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新江氏繼承人和商業巨鱷楊氏千金的聯姻,一經透露,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自江氏破産引發的一系列腥風血雨後,這成了豪門圈年前的最後一場大事件。
二月初一,剛好是在新年的前一天,跨年夜。
有聰明人,比如鄭銳,只一瞬就想明白了江氏飛速破産的內幕下掩蓋的髒污。
他眯眼瞅着報紙上笑得溫和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朝一側的親侄子道:“後天江棋的訂婚宴,你要去嗎?”
一聽到這個名字,薛燃就嫌惡地擰起眉,垂着的眼中藏着戾氣:“不去。”
鄭銳看他一眼,笑笑:“其實我建議你去一趟,楊氏千金的訂婚宴,S市的商業巨頭們難得要同聚一次。”
他看薛燃依舊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忽而挑眉,低頭繼續看着報紙,狀似漫不經心道:“不知道江成意會不會過去。”
薛燃筆尖一頓,盯着眼前一道道複雜的公式,沉默了好一會兒:“我跟他沒關系。”
“也沒說你們有什麽關系。”鄭銳笑了,他沒結婚,但看着薛燃像是看兒子,低聲道,“不過我可聽說了,你看上的那一支股票,江成意對它也有想法。”
薛燃一頓,擰眉望過來:“他買周家的股做什麽?”
鄭銳挑挑眉:“這我就不清楚了。”
說到這裏,他忽而一頓,擡眼看過來:“江成意是同性戀的事你知道吧?”
薛燃心裏一跳,勉強逼着自己沒有移開視線,沉沉嗯一聲:“怎麽了?”
“我聽說……”鄭銳眯起眼,“也只是聽說,楊氏的繼承人楊琛早就看上了江成意,準備先下手為強搶了這只股……這之後的事,就不用我說了吧。”
薛燃沒出聲,冷着臉攥緊了筆杆。
所幸出門的時候,行李箱裏還塞了件西裝。
江成意慢條斯理地系着領帶,望着鏡子裏的人。
連日熬夜通宵惡補公司情況,鏡子中的人臉色略有些蒼白,唇色也淺淡,只一點血色。
顯得十分落魄。
他頓了頓,捧起冷水洗了把臉。
冰涼的水沒眼過鼻,在深冬裏帶着窒息的刺骨感。
早上又下起了雨,從陽臺處朝外望去,霧蒙蒙的煙雨籠罩一城的繁華,冷寂得漂亮。
屋裏沒有暖氣,江成意也沒開空調,骨頭縫裏都透着寒意。
換西裝的時候,指節凍得僵硬,甚至解不開一個扣子。
好半晌,他才嘆了口氣,走到櫃子邊,搗鼓着接了壺熱水燒開,喝了幾口,待身體被熱流浸透了些,才飛速換上單薄的西裝。
家裏的幾輛車早就被扣留抵債,江成意于是随便在路邊打了輛車。
訂婚宴安排在游艇上,主場在夜間,晚上七點前入場。
商業巨鱷楊氏千金的訂婚禮,請柬發放的門檻極高,自然不可能邀請些檔次低的小明星一類。
江成意對江棋的訂婚禮毫不在意,他這次來,主要是為了見鄭銳,想借通過陳叔同恒海商讨一個合作事宜。
付錢下了車,江成意頓了頓,擡頭看一眼華燈耀眼的豪華游艇。
紅毯長而鮮豔,兩側是扛着長筒炮打光板、一早就開始等待的記者們,各個眼底泛紅等着第一手新聞。
見人走過來,一旁等候的服務生連忙上前,禮貌笑着問道:“請問需要幫您停車嗎先生?”
江成意懶洋洋地挑眉:“不用,打車來的。”
服務生一愣:“……”
他連忙退下了,走向他身後新停的另一輛奢侈的勞斯萊斯面前。
江成意也不在意,路過紅毯旁邊的花籃時,腳步微停,順手從其中抽了只開得豔麗的玫瑰,仔細折了,閑散乖張地別在領口。
身側,舉着攝像頭對準他面孔、想要在其上發現類似于難堪羞憤一類表情的記者們均是一怔。
等人紅毯都走了一半了,才反應過來,連聲呼喊問道:“江先生!請問您對弟弟的訂婚對象有什麽看法?!”
