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入v】
“我不是同性戀。”薛燃厭惡冰冷地說。
楊琛一愣, 這才笑了起來:“是嗎。江成意如果知道,應該很傷心吧。”
薛燃呼吸一頓,并不想去深入這個話題, 只平靜地看着他:“周氏的股份對楊氏來說不過雞肋,你拿了也沒多少用處。”
“話雖然是這麽說。”楊琛懶洋洋地伸手摟過一旁的男生來, 在人脖頸出來回摩挲着,“誰讓江成意想要, 那我就得搶一搶。”
薛燃看到他懷中男生那雙與某人相識的眼睛, 硬生生忍住了心間翻滾的惡心,擰眉移開視線, 盯住楊琛:“如果楊總肯讓,恒海下季度和楊氏合作的網劇影視可讓利百分之五。”
楊琛頓時擡起眼,目光沉而精亮地盯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是你還是鄭銳的注意?”
百分之五的讓利, 和周氏股份能帶來的最大利益值幾乎相當。
“現在恒海影視部的負責人是我。”薛燃言簡意赅。
楊琛一頓, 沒出聲, 和他對視許久, 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勢均力敵的野心。
他心底忍不住騰起些詫異和隐隐的警惕……薛燃不過才十五歲, 這樣的年紀,能理解估橫出各産業盈利對标情況, 簡直怪物。
楊琛緩了口氣,慢慢放松了緊繃的脊背,靠向沙發後,一手攬過旁邊的男生, 笑道:“既然小薛總有這樣的魄力,那我也沒什麽可堅持的。”
薛燃還沒等心底的石頭落了地,卻忽然又聽他道:“不過, 我聽說小薛總曾經是江成意的情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楊琛盯着他。
薛燃垂眼喝了口水,語氣冰冷而疏遠:“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也對,”楊琛不疑有他,點點頭,目光恍惚片刻,語氣竟然稱得上溫柔,“江成意那樣的性格,嚣張暴躁,怎麽可能有人真心喜歡他。”
薛燃擰起眉,突然道:“能不能不要提他。”
楊琛一頓,冷眼望過來,嘴角還帶着笑:“嗯?”
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薛燃繃緊了神經,擡起眼,語氣卻平淡,含着不加掩飾的厭惡:“我還有別的事,不想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人耽誤時間。”
楊琛愣了下,失笑:“好吧。”
他端起酒杯,虛虛朝人碰了下,喝一口酒,才道:“既然都說定了,周氏的股份我自然不會去搶,不過我不想它落到江成意手裏……你明白嗎?”
薛燃冷淡地嗯一聲:“放心。”
楊琛這才笑了起來,挑眉,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他語氣淡漠道。
……額間隐隐沁出細密的汗水,幸而,在昏黃的燈光下看不清楚。
等一根煙抽完,江成意才慢條斯理地将煙蒂按在江棋為他倒的果汁裏,溫聲道:“你帶我來,就為了聽這個?”
江棋垂眼看着果汁裏彌漫開來的煙灰,笑了:“哥哥沒什麽想說的嗎。”
他重新從一旁抽出支玻璃杯來,慢慢倒上紅酒,笑得溫和。
“嗯?”江成意也笑,“你覺得我該說些什麽?”
江棋看着他,愉快地彎着眼,低聲哄道:“楊琛說得對,哥哥,根本沒有人真心喜歡你的。”
江成意不在意地挑挑眉。
他似乎覺得無聊了,放下酒杯,散漫地站起身,輕輕撣了撣落在袖口的煙灰,随意地丢下一句:“就當是吧。”
然後轉身準備出門。
江棋盯着他,突然冷聲道:“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哥哥真的不考慮和我合作?”
聞言,江成意腳步一頓,走上前來,盯着他看了許久,忽而眯起眼笑了。
“……你笑什麽?”江棋眼中滿是戾氣,陰冷地問。
“其實很早之前我就想問你一個問題。”江成意嫌惡地彎起眼睛,無視掉他忽而晦暗含着警告的目光,低聲笑道,“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或者說……”他一頓,繼而在對方忽而鐵青的臉色中勾起嘴角,懶散地轉身朝門口走去。
“算了,不問了,省得惡心我自己。”
似乎是被他某句話燙到了,江棋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厲聲道:“不是!”
