“家裏太窮了,阿南你用功讀書,咱們全家就指望你了。”

徐燕南年紀小,可人不傻,“家裏頓頓有肉。”

沒有大菜,也會有炒肉絲。

徐幼薇蹲下來看着徐燕南的眼睛,“那是因為你年紀小,多吃才能長高。窮什麽也不能窮孩子,咱們住茅草屋的時候不是也能吃到肉。”

徐燕南:“現在不住茅草屋了。”

“這又不是咱家的房子,你看咱家穿的,哪像有錢人,阿南,你連阿姐的話也不信了嗎?”徐幼薇泫然欲泣。

家裏穿的都是布衣,磨破了的還打上一塊布丁,做活又不用穿好衣服。

顧妙徐幼不戴釵飾,雖然有寶石珍珠,但怕丢,她們金釵都不戴。

這麽看家裏的确窮。

徐燕南道:“阿姐你別哭,我一定用功讀書。”

徐燕南自此對家裏沒錢深信不疑。

兄長大早上出門扛沙袋,楚淮哥哥每日出去搬磚塊,嫂子阿姐給別人做活,家裏除了每日開銷吃飯,一個銅板都沒有。

顧妙看着徐燕南稚嫩的臉,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沒事,阿南多吃點,你還小,還要長個子,你兄長他們不用多吃。”

徐燕南覺得飯碗沉甸甸的,“那我一定用功讀書,以後賺錢養家。”

徐幼薇端走自己的飯,“阿南可要好好讀書。”

徐燕南點點頭:“我知道的。”

徐燕舟是無所謂,這樣更好,省着讀書走神。

盧氏雖然有些心疼,可徐燕南今年六歲了,一晃大半年過去了,他很快就七歲了,也該明白家裏的不容易。

徐燕南一頓飯吃的分外沉重,他太小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賺錢,才能去兄長輕松一些。

徐燕舟把肉夾給兄長和楚淮哥哥碗裏,“多吃點才有力氣,哥哥們再等等,我長大考狀元賺錢,就不用你們抗沙袋搬磚頭了。”

顧妙做的肉很好吃,肥而不膩,拌在米飯裏特別香。

但徐燕舟覺得有些噎人。

徐燕舟:“……”

顧妙道:“那謝謝阿南,你哥哥每天扛沙袋累得很。”

徐燕舟:“的确,現在天熱,幹活累人,阿南午睡完就好好看書。”

徐燕南嘴裏塞着飯,然後使勁點點頭。

吃過午飯,就回屋裏休息。

春困夏乏,天越來越熱,将士們精神也不好。

每天練兵,又熱又累。

徐燕舟在床上躺着,顧妙去了窗邊的榻上,中午這樣有陽光有風,躺着特別舒服。

塌只能躺一個人,顧妙不在,徐燕舟就不舒服。

有幾次顧妙去寧州,他也是一晚上睡不着,又想又擔心。

徐燕舟道:“阿妙……”

那邊沒有動靜,徐燕舟坐起來,走過去把顧妙抱到床上,然後抱着睡了一個午覺。

睡了小半個時辰,徐燕舟就去了軍營,他計劃六月初出兵豫州。

進了六月,天一下就熱了起來。

春困夏乏,胃口都不似平常好。

顧妙讓廚娘做涼拌菜,現在菜多,焯熟了黃瓜豆角用芝麻醬辣椒油和香醋拌勻,又解熱又下飯。

天有些悶,天邊是灰色的雲,壓着天空低沉。

六月三日,百姓還如往常一樣,勞作休息,城牆突然響起號角聲。

大楚派兵攻打嶺南,探子發現時大楚軍隊離嶺南不過八裏。

徐燕舟當即點了三萬兵馬,出兵豫州,兩軍戰況焦灼,難分勝負。

大楚領兵之人,不是鎮遠侯,而是周寧琛。

原本豫州只有一萬多兵馬,這回足足多了三萬人。

周寧琛調了京郊軍營的兵,想一鼓作氣,攻破嶺南,但事與願違,徐燕舟花了三日時間,将大楚打回了豫州。

周寧琛下令守城,徐燕舟攻城不上,只能撤兵。

豫州嶺南那條官路上,戰火綿延,土地被染紅,草木燒的枯黃,徐燕舟臉上有幾道劍痕,已結痂了。

徐燕舟道:“死傷多少?”

