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色已經很深了,  窗外除了遠處燈火輝煌的車流依舊,安安靜靜。

江成意盯着人仰頭喝了兩杯水,等他喝光了,  才皺眉問:“清醒了沒有?”

薛燃抱着杯子,冷漠地望過來,  不出聲。

“……”

算了,不撒酒瘋就行。

江成意實在是沒辦法,  也不再管他,  只不耐煩地丢下一句随你便,就轉身回了書房。

下個周的周末,  遠陽旗下的選秀節目就要正式開錄。

這是他們對國內娛樂圈的第一次試水,江成意十分看重。雖然有恒海的合作關系在,但主場依舊是他們遠陽,如果這次的初試水沒能一鼓作氣打出名堂,  之後也更不容易翻起風浪。

況且,  江成意惦記的不止是遠陽能正式在國內站住腳……他眯眼,  目光在屏幕上小小的“江氏娛樂”那四個字上停頓半晌,  才移開視線,  平靜地端起咖啡喝了口。

自幾年前的大破産之後,江棋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接手了已經殘破不堪的江氏。

他表面上同楊氏是合作關系,其實早已淪為了楊氏的附庸,後來幹脆連個二流企業都算不上了,不少人提及江氏當年的輝煌,  都忍不住搖頭嘆息。

回國之後的這幾個月,江成意聽說了不少有關江棋同楊氏的恩怨。

據說他不僅僅是劈腿了楊琛的親妹妹,而且劈腿的對象還是楊琛養了一兩年的情人。雙重背叛下,  兩人原本就不平衡的合作關系徹底傾斜,雙方也從此徹底鬧掰,江氏的地位從此一落千丈。

可說起來,江成意同江棋兩個人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他心底知道江棋的能力,雖然不算頂尖的商業高手,可勝在手段多變淩利,可堪大事。按理說應該能夠在楊琛手下撐得過幾年才對,沒道理被打壓成現在這幅模樣。

而楊氏也奇怪,明明早就一手遮天,把江氏連根拔起更是輕而易舉,卻不知道為什麽偏偏留他一條路。

他正擰眉走着神,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愣了下,皺眉:“進來。”

門開了,薛燃站在外面,安靜地看着他。

“……你又要幹什麽?”江成意十分頭疼。

薛燃不說話,依舊這麽看着他,卻皺起眉。

年輕的總裁不複白日裏高冷的模樣,目光裏除了常年高居上位的冷淡,帶上了一絲堪稱乖巧的茫然。

江成意跟他對視了一會兒,終于擡手按了按眉心,煩躁地示意下書桌旁邊的軟椅,冷聲道:“門關上,坐那別煩我。”

薛燃慢吞吞地順着他指的方向望了眼,果然順從地走過去,低頭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江成意,像是估摸了下距離,然後面無表情地一把把椅子拎起來,放到他身側,坐下了。

……算了,就當個擺件。

江成意忍了,繼續處理自己的東西。

明天選秀開會要準備的文件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他這會兒私下看的都是江氏的資料。

薛燃見他不搭理自己,于是不滿地皺起眉又離近了些,大致掃了下屏幕,确定是自己能看的東西,才随便瞥了兩眼,又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專注盯着面前的人。

江成意沒搭理他,,一手拿着只筆,偶爾在白紙上落幾個字。

他不自覺地微微皺着眉,盯着電腦屏幕,泛藍的光為他的眉眼鍍上一層淺薄的陰影。

薛燃坐在旁邊,不出聲,安靜地看着。

當年江棋接手江氏之後,其實也慢慢穩住甚至隐隐有向上的趨勢,只不過,沒過兩年就出了解除婚約的事,江棋也從此“一蹶不振”。

但江成意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江棋竊取過楊氏的黑産業證據。”身旁的人忽然慢吞吞地開口。

江成意猛地擡起眼,擰眉:“……黑産業?”

薛燃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問話,含糊地低聲道:“楊琛手上沾毒,但背後有人。”

他說的毒是什麽,兩個人心知肚明。

其實很多做大了的家族,早些年背地裏都沾着些不幹不淨的東西。但近些年國家嚴控嚴打,懂事的早在刀閘落到腦袋前時就丢開了燙手山芋,并上交了非法紅利保證永不再犯,才穩住了家族興盛。

江成意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現今社會,竟然還有哪家敢沾染這些。

他沉默了好久,才問:“你怎麽知道?”

薛燃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伸出手,把他手中的筆抽了出來,垂着眼悶悶道:“前兩年,我查他知不知道你在哪的時候,不小心查到的……”

江成意聽懂了他在說什麽,怔了下,皺起眉,許久沒有出聲。

“江棋手裏雖然有證據,可想冒然扳倒他黑吃黑卻不可能。”薛燃繼續道,“楊琛如果倒了,更不會留他那個命去享用,臨死前也要拉上他。”

江成意沉默許久,接道:“但楊琛也不敢主動冒進……所以,兩個人就成了現在這樣互相制衡的局面。”

難怪江棋做出騙了自己親妹妹、還給自己戴了頂綠帽子這樣的事,楊琛竟然還能容忍他。

薛燃漫不經心地嗯一聲,然後擡起眼,看着他,忽然道:“如果你想要扳倒楊氏,我可以幫你。”