“江先生!請問江家破産對您的影響大嗎?!”
“江先生!請問您對江棋繼承江氏最後一份股權的事有什麽看法?!兄弟二人是否早已反目?!”
“江先生!江家破産後請問您生活得怎麽樣?!”
“江先生……”
明亮刺目的燈光下,江成意走得不疾不徐,嘴角常年勾着漫不經心的笑意,通身的矜貴,仿佛還是那個勾勾手就能引來一片仰慕者的大少爺。
記者們舉着話筒叫着追着看着,那人卻置若罔聞,如同幾年前一般,嚣張乖覺得不可一世。
他們慢慢沉默了下去,忽然發覺,在這樣一個人面前,任何問題都顯得十分蒼白。
等上了游艇,身後的動靜才慢慢遠了。
江成意記得這個豪華游艇,之前江壑五十歲生日時,也是在這裏舉辦的宴會。
只不過今非昔比,他這次來,怕是沒有當年那麽輕松。
“喲,這不是江大少爺嗎。”果然,惹人厭的蟲子說來就來。
林遠遠眉眼陰冷,一手端着酒杯,望着人笑:“怎麽,不好好在家裏躲着哭鼻子,還敢出門啊?”
他說完,自己先嗤笑了一聲。
江成意看着他的表情,總覺得這個動作似曾相識,眯眯眼,同樣嗤笑了一聲。
林遠遠反應過來,臉色頓時黑如鍋底,陰狠狠地盯着他。
自江家破産之後,圈子裏的那些纨绔們興奮不已,心道自己終于支棱要起來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一邊趾高氣揚地嘲諷着江成意拔毛鳳凰落魄命,一邊又總是不自覺地去模仿他當年的嚣張乖戾。
但仿來仿去,總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任誰都僞裝不了江成意那副渾然天成的廢物纨绔模樣。
林遠遠惱羞成怒,剛要忍不住罵人,忽然想到什麽,于是壓住氣急敗壞的心緒,似笑非笑道:“看來江大少爺心情不錯,那就祝你……今晚一直能夠這麽愉快。”
說完,他甚至彬彬有禮地道了句“再見。”才端着酒杯,轉身離開了。
江成意飛快地眯了下眼,指尖朝口袋裏探了探,待摸到煙蒂時卻一頓,收回手來。
沒有了顯赫的家世,他周圍空無一人,幾乎所有人都在繞着他走,又似乎拿眼角餘光裹着自己,卻始終沒人上前挑釁。
這種情況下,江成意反而覺得不正常。
他面無表情地從瀑布酒泉邊抽了杯酒,朝甲板邊走着,邊給周海打了個電話,聲音冷沉:“喂……是我。”
周海語氣正常,并沒有聽出什麽不對來。
江成意擰眉挂掉電話,站在空曠的甲板上吹了會兒風,許久才深吸一口氣,剛要轉身離開,就聽見一道笑聲:“哥哥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聽到這個聲音,他側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盯着對方。
今天的訂婚宴,江棋衣着精心,眉眼清俊笑意晏晏,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人。
宴客區背後的甲板燈光昏黃,遠遠地眺望,只有漆黑一片迎風不斷翻滾的海面。
江棋不錯眼地看着他,笑得溫和:“哥哥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瘦了點。”
“托你的福。”江成意也笑,“沒房沒車,負債累累。”
周圍沒有旁人,江棋目光溫柔,竟然敞開了直言道:“哥哥不要這樣說,反正你對江家的財産沒有興趣,落到我手上,總比全散給別人要好,對不對?”
“說的沒錯。”江成意竟然點點頭,喝了口酒,半晌才笑着開口,“大概這就是你竊取江氏私密投資文件發給楊氏的理由吧。”
江棋臉色一變,慢慢斂了笑意,盯着他:“聽話一點,我會對你很好的。”
事到如今,江成意反而懶得和他争吵了,只覺得可笑,于是真的笑出了聲:“是嗎,那可真是太謝謝你了。”
江棋看了他一會兒,眼中不斷洶湧着風暴,許久,才重新挂上笑意,彬彬有禮道:“外面風大,哥哥跟我進去吧。”
江成意挑挑眉,倒也不反抗,嗯了一聲,随他往裏走。
“容我問一句,楊氏是怎麽同意讓女兒和你訂婚的?”
