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驚絕嘯,難舍塵世遺眷屬

敖翦不知道丹饕的心思,只覺著輕撫他的大手暖熱如昔。

不知是不是鲛人血冷的緣故,他總是無法抗拒這種熱度的誘惑,不由自主地往後靠去,盡管半年的洗練讓他不再像之前的稚弱瘦小,但床上坐著的男人實在過於雄偉,猶如山岳般穩穩而立,寬闊的胸膛便是任他依靠,也絲毫不覺突兀。

盡管知道自己應該成長得更堅強一些,至少不要再像之前那樣只懂得躲藏在丹饕魁梧的身軀下。可每當感覺到大妖怪氣息包裹過來,他便會不由自主地卸下那些表相的堅強,變回那條窩窩縮縮的小魚。

“你的傷好了嗎?”

敖翦兩只手捧著丹饕另一只空閑的大手,翻來覆去地看。

見之前還是滿布肉筋脈絡的手掌已然痊愈,神奇得不可思議。瞧了一眼穩穩蹲在一旁就像尊雕塑般的地獸,他明白過來了,大妖怪有很大的本事,指使那些地獸去給他找點好藥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免有些沮喪,自己果然是幫不上忙,顯然那些凡間的藥一點用處都沒有。不光如此,如果他的能力更強一點的話,現在大妖怪住的就應該是獨門大院,睡的是高床軟榻,而不是像眼下這般的茅屋陋室、草席薄被。

陽燧的光芒把屋裏照得如同白晝,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丹饕忽然注意到敖翦頸側一個月牙形的傷疤,肉白的顏色很是鮮嫩,像是缺了一片鱗般突兀。

指腹抹過月牙的傷疤:“此為何人所傷?”低沈的聲音如同雲層中的悶雷般,隐怒難測。

少了鱗片保護的皮膚比平日更是敏感,丹饕的手指很是粗糙,摩挲下的酥癢讓敖翦縮了縮脖子。

“那天在岸邊……不……不小心蹭到了……”

敖翦無比心虛,大妖怪的目光深邃,好像早就把他的謊言看了個透徹。當日剝鱗之痛讓他記憶猶新,而且鱗片也不是馬上就能長回來的,他卻更願意留下這個明顯的月牙形疤痕,讓他時刻記誦著自己的懦弱。

見他不願說,丹饕也不願迫他,指腹輕輕摩挲傷疤的位置:“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日後不可輕易毀傷,知否?”

“我知道了。”敖翦很乖地點頭應下。

丹饕又問:“當日吾昏去不醒,汝在岸上可見異狀?”

敖翦便說:“那天我們上了岸,天就好像真的要塌下來一樣,可是後來忽然天中央的地方綻放出萬丈金光,之後四方亦似呼應般閃出金光,感覺就像有什麽拔地而起沖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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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饕聞言皺了眉頭,能令天地歸位,乾坤不敗,唯有是重塑天柱。

卻不知九天之上,誰有這般本事?!

“可有其他?”

敖翦又認真想了一陣,猶豫著說道:“那時候風聲很大,可是我好像聽到了……龍嘯……”恍惚中,耳邊又再響起那日響徹天際的驚天龍嘯……仿佛百龍同嘯之劇,然嘯聲中的悲絕,仿佛帶著龍族最後的桀骜不馴,也有著看破生死的孤高無我,更多的……卻是對被遺下眷屬的難舍難離。

“小魚?”

大掌撫過他的臉龐,敖翦這才察覺到自己的臉頰有些發涼,淚線滑至兩腮,卻被丹饕的手指抹去,晶瑩如玉的淚滴在流光之間化實成珠,墜於大掌中。

敖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莫名流淚,看著丹饕手裏的鲛珠,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每次都忍不住……”連忙伸手想自丹饕手中取回鲛珠。

可那只大掌忽然合攏截止了他的動作,而丹饕接下來的舉動讓敖翦看傻了眼。

丹饕擡手往自己嘴裏一捂,把幾顆鲛珠送入口中,然後見他脖子上喉結上下滑動,顯然盡數吞咽入腹。

大、大妖怪吞掉了他的鲛珠!

想到他把自己的淚吞入腹中,敖翦連耳朵都發熱的羞臊。

“你……你怎麽……吃……吃掉了……”

丹饕卻沒有回答,只是摸過他的臉龐,默默地把敖翦留在懷中。

“為何落淚?”