他陰鸷地直視着江成意的眼睛,一字一句、狠而用力地說:“我不喜歡男人。”
江成意笑笑,哦一聲:“就當是吧。”
他說完,理了理衣服,随手推開門,轉身離開了。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江棋才面無表情地坐回沙發上。
他一動不動地盯了眼那杯被浸了煙灰的果汁,許久,似乎是想伸手拿起來。
可指尖剛動了一下,他又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想做什麽,被灼傷了一般猛地直起身,暴戾地一腳踹翻了玻璃桌。
心跳、呼吸、以及周遭所有動靜,頓時被嘩然的玻璃碎裂聲所掩蓋。
……江、成、意。
他在心底,一遍一遍,陰冷地描摹着這個名字。
沒了需要留下的理由,江成意就沒再繼續參加宴會。
彼時,訂婚宴已經正式開始。優雅的音樂聲,觥籌交錯溫和的交談聲,紙醉金迷處處透着奢侈。
轉身從宴會廳離開前,江成意不經意望見廳堂中央的江棋。
他已經重新披上了溫潤英俊的面皮,溫柔地攬着懷裏的女人在說些什麽。
像是察覺到誰的目光,他十分警惕地迅速擡起眼,朝門口處盯去。
卻只來得及捕捉到一道幾近消失了的清隽背影。
“怎麽了?”懷裏的女人猶豫着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
江棋掩下眸中暗黑的神色,溫柔笑笑,低頭親了親未婚妻的發頂:“沒事……你繼續說。”
回到家時不過九點半。
大年初一的夜晚,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商業街兩側懸挂着火紅的燈籠。
只不過透過彩色的玻璃窗,卻似乎隐約可聽到餐廳裏推羹換盞的歡聲笑語,混着袅袅熱氣,看不真切。
回到小區,江成意直接上了樓,開門開燈,迅速走到玄關邊,抖着手飛快換上了羽絨服又裹了被子,這才感覺到一絲溫暖。
一整個下午,什麽東西都沒吃,本就不怎麽強健的胃又開始抽痛。
他擰擰眉,起身拿着茶壺去水龍頭裏借了些水來,燒開,兌上涼水,勉強灌了一杯。
熱流自胃向四肢發散開來,從指縫裏透出暖意來。
江成意這才慢慢緩了口氣,放下杯子,去衛生間勉強沖了個熱水澡,關燈上了床。
寬大的落地窗窗簾沒能拉緊,透出些淺淡的月光來。
時間還早,江成意裹着單薄的被子無聊地坐了會兒,從一旁的床頭櫃上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看了眼。
“新的一年裏,祝大家……”
“據悉,今日下午七點鐘,某李姓小花……”
“請欣賞下一個節目,舞蹈……”
“據報道,江氏破産後,江棋與楊氏千金的訂婚宴……”
他按着遙控器,皺眉,飛快地換了一檔又一檔的欄目。
然而這個點,除了熱熱鬧鬧的春晚,就剩下各種亂七八糟的電視劇,和一些擦邊的娛樂新聞。
今天一天過得不太愉悅,江成意并不想再浪費情緒,幹脆直接關了電視,躺下了。
大概是從沒住過人,屋裏并沒有通暖氣,空調也不怎麽管用。
江成意裹着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一團,又拎起羽絨服來,蓋在了在被子上,卻依舊無濟于事。
深冬的夜裏,寒氣四面八方地浸沒過來。
手腳冰涼,再加上胃裏時不時的抽痛,江成意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睜開眼,從枕邊摸出手機來,打發時間。
微信上,周海前幾分鐘剛發來了消息。
【周海】:股份沒戲了,楊氏那邊要搶來接手,我做不了主,沒有辦法【周海】:我訂了機票,明天帶家裏人全部出國,你也走吧江成意盯着這幾行字看了會兒,凍得僵硬的指尖戳在冰涼的屏幕上,慢吞吞地打字。
【別煩我】:一路順風
那邊回得很快。
【周海】:你不出去?
【周海】:樹倒猕猴散,國內那些人對江氏是什麽态度,你應該清楚【別煩我】:不用,我心裏有數
那邊沉默了許久,才回了句注意安全。
江成意沉默半晌,沒再多說,退出聊天界面,随手翻了翻。
本就不多的微信好友裏,那個全黑色的頭像十分突出。
【小狗】。
江成意頓了頓,随手劃了過去。
心裏說着不在意,可他腦海中卻不自覺又浮現出薛燃冰冷厭惡的語氣。
“我不是同性戀。”
“不想為無關緊要的人浪費時間。”
他嘆了口氣。
薛燃對自己的态度,其實他一早就清楚。
江成意原本就不喜歡男人,更不在意他是不是喜歡自己。
只是冷心冷肺那麽多年,好不容易真心對人好了那麽一回……
如今單方面的喜愛卻被對方當面棄之鄙夷,到底不是那麽輕松。
窗外傳來模糊的煙花聲,混着遙遠而愉快的笑聲呼喊,仿佛與自己隔絕了很遠。
江成意走着神,手機鈴聲卻忽然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陳。
他飛快地擰了下眉,沉默片刻,卻接通了:“……喂。”
“我看到新聞了。”電話那邊笑嘻嘻的,“江氏大少爺出席弟弟的訂婚宴,竟然坐的是出租車嗎?哈哈哈哈哈哈可太他媽好笑了!”
