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算賬
一夜無休,對衛昭現在的身體來說有些吃力,他摟着伊殷,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想好夢正酣,前院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衛昭素來淺眠,立刻就被吵醒了。伊殷被他起身的動作驚到,也揉着眼睛睜開了眼。
衛昭伸手摸摸伊殷睡得紅通通的小臉,低聲道:“沒事,你繼續睡,我出去看看。”
“哦!”伊殷還沒完全清醒,見衛昭這樣說,就睡眼惺忪地點了點頭,乖乖閉上眼睛。
此時,前院已經一團混亂,因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脾氣不好,又看衛昭極不順眼的大阏氏。
昨日,裴迪欺負伊殷不成,反被他揍了個鼻青臉腫,由于驚吓過度兼之在雪地裏受了凍,回去就病倒了,高燒不退,急得大阏氏團團轉,連找衛昭算賬的時間都沒有。
經過一夜的反複,裴迪的病情穩定下來,大阏氏也通過先翰和哲哲問清楚了昨天發生的事,今日便帶着人殺到北苑來了。
大阏氏出身賀容部落,是扶餘七部裏面僅次于赫連部落的第二大部落。赫連濯既非嫡出,在先王諸子當中排行也不靠前,他能幹掉諸多兄弟登上大君之位,賀容部落功不可沒。
娘家有擁立之功,大阏氏在赫連濯面前,自然挺得直腰板。她是個善妒的女子,愛赫連濯固然愛得死心塌地,卻看不得他身邊再有其他女人。
赫連濯并非性喜漁色之輩,若是大阏氏的性情溫順些,不成天在他面前念叨沒有賀容家,就沒有他的今天,也許兩人還能做對恩愛夫妻,至少相敬如賓是沒問題的。
可惜大阏氏太過倨傲,随時擺出赫連濯欠了她們家多少的架勢,讓赫連濯心生厭煩。誠然,賀容家對他有助,可他也給予了他們相應的回報,大家互不虧欠,天天挂在嘴邊說着像什麽。
裴迪出生以後,赫連濯自覺完成了對賀容家的回報,便在宮裏添了幾位姬妾,不然終日對着大阏氏,他都恨不得要遷怒賀容家了。
大阏氏對此很不滿,逮着赫連濯鬧了好幾場,逼得他快要發瘋,若非看在她父兄的面子上,他早就把她休回家了。
後來,見兩人鬧得實在不像話,大阏氏的母親進宮勸說女兒,忍一時海闊天空。那些女子都是普通出身,也沒生下一兒半女,大君不會放在心上,對她也是毫無威脅。
大阏氏何嘗不明白這些,可她就是不願意,她全心全意愛着的男人,為何不能只愛她一個人。賀容夫人勸了很久,大阏氏才勉強同意鳴金收兵,不再跟赫連濯鬧下去了。
赫連濯的後宮,也因此迎來了短暫的平靜時光。不過好景不長,裴迪剛過兩歲生日,赫連濯就往宮裏放了個男寵。
只是男寵也就罷了,大阏氏連赫連濯的姬妾都忍了,多個男寵不算什麽,可問題是,那個男寵有兒子,一個出生不久的健康男嬰。
大阏氏壓制已久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燒,盡管赫連濯告訴她,衛昭只是他的禁脔,他的兒子,不可能威脅裴迪的地位,可大阏氏看衛昭父子,還是如同眼中釘,只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大阏氏看得出來,赫連濯對衛昭,跟他那些姬妾是不同的。真是普通男寵,赫連濯如何會精心安排他身邊伺候的人,連她這個大阏氏都插不進去手。
出于女人的本能,大阏氏沒有去觸碰赫連濯的底線,即主動傷害衛昭。但是,教着裴迪去欺負伊殷,卻是大阏氏樂此不疲的興趣。
每次聽到裴迪說起,他把伊殷如何如何了,赫連濯那邊卻沒有下文,大阏氏都會在心裏冷笑,赫連濯對衛昭,也不過是如此,不然他對裴迪的舉動,不會視若罔聞。
大阏氏想不到的是,裴迪比伊殷年長兩歲,身邊還有五六個小夥伴,竟然會被伊殷打成那樣,她非常生氣,決定要幫兒子報複回來。
扶餘民風彪悍,男子強悍自不用說,女子亦是不讓須眉。像大阏氏,雖是賀容部落的公主,從小也是如男兒一般養大,騎馬、射箭、耍鞭子,沒有一樣不精通的。
她要找衛昭的麻煩,肯定不會假手于人,自己拎着鞭子就上了。到了北苑,大阏氏也不讓人傳報,直接就往裏面闖,把昨日熬了夜正在打瞌睡的侍女們吓了一跳。
“那個小雜種呢,讓他給我滾出來!”大阏氏很暴躁,鞭子甩得噼啪直響,吓得北苑的侍女瑟瑟發抖。
