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叫什麽?”

“……薛燃。”小孩兒冷聲道。

江成意眯着眼,晃了晃杯子裏的牛奶,扯起嘴角,“什麽名字,小姑娘似的。”

薛燃沒有出聲,冷且警惕地盯着他,嘴角緊緊抿着,手指扣着書包帶攥緊了。

“就這他媽能有十四歲?”陳霄抓着亂蓬的頭發,有些吃驚地把人上下打量一眼,又扭頭去看江成意,“姓薛的是不是又想坑你?”

江成意沒什麽表情地喝了口牛奶:“我看起來像個傻逼嗎?”

陳霄呸一聲,從昨晚一通折騰倒得亂七八糟的酒杯裏扶出個幹淨的,啧啧搖着頭給自己倒了杯酒:“哪能呢,誰他媽能損得過我們江少爺。”

江成意沒搭理他,等宿醉的胃痛感稍微被牛奶壓下去了些,才不緩不慢地開口:“那你說,薛亮是怎麽敢就拿這麽個……”

他頓了頓,擡眼看一眼薛燃,似笑非笑:“小東西,來給我抵債的?”

薛燃還在盯着他,漂亮的眼睛裏含着恥辱和憤懑,一聲不吭。

江成意也看着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杯子,眼睛彎着,目光裏卻一片冰冷。

屋裏還帶着未散盡的酒氣和雜亂的香水味,處處都透着頹靡的乖張味道。

酒局剛嗨了一半,忽然被敲門塞過來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江少爺的小情人”,搞得一群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全他媽知道了,十分識趣地溜得一個比一個快。

江成意本來就因為錢被私挪的事心情不怎麽好,現在又莫名被按了個“玩弄未成年人”的渣男形象,雖說他并不在意自己已經爛到沒邊兒的名聲,但被人誤會的感覺到底不爽。

陳霄聳了下肩,又打量幾眼薛燃,半晌,忽然擠擠眼,湊近了低聲道:“不過這小朋友長得确實還不錯,你真沒什麽想法?”

江成意指尖一頓,回頭看他,一字一句地說:“滾你媽的。”

“哎哎哎開個玩笑嘛!”眼看他心情要差,陳霄趕緊放下酒杯,瞪着眼誇張道,“我靠!就咱們江少爺這模樣但凡往GAY街上一站那肯定一群人扒了褲子求艹!怎麽也輪不着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毛孩兒的對不對!”

不知道聽到了哪個詞,薛燃震驚且幅度很小地猛然擡起頭,擰起眉,看向江成意的目光裏多了一份毫不掩飾的嫌惡。

陳霄那邊還在不停趟地滿嘴跑着火車:“不說別人,就楊琛……”

“行了。”江成意被他嚷嚷的腦仁疼,放下杯子,擰眉隔着圓盤桌踹他一腳。

陳霄于是迅速閉了嘴,趕緊給人把杯子裏的牛奶續上了。

薛燃已經擰眉移開了視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嘴角幾乎已經抿成了一條線。

江成意注意到,卻懶得搭理,沒什麽興趣地地移開視線。

其實陳霄說得并非誇大,S市纨绔圈和GAY圈裏,江成意江大少爺的大名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作為江氏企業唯一的一個親生兒子……雖然是個私生子。

從十多年前、江老太爺不顧反駁把人接回江家以來,江少爺簡直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而他是私生子的這一點名聲上的污跡,也因為是江家獨子,而被人選擇性地遺忘了。

不只是出身,江少爺的長相也絕,雖然這人性格嚣張惡劣到讓人想當場殺生,可一旦對上這張臉,所有人又都會默默移開視線閉上嘴。

從最初有男女觀念起,追在江成意身後的女生就已經不計其數,以至于圈裏一度有人打賭,賭這姓江的最後會選中哪一家的千金名媛。

直到十八歲生日那天,江成意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突然在所有人面前公開出了櫃。

一段時間的雞飛狗跳之後,追在他身後的人已經不知不覺從女生悄然換成了男生。

“對了,”陳霄忽然想起什麽,擡起頭,看一眼江成意,“那個……西區的那個寫字樓,怎麽處理?”

