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曾經的人氣王
第一章【曾經的人氣王】
江瑜捂着肚子沖進廁所的時候，沒注意到牆角站了一個人。
他昨天跟一幫同學出去吃火鍋，一看那飄滿了辣椒的紅湯他就知道大事不好，果不其然他那嬌弱的胃受不得半點刺激，昨晚半夜三更閉着眼就跑了幾趟廁所，今天白天肚子也一直不舒服。
蔫搭搭地撐到第三節課，終于是忍不住肚子裏的翻江倒海，蹲在隔間裏一頓噼裏啪啦，還時不時嘶嘶地抽氣，外加輕輕哀鳴幾聲，那可憐勁兒，真是別提有多慫了。
當然，“慫”這是江瑜自己給自己的評價。他這人平時喜歡在人前表現的又爽朗又活力四射，他一點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連點辣椒都吃不了……不僅是辣椒，他這可憐的胃受不得半點刺激，甜的和鹹的不能混吃，冰的和熱的不能混吃，連米飯也得挑長粒兒的，珍珠米吃下去保準第二天就胃疼得要死要活。
半小時後，隔間響起了沖水聲。江瑜抖着麻掉的腿，扶着門框顫顫巍巍地出來了。
他松開門框試着往外邁了一只腳，那酸爽……直從腳底沖到四肢百骸，差點沒把他疼得直接跪下去。
“咚。”
一聲輕輕的撞擊聲從牆角一側響起，江瑜一愣，脖子有點僵硬地一格一格轉了過去。
有人？這是江瑜的第一個想法。第二個想法則是：麻蛋一樓的廁所老是傳鬧鬼，平日基本沒人來，現在又是上課期間，他确定這邊沒人才毫無人樣的沖了進來，這要是被發現了……
想起自己在隔間肆無忌憚的噼裏啪啦，江瑜臉從額頭紅到腳底板，差點成了一人肉燒火棍。
但緊跟着這個想法的第三個想法，也是最驚悚的想法出現了——
鬧鬼……鬧鬼？鬧鬼！
江瑜差點媽呀一聲叫出口，也顧不得腳還在發麻，一把推開隔間門，借着反作用力就想往門口跑，結果還沒跑出兩步，酸麻的感覺像是有人在給他用刑，提着他衣領，揪着他頭發就把他往牆上撞。江瑜腳下一扭，眼看就要撲街，一人突然伸手摟住了他的腰，硬是将他給拉了回來。
江瑜一震，回頭。一樓的男廁所因為早年修建的緣故背光又常年不修燈管，最裏頭的隔間還堆滿了掃帚、拖把等等雜物，潮濕發黴的氣息充斥在狹小的空間裏，這突然冒出一個人影，對方摟在自己腰上的手還有點發涼，江瑜心跳加速，就快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了，對方卻開口道：“你沒事吧？”
江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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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将江瑜扶穩了，收回了手。江瑜摸了一下自己腰上的衣服，有點潤潤的，大概是對方手有些濕，所以才那麽涼。
江瑜眯縫着眼，仔細辨別對方的面容，奈何實在看不清楚，只能從輪廓看出對方身量高大，之前拉住自己那一下還挺有勁，而且……聲音也挺好聽，很溫和。
“……謝謝啊。”江瑜想，自己看不清對方，對方也肯定看不清自己。于是捏着嗓子，發着鼻音輕輕地說：“那個，我就是腳麻了……你在這兒幹嘛呢？”
“罰站。”對方聲音裏帶了點笑意，“我扶你出去吧？”
“不用不用不用！咳咳咳……”江瑜摸着牆往後退，撥浪鼓似的搖頭，“我，我自己可以，現在好多了，你看。”
江瑜原地蹦了幾下，頭皮陣陣發麻，不過确實比剛才好了很多。
他摸到門邊，幹巴巴笑着說：“那你……慢慢站，我先走了，謝謝啊。”
說完，他也不等對方回答，一瘸一拐地跑了。
廁所裏高大的黑影兀自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發出了愉悅的笑聲，似乎是發現了有趣的東西。笑夠了，他才站回之前站的地方，提起兩個水桶，打翻的水桶水流了一地，人影踩着水，聽鞋底和水奏出有節奏的協奏曲——啪嗒啪嗒，然後他将水桶往堆放雜物的隔間一扔，又洗了洗手，慢條斯理地迎着光也走了出去。
……
江瑜回去的時候第四節課已經開始好一會了，他弓着背，偷偷摸摸從後門溜回自己的位置上。好在他就坐倒數第二排，倒是很方便。
他的同桌是個剪着利落短發，瓜子臉大眼睛的女生，劉海用粉色的筆帽別着，見他回來翻了個白眼，輕聲道：“還知道回來呀。”
那聲音說輕也輕，可前後排的同學依然能聽得清楚，也不知道是誰頓時就噗地一聲，江瑜無語道：“周涵涵同學，麻煩可以修改一下你的用詞嗎？”
周涵涵捋了一下頭發，一臉正經地盯着黑板，輕輕動了動嘴唇，“死鬼，還知道回來呀。”