敖翦其實也是模糊不清,并不知道這是為何,猶豫半晌,道:“我雖得幸逃過一劫,但南海的父兄,以及海中水族卻不知遭受何等浩劫,我想……想回去看看……”

他其實一直心急如焚,想知道南海的境況,在東海這裏遇到的境況如此危急,連法力高強的大妖怪都險些逃不過,身在南海的父王雖是一海之主然卻重病纏身,兄長們也不知能否逃過災劫,盡管自己回去是幫不上什麽大忙,但至少在災荒之時,跑腿打雜還是需要人去做的。

可是丹饕傷勢不見氣色,昏迷不醒,他卻不能将他舍下,心中自是飽受煎熬。此時見他轉醒,傷勢也已痊愈,便想著能不能回去看看。

他覺得丹饕雖然是可怕了點,但卻是頭難得的明白事理的妖怪,所以鬥膽提出請求。果然見丹饕點頭:“吾等明日啓程。”

敖翦愣了下,竟是毅然否決:“你的傷才剛好,不宜奔波勞碌!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行了!”他雖然急於回家,可不等於他會過度自我到只顧著自己的事,完全看不到丹饕的難處。

丹饕濃眉一挑,呵,小東西,半年不見,脾氣見長!

敖翦這才發覺自己的态度好像有點嚣張,於是縮了縮脖子,眨眨眼皮垂下眼簾。

丹饕瞧著也樂了,怎麽一轉眼就從張牙舞爪的鯊魚變成了縮頭縮腦的小烏龜了?不過這樣活躍的小魚,比以前更讓人移不開眼睛了。

心中略閃過一絲靈光:“吾等再留半月,一同歸海。”男人的嘴角紋路變深,擡手捏了捏圓圓的小耳朵,如今敖翦體內的如意珠已漸有雛形,那麽學法術應該不難,“借此良機,吾授汝法術如何?”

“可以嗎?可是這樣你會不會太辛苦?”

丹饕搖頭,玩味地看著小魚笑道:“吾傷已愈,無妨。”

大妖怪摸過敖翦的臉頰,臉頰的皮膚并不是病狀而是真正的魚鱗,想起之前那兩名漁婦的對話,他不想敖翦再遭村民的歧視。

“先習幻化之術。”

此前他們一直沒有離開海域,又有丹饕在旁,自也沒多想讓敖翦學習變作人形的法術,當真是應了凡人那句“天有不測風雲”,沒想到天災之劫令敖翦必須在沒有他看顧的情況下自己獨自在陸上生活。

也是敖翦聰慧過人,匆忙間學得皮毛,勉強騙過了凡人耳目,也幸得漁村地處偏僻,村人見識不多,否則時日一久亦難免會被有心人看出破綻。

丹饕這一回可以說是手把手地把法術傳授給敖翦,給他細細說明之後,便讓他自己變化一次。

敖翦學得認真,本就有些根底,兼有如意珠之助力,更是很快掌握了秘訣所在,只見他念動法訣,光芒閃過便見突兀的魚鱗從臉皮上慢慢隐入皮膚中,柔和的光暈細細散開,從他脖子到鎖骨處再蔓延入衣下,至手臂到指尖,皮膚漸變作光滑的人皮。

初有所成的敖翦興奮極了。

雖然他并不以母親賦予他的藍色鱗身為恥,但是在父王和兄長眼裏他卻是一個連變化成人形都做不到的廢物,可是現在不同了!

心情無比激動之下,又急於查看自己到底是不是變化到了完美的程度,而不是像之前那樣瑕疵,於是他一下子脫掉了上衣,蹬掉了褲子,上下查看有沒有哪裏還殘留了鱗片的痕跡。真的很厲害啊!一點魚鱗的痕跡都沒有了!摸上去也是滑溜溜的像凡人的皮膚!

抱臂一旁的丹饕一開始還不覺得什麽,畢竟一個孩子突然發現了自己的能力,驚喜興奮甚至還有些不知所措也是在情理之中。不過等看到光溜溜的小魚站在陽燧的光芒中,對自己的身體摸來摸去的時候,不知是何緣故,一股熱流從身體深處驟然溢出。

敖翦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在海裏的鲛人比起衣裳更喜歡讓自己的皮膚直接與海水觸碰,便是鲛女也常喜裸身在海中游走,光滑的魚鱗在水中游得更暢順,也不會擔心衣服被尖銳的礁石或者嶙峋的珊瑚枝勾扯。

急於知道自己的變化是不是幾近完美的敖翦只能看到前面的狀況,背後的部位自然是看不到的,可是這屋子裏自然不可能有鏡子,於是他便很自覺地求助旁人,光裸的後背展現在丹饕的面前。

“我看不到後面,能幫我看一下還有沒有魚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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