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走了?”薛奶奶問。

薛燃低頭從書包裏掏着試卷,嗯了聲。

薛天乖乖地端着小盆蹲在桌子邊擇青菜,圓眼睛好奇地來回看着。

“他真是你爸爸的朋友?”

薛涵含糊地應了一聲:“應該是吧。”

薛奶奶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半晌才又道:“別跟人走得太近。”

薛燃頓了下,沒說話,低頭把被雨水浸濕的試卷小心攤開,慢慢擦拭着。

一旁蹲着的薛天直愣愣地擡起頭問:“為什麽啊?”

薛奶奶卻不再多說,捧着水杯,在一片熱氣袅袅中笑着說:“天天去把電視打開,奶奶想聽會兒戲。”

“哎!”薛天剛要丢開青菜,就被哥哥攔住了,“我去。”

薛燃背對着他們站起身。

折騰了一中午,別說大餐,連口水都沒喝到。

開車回去的路上,江成意想來想去都沒能想明白自己今天到底發的哪門子好心,于是啧了聲,幹脆地把這段插曲抛之腦後,叫了陳霄出來喝酒。

“明天你還真要去參加你姐的訂婚宴啊?”

陳霄用力砸了下舌,放下一次性杯子,打了個抖,喟嘆:“操,還是他媽二鍋頭帶勁!”

江成意漫不經心地咬了口羊肉串,眼也沒擡:“老爺子特地提醒了三四遍,再不點頭估計要被搞了。”

“還有,”他擡頭,語氣沒什麽起伏道,“別瞎叫,人家可不樂意認我這麽個弟弟。”

“老板!再來二十串羊肉!”陳霄沒理他,招手高亢地叫了聲。

“好嘞!”

街邊攤的煙火氣十分喧鬧,明黃色的路燈映着雨後路面上有些深淺的積水,周圍是大學城,大概是已經放了學,街邊的人來人往都是些年輕朝氣的面孔,肆意盎然。

江成意一身簡單寬松的短袖長褲,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和裝扮,落在人群裏卻格外突出,老板娘來上菜的時候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我說句實話你可別生氣。”陳霄啃着雞翅,抽空才擡頭看他一眼,試探着道,“你本來就姓江,接手公司也是理所應當,何必跟你……你阿姨她們搞的這麽僵?”

他等了一會兒,見江成意依舊沒什麽反應,才繼續道:“再說了,是你爹亂搞在先,總不能搞出個孩子連管都不管的吧?就算是個飛機//杯他媽的還得負責事後清洗呢!”

江成意因他的鬼才形容笑了兩聲,煞有其事地點頭:“陳少爺說得對。”

“滾滾滾。”陳霄知道他這幅模樣肯定是沒聽進去,嘆了口氣,幹脆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忘了問,你跟我小叔那邊的合同談得怎麽樣了?”

江成意從桌邊拿起個杯子,涮了幾遍才倒上水,毫不避諱:“陳叔底下的人個個都成了精,估計得有段時間磨。”

陳霄點點頭,沒再多問:“反正你要是缺錢就先管我這邊拿。”

“知道了。”江成意和他碰了下杯。

“同學你好~”

江成意一頓,有些意外地擡頭看了眼。

女生長得挺漂亮,笑得有些羞澀,卻也落落大方,眼神亮晶晶的:“請問你是隔壁大學城的學生嗎?能不能加個聯系方式?”

陳霄在旁邊,噗嗤樂出了聲,朝他擠眉弄眼。

江成意沒搭理他,看着女生,笑得溫和有禮,微彎的眼睛漂亮得纏倦多情:“不好意思,我喜歡男的。”

女生一呆,有些吃驚地瞪着他愣了好一會兒,半天才回過神,連忙說了句打擾,匆匆轉身回了同伴身邊。

陳霄瞥了眼不遠處幾個頻頻朝這邊望的小姑娘,啧啧感慨:“您可真是浪費了這麽一張臉。”

江成意垂着眼,沒說話,繼續喝自己的酒。

謊話說得多了,有時候自己似乎都快要相信了。

事實證明,國産二鍋頭的酒勁還是比洋酒要猛一些的。

早上醒來的時候,江成意睜開眼的第一感覺就是頭疼,□□催魂奪魄的那種疼。

他擰眉罵了句操,慢吞吞地坐起身,按了按太陽穴,順手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半了。