楚淮道:“傷四千三百二十一人,亡三百一十三人,屍體已經送回嶺南了,會好好安葬。”

徐燕舟點了一下頭:“先救治,下令退兵。”

好不容易打到豫州城下又要退兵,徐燕舟也不願意,可是攻不上去,他們不能幹耗,總要休整。

徐燕舟問:“大楚傷亡多少?”

楚淮緩緩吐出一口氣,他道:“傷近八千人,死了将近一千人。”

這是楚淮粗略估計的,應該比這還多。

大楚雖然守住了豫州,但豫州城早晚都會破。

周寧琛前日到的豫州,昨日整兵,今日出征,他問:“傷亡多少。”

鎮遠侯道:“傷八千六百二十三,死一千二百五十七,受傷的将士已經包紮好傷口了。”

周寧琛看着軍防圖,“嗯,好好養傷。”

五萬人打不過三萬人,也不知道做什麽吃的,不過,能把豫州守住,也比之前強。

周寧琛道:“若是嶺南沒有失守,絕不是這樣的場景。”

嶺南地勢高,易守難攻,打嶺南,真的是難如登天。

嶺南之後還有雲城,隔着玉溪山,周寧琛針想不到該怎麽打。

鎮遠侯跪在地上道:“臣有罪,請皇上責罰。”

周寧琛來了,鎮遠侯心裏的石頭也放下了。

他苦守四個多月,先是宿州失守,然後宛城晉州接連失守,襄陽沒了,幾日的大雨嶺南被徐燕舟輕松打下,寧州又沒了。

大楚連失二十一座城,倘若豫州沒了,徐燕舟打進徐州虞城,盛京危矣,大楚就亡了。

周寧琛道:“你的确有罪,但要等戰事結束再治你的罪,先起來吧。”

鎮遠侯站起來,他一直低着頭,許久之後才問:“皇上,接下來還怎麽辦?”

周寧琛讓鎮遠侯退兵嶺南的時候就有禦駕親征的心思,守住嶺南,就是守住盛京。

可嶺南江南大雨,徐燕舟突然出兵,打的大楚措手不及,現在,只能先把嶺南打回來,然後再慢慢收複失地。

周寧琛道:“強攻嶺南。”

鎮遠侯:“皇上,不如先打寧州?”

徐燕舟就是先打的寧州,鎮遠侯不得不承認徐燕舟是天生的将領,總能打的人出其不意。

周寧琛道:“一座小山城,沒了就沒了。”

鎮遠侯哎了一聲,“可是強攻嶺南……”

周寧琛不悅地皺了皺眉,“那按侯爺的意思,該如何?難不成像侯爺以前那樣死守,等徐燕舟打進來。”

周寧琛何嘗不知不好打,如果嶺南還在,一切就不一樣了。

鎮遠侯讷讷地不說話,窗外天色暗沉,六月的天,孩子的臉,馬上就要下雨了。

鎮遠侯道:“是臣沒用,丢了嶺南。”

周寧琛一肚子氣,“今夜輪番值守,派人去打探軍情,萬不能掉以輕心。”

周寧琛怕徐燕舟夜襲。

鎮遠侯應是,“臣遵旨。”

傍晚,雨就下起來了,開始是毛毛細雨,很快雨勢就大了起來,鋪天蓋地的雨幕讓人看不清遠處的人和房屋。

豆大的雨滴中竟然夾雜着小冰雹。

當真是雪上加霜。

雲州安營于豫州城三十裏外的樹林裏,天下起了小雨,驅散了早夏的熱意。

很快,朱雀衛們回來,他們去豫州打探消息,這絕對是個好消息。

江一聲音裏夾雜的喜意就像豫州大雨裏夾的冰雹一樣多,“大将軍,豫州大雨,還下冰雹了,現在風勢向南。”