江成意沉默片刻:“賣了。”

“賣了?!”陳霄瞬間挺直了背,擰起眉,半晌才說,“那可是你挑了好久的地方。”

江成意語氣平淡,喝了口牛奶:“資金鏈流動不開,放着也是等破産。”

陳霄是親眼見着他怎麽撇開江家辛苦存的錢,一咬牙,剛要開口,就被江成意打斷了:“不。”

他仿佛知道陳霄想要說什麽一般,簡單冷漠地丢下這麽一個字。

陳霄沉默片刻,最後用力一搓腦袋:“操。”

江成意沒理他,繼續盯着面前警惕不安的小孩兒看,邊看邊繼續喝着自己的奶。

陳霄的意思他明白,無非是勸他先用着江家的錢,等公司正式成立、賺了錢再偷偷填進去。

可他就是不想。

他走着神,于是忘掉了自己還在盯着人看。

薛燃同樣警惕盯着他,依舊一言不發,手心隔着書包帶被攥得生疼,心跳莫名快了三分。

江成意回過神時,正和他眼底不加掩飾的排斥嫌惡對了個正着,怔了下。

從小到大,這種眼神他沒少見,并沒有什麽感覺,只挑了下眉。

薛燃皺皺眉,正要移開視線,忽然聽見這人冷不丁地開口,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懶洋洋的:“乖,叫句叔叔聽聽。”

薛燃一愣,下一秒,氣得臉都要漲紅了,眼裏似乎能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瞪着他。

一旁的陳霄也撲哧一聲樂了:“神經病吧你!人家也就小你幾歲!”

江成意瞅着小孩兒羞憤得恨不得要撲上來咬他兩口的模樣,等了半天,果然沒等到一聲“尊稱”。

他也沒在意,啧一聲,喝了口牛奶,扭頭朝陳霄說道:“警察那邊再催一下,不抓到姓薛的傻逼我管他叫爹。”

陳霄嘆氣:“江董聽見要氣死了。”

他說着,又看向旁邊站着的薛燃,示意性地一擡下巴:“那你這寶貝侄子呢,怎麽處理?”

“丢出去。”江成意漫不經心地喝着牛奶。

保潔阿姨心善,悄悄給人指了出門的路,又重新關上厚重沉寂的大門。

薛燃朝人道了謝,走出去十多米,又回頭看了眼身後這座曾被炒出天價、漂亮而冷漠的玫瑰別墅。

和它的主人一樣,華而不實,奢侈敗類,廢物一個。

這麽想着,他恨恨擰了下眉,扭頭就走。

“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江棋搞的鬼?”陳霄忽然問。

江成意嗤笑一聲:“要說他沒有搞鬼才奇怪。”

陳霄沉默片刻,搖搖頭:“這小子好歹也是咱們看着長大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長歪了,又陰又壞。”

江成意沒說話。

江棋比他小三歲,是周阿姨家的遠房侄子,據說爸媽車禍沒了,從剛出生就被養在江家,在江成意來之前,也是被當做小少爺捧大的,算是江家的養子。

初來江家時,只有他肯和自己玩,乖乖地仰着臉笑着叫哥哥,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轉。

江成意本以為他們或許慢慢可以真的成為兄弟,直到有一天,他無意進了江棋房間找人時,在書架上看到自己被掉了包、以為是落榜了的競賽第一名成績單。

手機忽然叮咚了一聲。

【江棋】:哥哥,明晚要來阿卡莎嗎?

江成意眯眼盯了半晌:好。

七月份的傍晚,空氣燥熱得仿佛密不透風。

薛燃坐在公園長椅上,卸下書包來,皺眉數了數之前買完書剩下的錢,不到一千。

他整齊地疊好了,重新塞回了側兜裏,沉默了下來,望着空無一人的林蔭道。

下午接到爸爸的電話,說讓自己跟着司機叔叔去一個地方的時候,薛燃太過意外,以至于沒能聽出他語氣裏吞吞吐吐的心虛和緊張。

等被人不由分說地丢進玫瑰別墅時,薛燃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親生父親賣了,賣給了一個同性戀。

一想到這個詞,薛燃就開始從心底止不住地泛起惡心。

他眼前又浮現出江成意那張生冷漂亮的臉,眯起的眼睛,以及懶洋洋的、又沾冷帶冰的聲音:“乖,叫句叔叔聽聽。”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薛燃猛地回過神。

【薛天】:哥哥,奶奶文你什麽時後回家

他看了眼,沒什麽表情地收了手機,低頭拍了拍褲腳上的灰,背上書包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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