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蔓綠絨,椰林婆娑珊瑚花

夜色已深,竹樓外點燃了熊熊火把。

不廷胡餘在南海尚有居處,而這鼇背島不過是他做別宅之用的地方。

此時竹樓內大排宴席,各式肉食、鮮魚、海貝應有盡有。

南人好滋味,烹饪手法極為精巧,且又敢用各類食材,故宴上是珍馐百味,應有盡有,更兼色香味俱全,均為珍享。便是敖翦平日随便在海裏撈一把就往嘴裏塞的海帶,眼下也是用細細搗碎的蒜泥混入香油與切細的蝦米皮再跟滑嫩的海帶攪拌,放在晶瑩潔白的白瓷碟子上,鮮香撲鼻,引人食指大動。

不廷胡餘坐在主位,斯文儒雅,一面慢慢吃食,一邊殷勤吩咐仆人為兩位客人布菜。丹饕吃得極是豪爽,幾乎是來一盤下去一盤,風卷殘雲絕無停歇,只要是端到他面前的,葷腥不忌,而且還吃肉不吐骨,吃蟹不吐殼。

面前越堆越多的空碟子,可桌面卻是幹幹淨淨。

嘴巴裏忙活的時候,居然還能騰出手挑開魚腹從裏面挖魚鳔丢進敖翦的碗裏。

對於丹饕的吃相,不廷胡餘似乎習以為常,并不為他的粗魯而不悅,反而頻頻勸菜。不斷送上來的熱食足以說明他對老朋友異於常人的食量早有準備。

倒是敖翦第一次到他人家中做客,不免縮手縮腳。

雖然桌上美食不少,比之上回他有幸參加的龍宮盛宴也不遑多讓,但他擔心自己像之前那般吃多吃雜拉肚子,所以只敢挑了能吃的魚鳔和海帶,其他的食物若是仆人送到面前,他也不知道拒絕,只是說了多謝接下放在碗中并不去動。

待仆人們将被舔得一幹二淨顆粒無剩也就只需要拿水沖一下就幹淨的碗碟撤下,送上了新鮮的茶水瓜果。島上新鮮采摘的蔬果,均是甜香清爽。吃得肥膩了随手挑撿一個蜜絲楊桃,皮薄肉脆,酸甜可口,別有一番風味。

如果說島上的仆人之前還對這個渾身藍鱗的青年多少有些好奇的話,那麽一頓飯之後,就只剩下對那個滿臉胡渣的大漢那吃了足有數百斤肉食還不見飽的飯量的驚嘆。

不廷胡餘品了口茶,笑道:“當日一別,光陰匆匆,饕兄風采不減當年。”食量自然也只增不減。

丹饕将壺裏的茶一口牛飲,水熱不熱,茶香不香,大概對他來說意義都不大。竹子的長椅很寬敞,不過丹饕人高馬大往這一座就占去了大半壁的江山,敖翦坐在他身邊都快縮到邊上去了,捧了骨瓷茶盅,便嘟嘴湊近去吹涼熱茶,熱蒸汽熏著眼睛,更像洗潤過的琉璃珠。

試探地抿了一小口,頓時整張小臉立馬皺了。

這茶不是別的,乃苦丁茶。苦丁茶有消食止渴,去油膩之功用,只是茶味甘苦,素有茶膽之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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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翦悄悄偷瞧了一下另外兩位,見他們一個喝得斯文如飲甘露,一個則當開水般嘩啦嘩啦往肚子裏倒,都不像是難喝的模樣。

也就不好意思浪費主人家的好意,抿著嘴一點一點地喝,雖然苦得他眉頭都皺出了包子褶,但是還是堅持把整杯都喝光。然後沒有把空杯放回桌上,悄悄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收到了身後。

那邊不廷胡餘忽然漫不經心地提道:“饕兄之前可曾經過百幻浮洲?”

丹饕奇了:“汝從何而知?”

“饕兄見笑,愚弟本事沒多少,不過這嗅覺卻是靈敏。這百幻蝶的香氣雖幾不可聞,但還是逃不過愚弟的鼻子。”不廷胡餘笑著抿了口茶,“傳聞這百幻浮洲乃在海市之中,其狀猶如仙境,居住在上面的百幻蝶個個是美麗動人,不知饕兄以為如何?”

丹饕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很認可地點頭:“肉肥味美。好極。”

便是不廷胡餘這般穩若泰山,嘴裏那口茶也是生生咽的下去。

“……”

不廷胡餘嘴角抽了抽,愣是把笑容穩固了下來:“愚弟妄自猜度,饕兄,莫不是把這百幻浮洲上的蝴蝶……給吃光了?!”

丹饕搖頭。

不等不廷胡餘緩口氣,就聽他坦言相告道:“僅餘其二。”

不廷胡餘的笑容算是僵住了。

把南海蝴蝶一族盡滅,竟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不過是上了趟酒樓吃了頓飯的理所當然。

倒是一旁聽著的敖翦極之緊張。

做了壞事最怕是什麽?就是被人當面揭穿啊!

而且對方還是海神!他知道了他們把南海上的一整個蝶族給吃掉了,如果要定罪,那可能……可能是要被殺頭的!