待她笑完,江成意才語氣平淡地笑道:“是啊,不止是出租車,連西裝也是穿過了的。”
陳女士笑得有些激動、甚至于咳了幾聲,才喘平了氣,刻薄地笑道:“怎麽樣,寶貝兒子,窮人的生活有趣嗎?”
江成意也笑,裹着被子往角落蜷了蜷:“您這是想來特地刺激一下我的嗎?這樣大可不必,畢竟我那麽沒臉沒皮一人。”
電話那端靜默了一會兒,忽而幽幽冷笑:“但凡你早點繼承江家,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江成意笑得嗓子都有些啞了,嘆氣道:“您指望一個高中畢業的人去公司裏當董事做什麽呢?擦桌子掃地嗎?”
“那是你自找的!!”聞言,女人突然狠聲尖叫,神經質一般抖了起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高考是故意考砸的!你他媽就是怕!怕姓江的那個老不死的讓你簽訂繼承遺囑!”
“就當是吧。”江成意笑着,悶聲咳了幾下,吸吸鼻子,“總之,破産都破完了,我手機餘額裏還剩一千多塊錢,如果您能看得上,我也不介意都送給你。”
那邊喘着粗氣,聞言卻沉默了許久,最後冷笑着丢下一句:“留着給自己買棺材吧。”
然後挂了電話。
“嘟嘟——”
江成意放下手機,平躺着,側臉望向窗外的月光。
他緩慢地閉上了眼睛,忽然就覺得有些累。
夜裏又下起了雨。
江成意在被凍醒和迷糊睡着之間重複了四五次,才好不容易熬到早上。
起床的時候,果然感冒了。
他擰眉爬起來,腦子昏昏沉沉地洗了漱,換上衣服,在玄關門口站了會兒,卻發現自己似乎無處可去,于是又坐回了床上。
但屋裏實在太冷,江成意凍得手腳冰涼,幹脆燒了壺熱水,灌進喝光了的純淨水瓶裏,抱在懷裏,這才暖和了些。
他不言不語安靜了好一會兒,幹脆又睡了個回籠覺。
大概是昨晚沒有休息好,這一覺睡到下午四點多才醒來。
窗外依舊昏昏沉沉的,細雨朦胧。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車都沒有幾輛,安安靜靜。
鼻尖一癢,江成意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冷風過喉,他喑啞幹痛地嗆咳了幾聲,擰起眉,這才後知後覺感冒似乎是又加重了。
他閉眼,嘆了口氣。
“股份拿到了?”鄭銳有些差異,看着自己還未長開的親外甥,眼中不掩贊賞。
薛然冷淡地嗯一聲,低頭繼續整合着資料:“楊琛自己也清楚,百分之五的讓利足夠他吃下了。”
鄭銳點點頭,想起他前幾日瘋狂的推算與對比方案,只覺得後生可畏。
好一會兒,他才感慨道:“總之,為了防止底下的人鬧事,娛樂部的總裁明面是我,但一切事務都由你做決定。”
“明白。”
薛然頓了頓,忽而猶豫着擡起眼:“我聽說,你要和陳氏合作開發鹿城區的房産。”
鄭銳翻着報紙,漫不經心地嗯一聲:“還不清楚,畢竟楊氏看起來更穩妥些。”
他說完,見薛然好一會兒沒開口,才忽然想到什麽,一頓,擡眼,擰了下眉:“……你其實是想問江成意吧?”
薛然指尖一滞,沉沉嗯一聲:“我聽說,他準備和陳偉合作這個項目。”
陳偉就是陳霄的叔叔。
聞言,鄭銳眯眼笑了笑:“你以為,楊琛會不知道這件事嗎?”