今年以來,赫連濯專寵芙莉妲,已經很久沒踏足她的寝宮了,大阏氏心裏的火氣,不僅是源于衛昭和伊殷。偏偏兩國合作,共同對抗大衍,就連她的父親也讓母親提醒過她好幾次,大局為重,莫要多生事端,所以大阏氏恨芙莉妲恨得咬牙切齒,也不得不咬牙忍了。衛昭就不同了,他算什麽東西,不過是赫連濯的禁脔,連個正經身份都沒有,有什麽資格在她面前擺譜。
當然,衛昭是大衍的四皇子,這個事情大阏氏是知道的,可衛昭不是正經和親嫁過來的,而是戰場上被俘的,他的皇子身份,也就毫無用處了。
便是他給赫連濯生了兒子,也是個養不熟的雜種,跟她的裴迪如何能比,可是那個小雜種,竟敢打傷她的裴迪……
大阏氏想到這裏,手上的青筋都起來了,鞭子一通亂舞,把前堂為數不多的陳設,砸了個七零八落。
她剛剛砸完,衛昭就從後院出來了,見了大阏氏也不行禮,只是漠然地看着她。
大阏氏擡起頭,只見衛昭一襲玄衣,面上罩了件白虎皮做的披風,漆黑的長發簡單束在身後,顯然是剛剛起床,還未來得及梳洗。
看見衛昭身上的披風,大阏氏本來就不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她記得很清楚,這張白虎皮是前年秋天狩獵的時候,赫連濯親手打到的,她想要給裴迪做被褥,但是赫連濯不肯,她不依,就跟他鬧了一回,還是赫連濯另給了裴迪幾張火狐皮毛,這件事才算作罷。不想如此珍貴的白虎皮,赫連濯竟然給了衛昭,大阏氏如何能夠不氣,當即一鞭子就朝着衛昭抽了過去。
衛昭的內功被赫連濯用藥禁制了,武功底子卻是在的,他側身一閃,避開了大阏氏犀利的一擊,卻讓她更加生氣。
“賤人!把小雜種給我交出來!”大阏氏見衛昭竟然敢躲,反手又是一鞭子甩出去,不過還是被衛昭躲開了。
大阏氏徹底火了,待要再出手,被外面的打鬧吵醒的伊殷裹了件鬥篷搖搖晃晃跑了出來,一臉的茫然無辜。
乳母在旁邊看了,臉色馬上就變了,我的小祖宗,你怎麽這個時候跑出來了,大阏氏正在氣頭上,就是大君在,也救不了你啊。
當然,伊殷就是躲在屋裏不出來,以大阏氏的脾氣,也會讓人把他揪出來,時間早晚而已,沒有區別。
看到伊殷跑出來,大阏氏立即改了主意,一鞭子朝着他甩過去,動作又快又急。
只憑伊殷現在的小身板,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的,他邁着小短腿,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就發現鞭子馬上要落到身上了,只能呆呆地等着。
大阏氏的身手,比她兒子強了不知多少倍,伊殷真要挨下這一鞭子,皮開肉綻都算是輕的。
好在衛昭反應敏捷,關鍵時刻撲了過來,将伊殷護在身下,幫他擋了這一下。
聽到鞭子劃過肉體的聲音,伊殷的心猛然一緊,原來衛昭為了他,可以做到這樣的程度。
大阏氏一擊得手,待要再打,身旁的侍女攔住了她,說二王子到底也是大君的兒子,打他不合适,不如……
出言的侍女是大阏氏從家裏帶進宮的,是她乳母的女兒,從小跟她一起長大,性情沉穩,對她再是忠心不過,賀容夫人讓她跟着大阏氏,就是希望她勸勸女兒的沖動之舉。
大阏氏承認乳姐的話有道理,可只要一想到還躺在炕上的裴迪,她就覺得不把伊殷狠狠抽一頓,自己心裏不舒坦。
大阏氏高高舉起手中的鞭子,看着面目全非的伊殷卻有點下不去手,不是心軟,而是想到小孩子不經打,兩鞭子抽死了不解氣,倒是赫連濯那邊,只怕還會不依不饒。
畢竟,赫連濯只有兩個兒子,他不重視伊殷,并不代表他就允許有人對自己的兒子下殺手。
小孩子打鬧,後果再嚴重也好說,她親自出手,搞不好就會連累裴迪,還有個芙莉妲在旁邊虎視眈眈呢,她不能把赫連濯得罪死了。
伊殷不能打,不是還有衛昭嗎?他是武将出身,多抽幾下無所謂,正好也能出出她這些年的悶氣。
于是,大阏氏作勢要打伊殷,其實每一鞭子都是沖着衛昭去的。
衛昭沒有內力護身,這幾年又一直被赫連濯折磨,身體早已不如從前,自己一個人還能勉強躲開大阏氏的鞭子,多了個需要他護着的伊殷就毫無辦法了。
大阏氏的鞭子雨點似的落在衛昭身上,伊殷被他護在懷裏,毫發無傷。
伊殷咬着嘴唇,無聲地哭泣着,是他大意了,沒有自保的能力就去招惹裴迪,結果連累到了衛昭。
最後,大阏氏打累了,也是怕真的打死了衛昭不好跟赫連濯交待,終于停了手,痛罵他們一番,帶着人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