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周墨閉上了雙眼,不願再看我,臉上一片荒涼:“我壽命不過兩三年了,你卻還有幾十年。熏然,我們不可能了,沒時間了。” 我急忙搖了搖頭:“我不管還剩多長時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一天也是好的。”

周墨轉過身去,冷冷說道:“鳳雛,別逼我再離開雪滄山。”我一把從他身後抱住他,他身子已經瘦的皮包骨了:“你離開呀,你現在連扒開我手的力量都沒有了,你能跑到哪裏去,就讓我陪着你走完最後一程吧,我現在不求你愛我了,只求你好好的待在我身邊就行。倘若你不答應,我便死給你看,你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已經說得這般凄厲了,他若還是不允,我怕我真的撐不下去了,父王曾說:“鳳雛,你對他的執念太深了,你已經忘了你自己是誰了。”對,我早已忘了自己是誰了,于我而言,我早就不是趙國長公主,也不是父王母後的女兒。我只是周墨一人的熏然,我只為他一人而活。

我愛得這般自私,周墨已成為我身體裏的一部分了,要忘了他,除非割肉剜心。倘若他死了,我趙熏然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欲望。這四年我可以以找到他為目的,一直毫無頭緒的找,像一只失明的鳥四處亂撞,愛他已經回不了頭了,哪怕到頭破血流,白發雪滄山,我也在所不辭。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這具羸弱的身子一直在顫抖,像是個得不到安撫的靈魂。良久我才發現他竟然哭了,他的淚水低落在我的手背上,幾乎要灼燒我的皮膚。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哭,他終于哭了出來,他這一生從未幸福過,遭遇過太多不堪,悲痛。

心裏屯積了那麽多悲傷,從未宣洩,再多的痛也只是默默忍受,我總擔心他早有一天會被這些悲傷給吞噬掉,如今他竟然哭了,他終于肯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委屈難過。現世那般惡意洶湧的向他撲來,他都未曾抵抗,總是微笑默默忍受,如今他也終于受不了了,終于難受得掉了眼淚,那不是淚,那是他斑駁零碎的心。

我一把将他身子翻過來,他眉眼哀傷,臉上一片濕潤,牙齒把嘴唇都咬出血了。他這樣一個男子,哪怕是哭,也哭得這般隐忍,這般委曲求全,生怕驚擾他人。我踮起腳尖,無比輕柔的去吻他的眉眼,去吻他的淚水,而後又去吻他的唇。他似乎還是有些抵抗,但我牢牢的抓住他,趁着他不注意便把舌頭伸進了他的口中,霎時滿嘴都是他的味道,清新而溫和,我開始去吸吮他的舌頭,他有些閃躲,我急忙去追逐,慢慢的安撫他,慢慢的融化他,告訴他,我愛他,我比任何人都更合适更有資格和他在一起。

良久之後他似乎有些動容,手開始扶着我的腰,舌頭也開始回應我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洩露了他的心意。這一刻我終于知道原來他是愛我的,只是他一直不敢,他一直在壓抑。我嘴巴慢慢的離開了他的唇,目光直辣辣的看着他湛黑的瞳仁,我看見他的眼睛裏只有我的臉。第一次覺得如此的滿足,終于你眼裏只有我一人了。

他眉眼裏還有來不及收回的愛意,那般濃郁那般缱绻。我釋然一笑,緩緩說道:“周墨,我愛你。”他微微的閉了眼睛,被吻得紅潤的唇微啓道:“熏然,我始終拿你沒辦法。”他雖未說他愛我,但我知曉他這算是默認了。

之後我便和周墨一起住在雪滄山,雪滄山上依舊還是遍地的梨花,微風吹起時,這些梨花都在風中搖曳着,如同白色的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這裏卻是忽如一夜東風來,漫山遍野雪花開。周墨身子越來越弱,瘦的幾乎不成人形。我時常抱着他在梨花樹下看夕陽,猶如織錦的晚霞照在他臉上色彩斑斓,美不勝收。

周墨曾告訴過我他師父薛滄的故事,他說雪滄山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他的師父。他還說他師父給他起的名字是失愛,永失我愛。我覺得他師父必定是個十分可憐之人,若不是永遠都得不到愛了又怎會瘋魔成那般。如今周墨的時日也不多了,但我們兩絕口不提此事。我是假裝忘記,他是不願我傷心。他跟我說得最多的便是:“熏然,待我死後,将我葬在梨樹下即可,你還是回宮去。”我答應了,我知道我若不答應,他必然會生氣難過。

這年冬天,我和周墨已經在一起三年了,最近他總說太冷了,不願意起床,我也陪着他在床上躺着。我們大多數時候都在閑聊,從不聊醫術,從不聊家人,我們只談天論地,說花聊鳥。今夜我依舊窩在他胸膛裏睡覺,我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他俯身下來親吻我的額頭。我本打算第二天再去逗他的,終于偷親我被我抓到了吧,還不承認愛我。

只是第二日我醒來發現他依舊還是那樣靜靜的躺在那,仿佛睡着了一般,他的手還是彎曲着作摟着我的姿勢,眉眼祥和安靜,嘴角還是上揚着的,仿佛在做着什麽美夢一般。然而他周身冰涼,毫無氣息。我看着他這般,竟完全哭不出來了。我依舊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裏,只是他身子冰涼,已經完全沒了心跳。

我不知道我此刻該何去何從,我愛了十幾年的人,他死了,就死在我旁邊,沒有給我一句遺言,只是在死之前留給我一個親吻。他是這般狠心決絕,殘忍的留我一人在這。我已經不知道難過了,我像是突然沒有了信仰,整個人失去了支柱。

我用盡一生去愛他,去追逐他的腳步。自認識他起,我生活的意義就是他,為他哭,為他笑,為他歷經滄桑,為他濟世救人。如今他死了,我散盡了全身的力量,突然沒有站起來的勇氣。我從未後悔愛過他,哪怕他避我如蛇蠍,哪怕他未曾說過愛我。然而我未曾後悔,我只後悔與他分別了四年,我只後悔沒有在開始學會走路之時就跑去找他。

他死了,從此山高海闊,天地蒼茫,我也再尋不到一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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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和他睡了整整兩天,待我第三日起床之時,發現雪滄山竟然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原來是下雪了,我一直希望與周墨一同看雪,如今雪來了,周墨卻走了,窗外一夜滿枝白雪,花消粉殘.這場雪下得十分大,梨樹都被壓彎了,像白發蒼蒼佝偻身子的老人。遠遠望過去,整個雪滄山白茫茫的一片,純潔得沒有一絲瑕疵。

我遵照周墨的吩咐,把他葬在了梨樹下,他躺在如此美麗的地方,睡得很是安詳。之後的幾日我開始整理周墨遺物,竟發現一個劄記。這個劄記被保存的非常好,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他的字十分清隽素雅如同他人一般。我本以為是本醫術手記,卻突然看到熏然二字,急忙打開來看。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打臉,把周墨寫死也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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