“關他什麽事?”薛然擰起眉。
“這麽說吧,”鄭銳輕扣上報紙,“恒海初來乍到,我不會為了什麽不必要的人得罪楊氏……而江成意,就是那個十分不必要的人。”
鄭銳說完,看着他,忽然笑了:“昨晚你做的就很好。”
“楊琛逼得江成意至死不罷休,但凡當時你表現出對他一點同情或好感,周氏的股份,你必然拿不到。”
薛然沉默了許久,沒出聲。
鄭銳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用多想,反正無論如何,股份都落不到江成意手上,在你這裏總比給楊琛要好得多。”
半晌,薛燃才沉沉嗯一聲。
江成意的身體雖然稱不上多健康,但還沒怎麽生過病。
于是,這麽一場重感冒就把他折騰得渾渾噩噩。
白天睡完晚上睡,整個人都虛脫了許多。
可惦記着後天和陳叔的見面,他又不得不爬起身,套上衣服,去樓下買些藥。
新年伊始,大年初一,竟然是以重感冒為開端。
江成意感慨笑了一聲,從兜裏摸出根煙來,咬在嘴裏點燃了。
袅袅的煙霧混着呼吸間的白氣散開,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
買完藥,江成意順便找了家還開門的超市,進去買了些純淨水和泡面。
付款的時候,老板娘看他長得好,還順手塞給他一盒巧克力,笑容滿面:“新年快樂!”
江成意一頓,也笑了,看着她,點點頭:“新年快樂。”
街上沒什麽人,店鋪也沒開幾家,江成意捂着口罩咳了幾聲,也沒多溜達,拎着一堆東西回了小區。
轉過路口沒多久,身後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平緩不緊不慢地跟着他。
江成意沒有回頭,眯起眼,依舊不緊不慢地走着,甚至掏出手機來,低頭翻了翻。
腳步聲愈來愈近,在即将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瞬間,江成意猛地側過身反手扣住人,暴戾地狠狠一腳把人踹到牆上。
“我操!”那人立即痛苦地彎下腰,臉色蒼白神情狠戾,帶着驚詫的怒火。
江成意只一眼就确定這是個沒見過的面孔,于是當機立斷,在人直起身前,又狠狠一腳蹬上人的肩膀。
然而這人此次卻早有了準備,這一腳沒踹準,只落在堅硬的骨節上,反震得腳腕生疼。
在人二次起身撲上來之前,他已經轉身沖到了圍牆處一手攥住鐵欄杆,三兩下蹬上去,行雲流水般直接翻進了小區。
江成意根本懶得去問誰派他來的這種蠢問題,江家樹敵不少,他自己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幾乎是圈子裏随便拉出一個來就能拐彎沾點兒仇。
保安眼尖地注意到這邊,大喊:“誰!站住!誰準你翻圍牆的!”
眼見着保安紅□□閃着光開車過來,本欲沖進去的男人頓時擰起眉。
他眼睜睜地看江成意回頭朝自己眯眼笑了笑,拍拍袖口,慢悠悠地拎着東西,消失在視線外。
上樓之後,江成意慢條斯理地拆開圍巾,挂在衣架上,放下購物袋,走到落地窗前擡手挑開窗簾的一條縫隙,居高臨下地看了眼。
不算一瘸一拐走掉的那個男人,周圍起碼還有兩個人在蹲守。
他啧一聲,面無表情地放下窗簾,走到桌面,倒了杯水。
所幸陳叔借給他住的地方在高檔小區,需要客戶卡識別,保安才會放人進來。
不過,自己總不可能永遠不出門。
江成意沉默了片刻,仰頭喝掉了杯子裏的水。
初三晚上,陳叔那邊才發來消息,說在雲水居定了包廂,讓他帶好資料過去。
江成意一早準備好了東西,當着保安的面,打車出了小區。
身後果然有車跟了上來,江成意眯了下眼,心中估算了去往雲水居的路線,幾乎全是在交通要道上。
對方應當不敢惹事。
果然,一直到下了車,這些人也沒敢來攔住他,只不過那些車停在不遠的地方,呈環繞狀圍着。
江成意緩慢地吸了口氣,理好襯衣,抛開雜念,轉身進了門。
推門進去的時候,包廂裏已經坐了人。他人甫一進去,就招惹了幾道炙熱的視線。
鄭銳瞥一眼旁邊忽而僵硬的外甥,移開視線,笑着說:“江總好久不見。”