江成意一頓,瞥他一眼,擡手把筆抽了回來,沒拒絕也沒同意。

他盯着屏幕上的“楊氏娛樂”四個大字。

楊琛的心思陰毒比起江棋有過之而無不及,後者起碼不會觸及高壓線,可前者卻什麽都做得出來。

江成意走着神,忽然就想起之前在國外的那幾年。

當時的江成意剛通過陳霄的關系,連追帶趕地拼命自學了大半年,終于考進了國外的一所top學校。

他化了名,隐瞞了身份,在國外僞裝得滴水不漏,卻沒成想,三年後竟然仍舊被查到了蛛絲馬跡。

【找到你了】

那張紙條這樣寫着。

江成意認得出那是楊琛的字,可當時的他卻只感覺厭惡和不适,于是随手撕碎了紙丢掉了,并未當回事。

再然後,他開始在學校和住所周圍看到不同的陌生身影,舉着黑漆漆的鏡頭,躲在樹後房後對準了自己。

出國前、被深黑色、密密麻麻的眼睛偷窺的那些夜晚忽然再次擊中了他的神經。

然而這一次,那些人卻并未動手,只暗地裏跟蹤着,光明正大地拍照,就這麽持續了一兩年。

國外的治安并不好,從那之後,江成意就對陌生的視線格外敏感警惕。

所幸現在回了國,陳氏也早已不再受楊琛脅迫,遠陽隐約也能站穩腳步,他身側才得了一段時間的安寧。

……不過,這也可能是人已經近在眼前,無需再遠程偷窺的原因。

“在想什麽?”薛燃忽而開口。

江成意迅速回過神,面上隐約帶着些反胃的惡心,擰眉:“沒事。”

薛燃于是沒再追問,只安靜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猶豫着低聲道:“今天那個女人……”

大概是怕真的聽到某個答案,他一頓,沒能說下去,本就因醉酒而虛弱的臉色有些蒼白,匆匆移開視線。

江成意喜歡在黑暗裏思考,于是書房裏并沒有開燈,只和客廳隔着的霧色玻璃隐約透過朦胧的光線,側出些陰影。

灰藍色的電腦熒幕下,江成意的眉眼明淨,弧度漂亮的眼尾映着光影,更顯得他目光深深。

他看了薛燃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指尖慢吞吞地撥弄着鼠标滑輪:“她是江燕的朋友。”

薛燃迅速擡起眼,目光灼熱地盯了他好一會兒,低聲道:“那就好。”

……好個錘子。

江成意到底沒出聲,沉默片刻,突然有些煩躁地飛快滾了兩下鼠标,擰起眉。

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麽,他到底沒能對薛燃撒謊。

“出去。”他突然開口。

薛燃還未從愉悅中回過神來,就被他語氣裏的冰冷激得愣了一下,卻堪稱乖巧地點頭,順從起身出去了,還帶上了門。

等視線重歸黑暗,江成意才慢慢吸了口氣,平緩了躁動的心情,扔開鼠标,透過霧蒙蒙的磨砂玻璃,望向客廳裏的人影。

薛燃應該确實是喝醉了,剛才言語邏輯的清明大約只是腦皮層的下意識反應。

他坐在沙發上,拿着空杯子喝了兩次水,沒喝到,才慢吞吞地想明白,起身去倒水。

江成意冷漠地扯了下嘴角。

薛燃有野心、更有實力,盡管有鄭銳的幫忙,可短短幾年間能成長為這幅模樣,他的心智必然冷血堅硬到了一定程度。

其實對他的這份冷血,早在幾年前那個晚上,江成意親口聽着這人厭惡漠然地說着“不要為不相幹的人耽誤時間”時就早有體會。

如今已時隔五年,期間他們一次未曾再見,薛燃卻突然來上前表白愛意。可江成意只覺得可笑荒唐,半分不會相信……更不懈用最警惕的邏輯懷疑他的真心。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隐約察覺到了那微薄的一點松動。

江成意沉默半晌,移開視線,端起桌邊的咖啡喝了一口。

一直工作到夜裏十二點,他才覺得有些疲累,關了電腦,準備收拾一下早點休息。

剛推開門,忽而就看到沙發上側躺着、安靜睡熟了的人影。

初春的夜裏依舊寒冷,薛燃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衣。

大約是睡着後有些冷了,他不自覺地擰着眉,臉色蒼白,卻泛起不正常的紅,躺在沙發一角,長腿卻伸不開,委屈地半落在外。

江成意走上前,垂眼看了會兒,最終皺了下眉,從卧室裏抱來一床被子,展開了丢在他身上。

薛燃似乎是被吵醒了,半張臉都埋在暖軟的被子底下,動了動,擰眉眯開眼,逆着客廳吊燈的暖黃的光,看向身前即将轉身離開的人。

他突然低聲叫道:“……江成意。”

那人腳步果然一頓,側了側臉。

薛燃迎着光,刺眼,卻始終強忍着睜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輕聲問道:“你又要走了嗎?”

江成意沉默片刻,轉過身,垂眼看着他,沒出聲。

薛燃的身體大概依舊認為自己在睡夢中,一動不動,只一雙眼睛于醉酒困倦中掙紮着想要看清他,深色的眼瞳中滿是沉寂,落了殷紅的灰燼,語氣低微而執着,似乎有些發顫。

“我很想你……”他小聲說,“可是我好像找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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