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看完了?”周海看着來人,神情古怪而奇特,“一個月?”
江成意笑笑,啊一聲:“看完了,那我可以下班了?”
周海皺皺眉,來回翻了翻文件夾。
盡管以最挑剔的眼光,他也找不出什麽明顯的錯誤來。
邏輯鏈清晰,故事大綱與輔助事件時間線都十分明了準确……他只好不情不願地點頭:“可以。”
江成意于是懶洋洋地站起身,從會議桌上拎起手機,禮貌道了聲再見,就朝門口走去。
“對了。”周海忽然叫住他,猶豫着望過來,“明天,陳玉榮陳導要來公司選角,你過來看一下吧。”
江成意頓了頓,嗯一聲,轉身出了門。
拎着外套從正廳門口出去的時候,前臺小姑娘連忙地攔住他,脫口而出:“江少!”
江成意腳步一頓,側臉望過來:“嗯?”
“那個……”前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腼腆地笑笑,轉身從一旁的高閣櫃上拿出一捧包裝精致的百合花來,遞過來,“這是江副總寄來,讓我轉交給您的。”
她口中的江副總就是江棋,他進公司比江成意早得多,已經當了兩年多的副總。
一聽見這個名字,江成意迅速眯了眯眼。
前臺眼看着他神色冷了下去,一時間捧着花收也不是遞也不是,尴尬地呆在了原地。
好在江成意并沒有為難她,一手接過來,甚至還勾起唇禮貌道了謝,這才轉身離開。
等人消失在玄關門外,前臺才松了口氣,聽同事開始嘀嘀咕咕地讨論。
“哎,聽說太子和江小副總有點不太對付啊,怎麽還送花呢……”
“那誰知道,人家倆又不是親兄弟,争家産不是很正常。”
“可是我聽說,太子好像是私生……”
“噓!別他媽亂說話!想被開除嗎你!”
……
等出了門,江成意才低下頭,慢吞吞地拿起花左右看了看,一眼就瞥見中間那張愛心型卡片。
他皺皺眉,抽出,拆開。
祝哥哥生日快樂。
——江棋。
江成意垂眼盯着這簡短的一行字,停了腳步。
夏日炙熱的陽光下,他只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指尖冰涼。
一瞬間,夏日裏粘膩的糖精味道、裹着悶熱的風,層層疊疊地将他包裹了起來,密不透風。
江成意攥着這張卡片,沉默了許久。
半晌,才慢吞吞地撕碎了,朝前走了十餘米,找了個垃圾桶,連花帶碎紙,一同扔了進去。
生日快樂。
已經有十多年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四個字。
“花送到了?”江棋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語氣溫和。
對方說了句什麽,他彎了彎嘴角:“謝謝啦,改天請你吃飯好不好呢?”
“……好啊,那明天見。”
等對面傳來嘟嘟的忙音後,他才漫不經心地收了手機。
江棋站在落地窗前,垂眼望着公路上喧嘩的車流,低聲呢喃:“江……成……意。”
“江少……您今天就自己一個人嗎?”服務生猶豫着端着托盤走近了,小心地将酒遞過來。
江成意眯起眼:“嗯。”
男生頓了頓,似乎是想說些什麽,卻沒有開口,又把托盤上的那顆奶糖推過來。
江成意注意到,擡起頭看他一眼,這才感覺到來人似乎是有些熟悉……好像每次來都是這個人會送自己一顆糖。
他慢吞吞地拿起來看了看,這才拆開,含進嘴裏。
酒味和奶味充斥混雜,勉強将他的神智從混沌中剝離出片刻:“謝謝。”
男生沒出聲,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道:“我聽說江少爺是……”
他咬了咬唇:“同性戀。”
聽到這個詞,江成意似乎沉默了片刻,眯起眼,笑了:“是啊,怎麽了?”
包廂裏很安靜,将外面喧鬧隔得幹幹淨淨。
江成意今天穿了件寬松簡單的黑色短袖,燈光是淺淺的紫色,映得他眉眼瑰麗動人。
男生像是受了蠱惑,突然走近來,趴跪在他身前,目光炙熱而緊張地仰視着他,一手慌亂地解着領帶,低聲道:“如果您想要的話,我随時可以……”
他咬咬牙,似乎覺得羞于啓齒,于是閉了嘴,加快速度解起了扣子。
随着領帶的抽離,領口敞開,露出少年白淨的皮膚,以及因急促呼吸而清晰起伏的血管。
期間,江成意只飛快地擰了下眉,卻始終沒動,面無表情地垂下眼,一只手裏仍然端着酒杯。
男生望着他的目光已經灼熱了起來,見他不為所動像是有些急切,一把抓着他的手,按向自己的脖頸:“……江少爺。”
冰涼的指尖觸感細膩,他幾乎已經能夠預想到下一秒,江成意會以怎樣一種姿态将自己壓在身下,或許還會以那種最煎熬的帶着欲望的眼神眯眼望着自己,再漫不經心一顆一顆地解開襯衣的扣子……
疼痛或是飽漲,都讓他甘之如饴。
然而下一秒,身前的男人擡起了眼,看着他,緩慢,卻強硬抽回了手。
“不好意思,”江成意抽出張濕紙巾,一根一根、仔細而用力地擦着手指,沒什麽笑意地彎起眼睛,漂亮又冷酷,“我對你,提不起興趣。”
耳中一陣嗡鳴後,男生的臉色頓時刷白。
門突然被叩響了。
江成意皺起眉,還沒來得及開口,卻已經聽到了不應而來的開門聲。
江棋推着蛋糕進來時,剛要開口,笑意卻在觸及地上跪着、衣衫淩亂的服務生時,迅速沉了下去。
半晌,他才慢慢擡起眼,和江成意對視上,溫和地笑笑:“抱歉……有打擾到二位嗎?”
江成意眯起眼,也笑了起來。
他因醉酒而半垂眼睫,在燈光下顯示出一種纏倦的溫存來:“你猜?”
江棋沒出聲,許久,才垂眼盯向地上的男服務生,聲音不高不低:“滾出去。”
男生大概是已經清醒了,咬咬牙,甚至沒敢擡頭看一眼江成意,低聲道了句對不起,然後狼狽地起身出了門。
等門重新關上,江棋才重新微笑起來,仿佛是忘了剛剛的場景,語氣愉悅道:“哥哥要關燈嗎?我插了蠟燭。”
江成意沒說話,半靠在沙發扶手邊,懶洋洋地眯眼看着他。
“那我關掉了。”江棋自言自語。
視線裏的光陡然暗了下去,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繼而,一陣輕柔的電子音響起,随之盛開的,是一朵簡陋豔麗的塑料蠟燭生日花。
炙熱的火将粉色的花瓣灼燒得發黑扭曲,綠色的根莖上被滴上了泥濘的蠟燭痕跡。
搖曳的燭光下,江成意側臉弧度的輪廓清隽安寧,卻垂着眼,看不清表情。江棋站在陰影裏,不錯眼地盯着面前的人,語氣纏倦而溫柔:“哥哥還記得嗎……你被丢棄的那一天,也是我給你過的生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