江成意也笑,待服務生拉開椅子,才矜貴落了座,抽出張紙巾漫不經心地擦着指節:“江總就不必了,江氏破産又不是什麽秘密。”
他笑語晏晏,對一旁的薛燃視若無睹。
薛燃極輕地皺了下眉,垂下眼,喝了口紅酒。
陳叔咳一聲,剛要開□□絡一下氣氛,忽然聽到服務生隔着門的聲音:“楊先生,請這邊來。”
忽然一頓。
來人果然是楊琛,進門時笑聲先至:“諸位來得都挺早。”
然後将目光落在江成意身上,眯起眼,坐下了,笑着望過來:“真巧,江總也在。”
看到楊琛的下一秒,陳叔就迅速擰起眉,半晌,扭頭瞥了眼一旁笑意未變的鄭銳,無聲地嘆口氣,滿上了酒。
楊琛一插手,他們之前做的努力就等于全然白費。
年前江氏破産、加上一通亂遭的黑吃黑後,目前的S市一時間竟再找不出一個能與楊家敵對的企業。
原本以為新來的霸主恒海能頂起一片天,卻沒成想,這兩家早就不知不覺勾搭上了。
江成意思緒冰冷通透,卻只擡起眼笑一聲,指尖搭在酒杯上輕聲扣着:“不巧,我可不想看見你。”
被他諷刺,楊琛卻也不惱,他就喜歡江成意這幅唯我獨尊的模樣,并不在意,反而十分開懷地笑了起來:“看來江大少爺對我很有些誤解。”
江成意不說話,眯眼看着他,嘴角勾着。
幸好就算破了産,他這幅嚣張乖覺的樣子依舊未變。
楊琛十分愉悅,盯着人看了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看向陳偉,不怎麽真心地笑着道歉:“對不住了陳叔,鹿城的那片房産我确實很感興趣,只能煩您割愛了。”
然而他都裝到了這個份上,陳偉自然沒有跟他作對的意思,只敷衍地笑笑,同他碰了個杯,擰眉移開視線。
江成意淡漠地喝了口酒,心思越來越沉。
鹿城區的這個項目,陳叔已經熬了許久,眼看着就要談妥……若不是因為自己想要參與合作,楊琛必然不會來橫插一腳。
那邊,鄭銳已經在同楊琛笑着聊起S市的風俗,一旁的薛燃不言不語,只在提到自己時,才偶爾冷冰冰地接上一句。
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另一個人身上。
江成意目光平靜,優雅地吃着碟子裏的魚,連半分注意力都沒分給別人。
從他進門開始,這人就對自己視而不見。
薛燃沉着臉,移開視線。
“……對了,我剛聽說,前兩日林家的小女兒最近在生日宴上表白了小薛總?”楊琛忽然開口,笑得暧昧,“才十五六歲吧,年輕人到底是會玩。”
他話音一落,不只是薛燃瞬間臉色一變,連陳叔都猛地扭頭看向江成意。
經陳霄透露,他對江成意和薛燃的事情也差不多清楚。
雖然情場上的事瞬息萬變,可江成意這種人好不容易看上誰,如果……陳叔頓了頓,沒再往下去想。
楊琛同樣仔細地盯着對面那人的臉,妄圖在其上尋探出類似于厭惡憤怒的表情。
然而,江成意卻依舊事不關己般,平靜地咽下最後一口牛排,才矜持地喝了口酒,笑道:“我吃飽了,各位慢慢聊。”
說完,他站起身,朝陳偉道了聲別,拎起外套,慢悠悠地轉身出了門。
仿佛來這一趟,就真的只為了吃頓飯一般。
薛燃擡起頭,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的背影,呼吸都有些紊亂。
鄭銳在心底嘆了口氣,面上卻若無其事咳了一聲,笑道:“對了,剛剛說到哪兒了來着……”
玻璃門合上的一瞬間,深冬夜裏呼嘯的冷風就撲面而來。
纏綿未盡的感冒昏沉複又爬了上來,江成意悶聲咳了一聲,沉默半晌,這才擡腳朝門外走去。
街道上空空蕩蕩,只偶爾一輛車穿梭而過,整潔的人行道上路燈昏黃,合着搖曳的樹影蕭瑟寂靜。
江成意腳步頓了頓,從兜裏掏出煙盒,敲了敲,只剩下最後一根。
他沉默片刻,到底拿起來咬在嘴裏,打火機點燃了,眯眼,感受着煙火氣在肺部滿眼的刺激感。
煙霧缭繞間,他又聽到身後深深淺淺的腳步聲,皺皺眉卻懶得動,也沒回頭看一眼。
腳步聲在距他三五米遠的地方停下,許久未再近一步。
江成意側了下臉:“不陪你舅舅多學學經商,出來幹什麽。”
身後那人一滞,好一會兒,才猶豫着低聲問道:“你現在住在哪裏?”