江燕的訂婚禮在市南那邊,十二點後禁止入場。

止疼藥吃得多了,藥效就沒那麽明顯。

開車等綠燈的間隙,江成意才擰眉拿起瓶水灌了一口,目光不經意灑到車鏡裏自己的側臉,蒼白頹靡得只剩下唇上一點紅色。

他皺皺眉,移開視線。

一路飛馳,到地方的時候還是有些晚了,堪堪卡着十二點進的門。

不僅是江太太臉上越發冷如冰霜,江爸看着他的目光裏也十分不滿,但在人前還是要裝得祥和,笑着替他圓場說公司事情太多太忙才來遲了。

江成意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其餘人心裏怎麽想的不好說,但當着面上卻得十分相信地順杆誇一句虎父無犬子。

等到了沒人的地方,江爸才板起臉擰起眉,上下打量他一眼,氣不打一處來:“你這穿得什麽東西!今天可是你姐姐的訂婚禮!滾去把衣服換了!”

江成意一手插兜,漫不經心:“又不是我跟她訂婚,穿那麽隆重幹什麽。”

“你給我閉嘴!”江爸最氣他這幅混不吝的樣子,頓時又想抽人,念在場合不對忍住了,壓低了聲音,“去換衣服!否則這個月的錢一分都別想要。”

江成意剛要頂一句,卻被江爸忽然打斷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陳霄那小子的事,老實告訴你,陳董還是得賣我幾分臉面。”

江成意冷着臉盯了他好一會兒,忽然笑一聲:“那您臉還挺大的,誰都能買幾分。”

等江爸反應過來,氣得想罵人時,人早已經轉身離開沒了影。

說歸說,江成意還是去換了一身西裝。

助理小心翼翼捧過來的時候還特地介紹說是什麽什麽國的貴族極高端品牌,但穿起來也就那回事。

他望着鏡子裏一身深色西裝窄腰長腿的人。

身形舒展,發色與瞳色均偏深,皮膚卻冷白,眉眼精致得和親媽劉女士如出一轍。

江成意頓了頓,面無表情地把發型師精心打理的頭發打亂了,轉身出了門。

“江少爺請看這裏!”

“江先生好!請問您對林氏集團的接班人也就是您的未來姐夫是什麽看法呢?”

“江先生!請問有關您是同性戀的傳聞是真是假?”

“江先生!……”

曝光燈白得刺目,混着咔咔照相聲頻頻閃爍,江成意卻恍若未覺,嘴角噙着笑意,漫不經心地踱步上了禮臺。

二十餘歲的青年,颀長清隽,稍微偏長了一些的頭發有些淩亂,落在眉間,發梢眼角無處不透着矜貴,與之相比,娛樂圈裏那些燈紅酒綠的美人似乎都少了一分貴氣造就的韻致。

盡管面前這人聲名狼藉得已經人盡皆知,然而對着這麽一張臉,原本準備的尖銳的問題似乎都沒那麽容易脫口而出。

有不少年輕的記者都暗暗邊欣賞邊惋惜,可惜了是個廢物……更可惜還是個同性戀。

等人走到身側,江燕微皺了下眉,看他一眼,又移開視線。

未來的姐夫林岑對這邊似乎毫不在意,一手挽着未婚妻,始終面帶笑容,和一旁未來的小舅子聊着天。

江棋語氣溫和,似乎和他聊得很開心,似乎又有些漫不經心,朝這邊望了眼。

另一邊的江太太也沒什麽表情,笑意得體,目光卻冷淡。

說來也是,沒人會對一個小三的兒子報以好感。

江總倒是有意想拉着人在媒體面前多露露臉,然而江成意只乖覺站了那麽三秒鐘,就笑盈盈地打斷他丢下一句“照片拍好了?那我先走了”接着就十分不給面子地在一片詫異的目光中轉身下了臺。

身後只寂靜了一瞬,頓時又響起大片嗡嗡的讨論聲,混着咔嚓咔嚓的快門聲,格外刺耳。

江成意恍若未聞,随手扯松了領帶,穿過曝光燈映照下的人群。

他眼睛裏似乎常年含着纏倦溫柔的笑意,矜貴有禮,可滿身的乖覺卻嚣張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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