敖翦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忍不住小小力地捏住拳頭,不管怎麽說,他也是共犯,如果這個海神要向丹饕問罪,他不能逃避,一定要把事情說清楚。雖然不一定能夠開釋罪過,但至少得把事情交待清楚些。

可是他所以為的海神勃然大怒的場景并沒有出現,不廷胡餘只是像聽聞某個海島桃花落盡明年不再般,不無惋惜地擊膝而嘆:“可惜了,本欲逮幾只回島上養著,沒想被饕兄捷足先登。”

敖翦那口氣一下子憋著上下不得,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像他這般長年深在龍宮不見外人,自然不可能像丹饕那般知道這位南海海神的底細……不廷胡餘可不是什麽救苦救難的神仙。

身邊的丹饕見著那張藍色的小臉從一開始又怕又擔心,可又态度堅定,然後憋足了勇氣渾身緊繃,到一下子被打消了念頭,肉眼都能瞧見那一瞬間衣服下的小身板緊繃的肩膀松了,筆直撐住的腰杆彎了,幾乎是連魚鱗都從倒豎到放松。

如果換了平時,小魚這般也是挺逗樂的,然而此刻丹饕卻并未有一絲戲谑之心。

盡管在他們這些上古的妖怪、海神眼中,敖翦之弱小,猶如蚍蜉之於大樹。

一份并未因能力不足而妥協的堅強,盡管明知道自己對這一切毫無幫助,此刻讓丹饕在這一瞬間産生了一種并非獨自一人,而是有伴相随的感覺。

暗自慶幸不已的敖翦覺著頭忽然一重,蒲扇的大掌覆住了整顆腦袋。

側過臉去瞧旁邊的大妖怪,見他方正粗犷的臉上有了深深的笑紋,眼睛裏是經歷年歲洗練的實在,敖翦忽然覺得心髒突突地跳了一下。

頭頂的手掌暖熱沈重很快就挪開了,鱗魚乃冷血之物,鲛人也是這般,敖翦舍不得那溫度,忍不住挪動了一下屁股,往魁梧男人火熱的身軀湊更近了些。

這一切自然落在一直留心二人的不廷胡餘眼中。

“真有意思……”

像是無心之失地漏出一句毫無意義的話,不待旁人聽真切,便又見笑容依舊,仿佛不曾分心,仍是與丹饕說話:“饕兄此番意欲何往?”

丹饕也沒有隐瞞的意思:“欲往東海。”

不廷胡餘想了想,便道:“此地距東海遙遙萬裏,饕兄一路想必要辛苦了。愚弟有個提議,不知饕兄可願參詳?”

“且說無妨。”

“饕兄大可在愚弟家中暫住,由座下禦獸可作代步,送饕兄出南海,既不會耽誤行程,又能多留幾日與愚弟小聚,不知饕兄意下如何?”

“也可。”丹饕倒也爽快,他在進鎖妖塔前朋友本就不多,饕餮兇族之名足以讓神仙妖怪退避三舍,這位上古海神卻非其中之一。

不廷胡餘生性潇灑,不拘於禮,雖說有時行事古怪,但四兇也不見得正常到哪裏去,反而甚合他胃口。

客房是在椰林內一間間被單獨建起的竹屋。蔓綠絨、變葉木等低矮灌木隔開了每一間竹屋的位置,絕不會覺得擠迫,盤桓在竹屋頂上的蔓藤開滿了一叢叢像極了海中的紅珊瑚般的花朵串,偶爾垂落一挽在門廊前,想必島上的仆人花了不少心思布置。

竹屋裏面寬敞舒适,器具一應俱全。

不廷胡餘禮數周周,頗盡地主之儀,親自送人過來安頓好了,便又意味深長地看向敖翦笑了笑,随即與丹饕別過。

敖翦可沒留意不廷胡餘,他眼睛都用不完了,多漂亮的竹屋啊!

走進去之後一點都不覺得擁擠,竹子做的椅子凳子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早上充足的日曬讓這裏沒有一點陰郁的味道,清爽幹淨,一塵不染。

也無怪他這般驚怪,畢竟他在龍宮裏的小木屋放了一座巨大的織機,還有堆滿了不及送出去的鲛绡紗,淩亂擁擠,除了睡覺的床還能空出點地方外,就再也騰不出更多的空間。對於能夠在這種又大又舒服的地方睡好幾個晚上,他便不由得極是高興,忍不住捂住嘴巴吃吃地笑起來。

過了一陣又覺得自己這般真沒見識,真丢盡了南海龍宮的臉,於是就想轉身把門關上,然後再自個兒得意一小會。

可回頭一看,卻發覺門已經關上了,而屋子裏頭還站著那個身形魁梧高大的大妖怪。

“咦?”

方才不廷胡餘給他們安排的是兩個屋子沒錯啊!難道是他弄錯屋子了?

敖翦猶豫了一下,想著大概丹饕比較喜歡這間竹屋,於是轉身想往外走去另一間,可腰上一重,粗壯的手臂一撈就把他給撈了回去。

不小心把放在門邊桌子上的燭火碰掉在地,房間陷入了漆黑之中,敖翦吃驚地擡起頭,正好對上一雙發亮的獸瞳。

黑暗而令野獸的瞳孔擴大,靈敏度因光源的細微而增強,反射出幽綠的亮光。

便似蟄伏在漆黑森林中的猛獸,靜靜地注視著即将入腹的獵物。

敖翦心裏一陣發毛。

一定是剛才那頓丹饕還沒吃飽!

頓時恍然大悟。

都怪自己一時間太過得意忘形,通常得意忘形的下場就是轉眼就被妖怪吃掉!!

他想起最近每一頓都吃得飽飽的,似乎真的胖了不少。

難道丹饕覺得他飼喂得差不多,已經到了可以痛痛快快、美美地吃掉了的時候了嗎?!

後語:各位親回帖诶回帖~~~L我都不V什麽的了,難道說就寫得那麽差勁嘛……

好打擊……………………………………

還是親們都覺得,反正回不回帖作者都會更的啦,不用回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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