江成意笑了,拿下煙來指尖輕扣着煙蒂,回頭看他,笑得模糊,語氣暧昧而多情:“你猜?”
薛燃一怔,下一秒就反應過來他的暗示,臉色頓時有些難看,憤怒嫌惡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你怎麽總是這麽不知……”
他停頓,咬咬牙忍住了,到底沒能說出更難聽的話來。
厭惡鄙夷的表情江成意見得多了,平日裏也不會有什麽感覺。
但今天,他卻忽然有些厭煩,只淡漠地笑一聲,輕彈煙灰:“夜裏風大,我就不陪你站着了。”
薛燃沒出聲,擰眉盯着他。
江成意懶散散地呼出一口蒼白的煙氣,指尖搭着煙蒂扣了扣,眯起眼,于白霧中最後模糊看一眼薛燃。
然後轉身走了。
只留了一道清瘦了許多的背影,供以身後的人茫然。
薛燃忽然有種直覺,江成意似乎和自己隔開了很遠……遠到即便是貼近了,也不能再感知到他向來很會掩藏的情緒。
他忽然有些說不出的恐慌,剛想要追上去,卻突然見那人腳步微停,低頭接了個電話,笑意清澈:“喂?”
“……啊,知道了,沒什麽事,這就回去了。”
“行了,別他媽絮叨了煩不煩。”他笑得嫌棄又随意。
“嗯……滾吧,挂了,一會兒去打車。”
……
薛燃還未來得及跨出的腳步被死死釘在了原地。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人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了昏黃路燈的轉角口,留一地搖曳的樹影。
他沉默着站了許久,轉過身,毫不留情地離開了。
正月未過半,s市商業界忽而又爆出大冷。
新銳企業恒海同巨鱷楊氏再添合作,鹿城區房産開發被正式提上日程,進展得如火如荼。
與之相反,老牌豪門陳氏卻與楊氏屢屢鬧僵,最終放棄合作,之後各處企業資金鏈一度頻頻出錯,雖最終并無大礙,卻因這場大動蕩被某些人斷定為将成為下一個“江氏”。
“……該企業為S市陳氏公司旗下,現已介入調查,如有違法行為……”
江成意坐在落地窗前,聽着電視裏主持人不帶感情一板一眼的新聞播報,垂眼坐了許久。
他指尖動了動,剛要磕出根煙來,觸到空蕩的煙盒,一頓,轉而拿起水來平靜地喝了口。
樓下徘徊的人依舊是那三兩個。
前幾日手臂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許多,江成意卻沒有聽醫生的話仔細處理,只随便沖了些酒精裹了紗布就算完事。
剛剛結痂的傷口被壓在羽絨服裏,磨得刺痛。
他卻毫不在意,偶爾拿起手機看着,像是在等什麽消息。
一直到後半夜,屏幕才終于亮了起來。
他頓了頓,拿起來,等确信了那短短幾個字的意思,才驀地松了口氣,勾起嘴角。
新年伊始,正月十三,淩晨四點。
江成意随意收拾了行李,登上了最早這趟飛往M國的航班。
“航班號為M342的旅客請前往H42登機口檢票登機……”
深冬,天未放明,只隐約可見一點稀薄的天光。
候機廳裏空空蕩蕩,有寒冷的風不知從哪個入口兜轉進來,揚起手中單薄的機票,輕嘩作響。
江成意眯眯眼,最後看一眼落地窗外即将升起的日光,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進了客艙。
玫瑰別墅。
不知道夢到了什麽,薛燃忽而驚醒。
他睜着眼,急促地呼吸着,仰頭盯着天花板,額頭滿是細密的汗。
床頭燈溫潤昏暗地亮着,安靜而清晰。
薛燃擰着眉,心口空洞又難受了許久,才茫然地扭頭朝窗外看了眼。
天□□明,卻依舊深暗,只有豔麗的朝霞自天際抹起一道色彩。
模糊而遙遠的轟鳴聲中,似乎有一點飛機滑翔而的白線掠過朝霞,朝彼岸的另一端越行越遠。
薛燃心口猛地一悸,心跳急促而失控,仿佛有什麽不可掌控的東西正在離自己遠去。
他擰起眉,莫名死死地盯住那一點白光,一直到它消失不見。
長夜難眠,可天光已亮。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喪、槿念耶、緋茶一條、顧先生的蔣先生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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