江棋一頓,側過臉看着他,忽然暧昧地笑了起來:“你還真是純情……讓一個女人對你死心塌地,無非就是愛,和孩子。”
江成意看着他眼底不加掩飾的欲//望,忽然一陣反胃,擰起眉,喝了口酒勉強壓下去。
見他沒有再多聊一句的想法,江棋似乎有些失望,笑着轉移話題:“哥哥想要回你的玫瑰別墅嗎?如果你肯陪我一起,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讓你重新回家。”
“不必了。”江成意漫不經心道,“經你手的東西,我都覺得惡心。”
聞言,江棋臉色猛地一沉,他停下腳步,等人即将轉身離開時,才忽然問道:“那薛燃呢?”
他盯住面前這人頓住的背影,低聲笑道:“哥哥現在是不是最喜歡他了?……是不是以為,他永遠不會做傷害你的事?”
江成意一頓,回頭,冷而沉地擰眉看他:“你又發什麽瘋?”
“你明明不喜歡男人,為什麽會對他那麽好?”江棋答非所問,沉沉盯住他的眼睛,“就因為他給你做過飯……陪你過過夜?”
他眼角迅速泛起紅,突然走上前,壓低了聲音,尖銳道:“這些事明明我也為你做過!我陪了你那麽多年,你為什麽不……”
“江棋!”江成意突然厲聲打斷他,目光裏帶着不加掩飾的嫌惡,“你鬧夠了沒有?!”
江棋猛地抽回神,臉色忽青忽白地變幻一會兒,如溺水般急促地換了幾口氣,最終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望着江成意滿含警惕厭惡的雙眼,許久,表情竟然又強制恢複了溫和,笑着道歉:“對不起哥哥,是我失态了。”
他擡手看了眼腕表,嘆氣:“時間到了……”
“跟我去個地方吧。”江棋看着他,慢慢笑了起來,“我保證,你一定會感謝我的。”
江成意盯着他。
夜裏八點多鐘,距離宴會開始,還有一個小時。
游艇豪華造價不菲,船艙內行走宛如平地,只是包廂間的走廊裏燈光昏黃。
腳下深藍色海絨的地毯柔軟,江成意被頭頂的燈光晃得有些泛暈,擰起眉。
身旁的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不适,放慢了腳步,擔憂地看着他:“哥哥?”
在他觸碰到自己之前,江成意下意識猛地一把拍開了他的手。
江棋一頓,收回手,目光又沉了下去,沒說話,冷笑一聲,繼續往前走。
一直到走廊盡頭,a509。
江成意擰眉看了眼,跟着他進了房間。
江棋似乎被他的不設防愉悅到了,彎了彎眼睛,轉身關上門。
“哥哥坐。”江棋為他倒了杯果汁,遞過去,笑笑,“好戲很快就要開始了。”
江成意沒接,一動不動,他竟也不在意,彎着眼放在他面前。
包廂裏幹幹淨淨,燈光通明。
只是隔音不太好,關着門,隐約還能聽到隔壁房間的笑聲聊天聲。
江成意皺皺眉,剛要問他到底要看什麽,忽然就聽到了身後房間裏傳來一個聲音,帶着熟悉的、冷質的語調:“你們找我來做什麽?”
……是薛燃,他愣了下。
江棋彎起眼,半分不錯地觀察着他的神情。
隔壁房間接着傳來另一個聲音,帶着笑:“不用緊張,我只是聽鄭銳說,你對周氏那只股很有興趣,想找你聊一聊而已。”
江成意迅速擰起眉。
薛燃應該是沉默了一會兒:“聊什麽?”
楊琛看着面前半大的少年,目光中含着暴戾,上下打量。
半晌,他忽而笑了起來,起身,親自為薛燃倒了杯酒:“我聽說,你收留了江成意半個月……”
楊琛擡起眼,盯住面前的人,笑道:“你喜歡他?”
下一秒,兩側的包廂都沉寂了下來。
江棋一動不動地盯着對面的人。
盡管對這個答案并無期待,江成意卻莫名放緩了呼吸,從口袋裏摸出根煙,随意咬在嘴裏。
“不。”
隔壁那人開口,帶着熟悉淡漠的厭惡,事不關己般:“我不是同性戀。”
江成意頓了頓,繼而若無其事地點燃了煙。
只是指尖有點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