“噗哈哈哈哈——”前排的人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還拍了下桌子。
“陸正！你給我站到教室後面去！”講臺上的老師直接投擲了半截粉筆，準而又準地砸中了陸正的額頭，陸正一臉菜色，拿着書站了起來。
“都是你。”陸正對着周涵涵皺了下鼻子，慢條斯理晃到後面去了。
周涵涵笑得一臉無辜，手裏轉着筆，待老師重新開始講課，她豎起書擋住自己的嘴型說：“你上哪兒去了？上課之前老楊在找你。”
“啊？找我做什麽？”江瑜屁股還在火辣辣地疼，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說。
“那我哪兒知道，陸正猜可能是下周籃球賽的事。”
“關我屁事。”江瑜皺了皺眉頭，将臉轉到了另一邊，拿書蓋在臉上，聲音悶悶地說：“校籃球隊沒人了嗎？還需要找我？”
“好歹你初中也是三分小王子。”周涵涵撐着臉，用筆在江瑜蓋在臉上的教科書封面上畫了只豬頭，“就算到了高中，威名也還是在的。”
“……”江瑜在教科書裏閉上眼，懶得回答，也懶得聽周涵涵再繼續說。
江瑜這人是屬于有自知之明的人，雖然他表面看起來吊兒郎當，成天沒心沒肺，但他自己心裏清楚，他是很愛面子，也很狡猾的人。
愛面子，字面意思，喜歡裝得很大方，請朋友吃飯不在話下，朋友需要幫忙，只要求到他面前，哪怕他自己也沒把握，面兒上卻一定會穩穩當當地接下來。還有譬如不喜歡讓人看到自己的慫樣，打腫了臉也要充胖子，不喜歡說“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而是什麽都要表現得沒什麽事是我江爺不知道的。
而狡猾，就是他維持面子的一種手段。對自己不利的事，他會想方設法地避開，實在避不開，也會用各種借口和理由讓自己脫身而出，當然，這個借口和理由一定會十分完美，讓人看不出半點破綻。
江瑜不笨，只是小心思和小聰明都花在了其他地方，所以學業普普通通，算不得太差，但也算不得太好。
他對學業不是很上心，未來要做什麽，大學要學什麽專業都還沒去想過。日子有一天過一天，最要緊的，還是在熟悉的環境裏，熟悉的人面前，維持住自己的形象，維持住大家和自己的關系。
而周涵涵所說的“籃球賽”，正是他非常想逃避的事情之一。
名啓中學是一所私立中學，初中部和高中部實行考核直升，在初中部的時候江瑜籃球确實打得不錯，三分小王子也不是說假的，不過這裏頭有一個主觀條件，那就是他當時的身高在初中部幾乎可以說是傲視群雄，鶴立雞群。
一個從初一就有170的身高，初二上升到172的男孩子來說，走到哪裏都能成為衆人目光的焦點。當時的他被招攬進校籃球部也是理所當然，江瑜在初中時代充分地享受了同學們的追捧，教練的贊賞，那段時光他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在閃閃發亮，可進入高中以後，他的人生突然就從高高在上被打回了原形，所有的閃亮都在一瞬間離他而去，回歸的只有普通和平凡本身，甚至，連他曾經引以為傲的身高也不再是什麽個人特點了。
初三之後，男生們的身高像抓緊了根的竹筍，一夜間刷拉拉地長成了竹林。反而是之前遙遙領先的江瑜被甩在了身後。事實上，除了高一暑假他好不容易往上竄了3公分以後，身高就像是疲了，累了，再也沒往上長過一點。
江瑜簡直納了悶兒了，之前整個初中部都挑不出十個可以跟自己肩并肩站一起的男生們，上了高中以後就像集體商量好了似的，180的一抓一大把，178以下的都不好意思挺直了背走路。
校籃球社、排球社、羽毛球社江瑜都沒參加，但他又不想參加“回家社”，那樣顯得很孤獨寂寞冷，于是他最終梗着脖子，用一副“真拿你沒辦法啊”的表情被好友拉進了足球社。
江瑜的愛面子勁兒和狡猾勁兒齊齊在高中迸發了，籃球社全是178以上的家夥，他實在不想矮人一頭，別的不說，光是以後參加校際比賽，他的“鶴立雞群”估計就得讓人笑掉大牙，這種“注目的焦點”他一點都不想嘗試！
周涵涵說了半天，見他沒反應也就不再說了，周涵涵初中就和江瑜一個班，只是那時候二人不算熟悉，倒是上了高中因為周圍的人要麽不認識，要麽熟悉的人沒分在一個班裏，二人關系到是好了起來。
一整節課，江瑜在肚子疼和菊-花疼的糾結裏挨過去了，快下課的時候他已經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了，周涵涵在此時突然說：“诶，聽說了嗎？三班的厲海好像又長高了啊，上周體檢據說有183了。”
江瑜啪地睜開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