徐燕舟站了起來,陰雨天,他腿還是有些酸痛,他在營帳裏走了兩圈,又看了豫州城防圖。

是好時機,徐燕舟道:“出兵。”

三十裏外雨并不大,蒙蒙細雨,打在臉上涼絲絲的,風從北邊吹過來,幾乎是推着他們往前走。

風聲赫赫,攻城的號角吹響。

路上有大楚的探子,一路打過去,到了城門底下,雲州将士用一人粗的硬木破開城門,另一邊架起了梯子,順着城牆爬上去,勢如破竹。

雨勢太大,裏面還夾着冰雹,大楚士兵眼睛都睜不開,更不要說射箭的準頭了。

他們打的特別費力,反而敵軍輕松地就把刀劍橫在他們脖子上。

城門破,後面的一切就順理成章。

大楚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退再退。

周寧琛一身金甲站在雨幕中,身形淩亂。

天邊劃過一道亮白的孤光,周寧琛的臉被照的慘白,他遠遠看着遠處的徐燕舟,立于雨中,手執銀.槍,眉眼淩厲。

周寧琛抿着唇,緩緩擦掉臉上的雨水。

過了一會兒,天邊響起一聲驚雷。

鎮遠侯頂着大雨護在周寧琛前面,刀劍無眼,不能傷了龍體,他懇求道:“皇上,退兵吧。”

天知道周寧琛有多不願退兵,可是豫州城破了,他艱難道:“退兵徐州。”

周寧琛冒着雨水和冰雹,退兵到徐州,四萬多将士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水裏,狼狽不堪。

周寧琛的頭發被雨水打濕,他淋了一路的雨,他臉色蒼白,在馬上搖搖欲墜,到了徐州,天已經亮了。

周寧琛覺得頭痛腦熱,他剛想說些什麽,結果身體不支,直接從馬上跌了下來。

鎮遠侯大驚,“皇上!傳軍醫!”

天亮了,雨也停了。

豫州一片狼藉。

楚淮看了看四周,然後對着徐燕舟道:“大将軍,這裏有我們。”

徐燕舟臉色不好。

雲城的大夫曾說過,徐燕舟身上有舊傷,逢陰天下雨關節就疼。

養了幾個月,下雪下雨也沒出什麽事,這回卻疼得厲害。

徐燕舟點點頭,“安撫百姓,下了冰雹莊稼受害,請張先言過來,看看有什麽辦法。房屋漏雨的派人去修,戰俘先收押,以後再處置,派兵駐守城門。”

楚淮點點頭,“将軍請放心。”

徐燕舟嗯了一聲,“辛苦你了。”

徐燕舟騎馬回到嶺南,城守府有人守着,連忙把馬牽了過來。

現在卯時,家裏估計只有徐燕南他們醒了。

徐燕舟想燒點水,泡個澡。他去屋裏拿衣服,打開門的時候卻見桌上還亮着燭燈。

燭燈就剩短短一截,燭臺上滿是燭淚,顧妙趴在桌子上,微微跳躍的火苗映的顧妙臉有點紅。

徐燕舟下意識把聲音放輕,他站在門口,铠甲有些沉重,突然間,徐燕舟感覺腿沒那麽疼了。

他舔了一下嘴唇,然後悄悄走進去給顧妙蓋了一件衣裳,他猶豫着要不要把顧妙抱到床上去,可他身上又濕又涼,可能會把顧妙弄醒。

正在徐燕舟思考抉擇的時候,顧妙醒了。

她直起腰,身上的衣服就滑了下去,顧妙下意識去扶,就握住了徐燕舟冰涼的手。

徐燕舟笑了一下,“阿妙,你醒了,我回來了。”

顧妙臉上有兩道衣服硌出來的紅印,眼下一片青色,徐燕舟伸手把衣服提上去,對着顧妙道:“阿妙,豫州打下來了。”

顧妙眨了眨眼,她聲音有點小,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徐燕舟聽,“你手好涼。”

作者有話要說:  徐燕南: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家就特別窮,哥哥扛沙袋,姐夫搬磚塊,嫂子給人種菜,姐姐給人繡花。

卻每天吃肉,吃大米飯。

後來……

徐燕南:你們良心不會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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