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知道等了多久，尹柯終于從酒店裏走出來，邬童迎上去，開口前猶豫了片刻，最後只道：“走吧，我們回家。”
尹柯愣了一瞬，倒沒在字眼上多作糾纏，點點頭坐進車裏，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
邬童啓動了轎車，看着一旁那人難掩疲憊的面容，和由于不知道什麽原因眨動個不停的眼睫毛，伸手覆上了對方的眼皮。
“睡吧。”他說，而後将空調的溫度調低了些。“到家了我叫你。”
一路上車裏都很安靜，只有優美的純音樂伴着光影緩緩流淌。
在一個紅燈亮起的十字路口，邬童踩下剎車，忍不住又轉過頭，看着一旁熟睡的尹柯，手指描摹着對方英氣的五官。
“你會......離開我嗎？”
睡着了的人自然不會回答他，只因為從他指尖傳到臉頰的涼意稍微向後縮了一點。
到家後小Jackson已經被臨時請來的保姆哄睡下了，Apple在沙發上昏昏欲睡地坐着，聽到動靜，眼睛晶亮地朝邬童和尹柯跑來。
“邬童爸爸，尹柯爸爸睡着了嗎？”
“嗯，你尹柯爸爸太累了。”邬童把懷裏的人抱到浴室裏，對着跟過來的Apple道：“Apple你先睡吧，也不早了。”
Apple白嫩的臉頰微微鼓起，撒嬌道：“那明晚你們早點回來呀，我想聽尹柯爸爸講睡前故事。”
等哄走了Apple，邬童關上浴室門，解開尹柯的扣子，拿了毛巾熟練地幫對方擦着身子。
即使心煩意亂，尹柯的身體也還是能夠撩起他的一些不合時宜的绮念。
對方皺着眉低聲嘟囔了幾句夢呓，隐約能聽到類似于“怎麽辦”一類的話語。
邬童嘆了口氣，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擦幹淨後幫尹柯換好了睡衣，抱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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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也沖完出來，尹柯就迷糊醒轉了，看到他向下滴着水的頭發，下意識就道：“我幫你吹吧，來。”
邬童依言坐到了床邊，尹柯拿出吹風機，修長的手指在青年烏黑細軟的短發間時隐時現，潮濕的水汽帶着清新的洗發水香味散在空氣裏。
邬童餘光看到尹柯臉上的神情，困意都還存着大半，卻又漸漸被認真和專注取而代之，反倒是他慢慢覺得睡意來襲。
“好了。”尹柯手指捋了捋邬童的頭發，覺得差不多了，把吹風筒關掉，露出兩個小梨渦。“他們都說，頭發軟的人，心腸也特別軟。”
邬童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說法，但看着尹柯俊朗的臉，高挺的鼻尖，和一貫的溫和微笑，霎時間覺得心真的是軟得一塌糊塗。
兩個人頭一次面對面躺着睡，邬童只覺此刻的氛圍實在是太好，連睡過去都舍不得，眨巴着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一動不動地盯着尹柯，直把後者給逗笑了。
“看什麽呢。”
尹柯平日裏正氣剛毅，男性荷爾蒙十足，卻總在他面前不經意地露出像小貓一樣軟和可愛的模樣。
邬童被撩得心口發癢，湊過去在尹柯眉間痣上親了一口。
“看你好看。”
話雖說得很流暢，但邬童到底是不慣講這些的，加之他皮膚又白，整張臉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尹柯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好奇，幾分促狹幾分試探道：“你害羞啦？”
邬童幾乎要惱羞成怒，可面前這個人又教他過分喜歡，便把空調開了，被子直接蒙到尹柯臉上。
“睡吧。”
尹柯低笑着把棉被扯了下來，琥珀色的瞳眸倒映着他通紅的面容，好看得讓他心跳接連漏了兩三拍，心一橫眼一閉，再也不看對方。
“晚安。”
這一覺睡得很香甜，等邬童起來洗漱完尹柯正端出一盤烤好的面包片，紮着蘋果頭的小Jackson和Apple立刻歡呼起來。
“尹柯爸爸真棒！”
邬童嘴角不自覺就勾了起來，等彎彎的桃花眼對上尹柯的眼睛，驀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再看到尹柯鼻尖上的細汗和一抹不知道怎麽搞上去的灰，笑容便綻得更大了些。
“尹柯。”
尹柯不明所以地看着向自己湊近的青年，盤子險些要拿不穩，長得這麽要人命也就這個不好，搞得他連反應都變遲鈍了。
“嗯？怎麽了？”
他在兩人愈來愈拉近的距離裏心跳如擂鼓，而後邬童便露出了白白的虎牙，擡起手刮了刮他的鼻尖。
“你是花貓嗎，尹大影帝？”
小Jackson一邊哈哈笑一邊指着尹柯叫花貓，Apple也樂得見牙不見眼，尹柯咳了一聲，一貫平靜的面容少有地挂不住。
“再笑就不給你們吃面包了。”
“哎呀，別這麽小氣嘛~”邬童把盤子接了過去，兩人的指尖觸到一起，俱皆怔了半秒，随後各自移開目光。“吃吧，尹柯逗你們玩呢。”
尹柯平複了一下劇烈的心跳，若無其事地在Apple旁邊坐下，擰開果醬罐的蓋子。
吃過早飯，和兩個小孩玩鬧了一會，邬童就送尹柯去了片場，送完自己回公司處理事務。
他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只是看到尹柯溫柔的微笑和目光，就覺得什麽都問不出口。
這樣溫馨缱绻的相處太難得，即便都是演技，他也願意當個最捧場的觀衆，陪着尹柯入戲。
邬母打電話問小孩兒的事，他把早上拍的幾段小視頻發了過去，對方總算是滿意了，在電話那端跟他說：“你看人家尹柯多會照顧小孩，你要不好好珍惜，大把人等着搶呢！”
盡管明白母親只是好意地給出提醒，挂掉電話後邬童心裏那股強壓下去的煩躁勁又升騰了起來。
——先讓他愛上你，再把他一腳踹開，你想做的就是這兩件事，我沒說錯吧？
——對待難得落網的獵物，一槍打死就太無趣了，哪有先給點甜頭再讓對方摔得粉身碎骨來得有意思，你說是不是？
——不管你想把邬童搞得多慘，我都有辦法幫你。前提是你和他離婚後要和我在一起，并且同意把我們的緋聞傳播出去。
邬童揉了揉太陽穴，還沒想出辦法，秘書就敲了敲他的辦公室門：“邬總，有客人找您。”
他剛想說沒空推掉，一個人已經從秘書身後走了過來，清秀的臉上帶了幾分雀躍的笑意，面容比起少女時期成熟了許多。
“邬童，好久不見。”
邬童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過了幾秒才詫異道：“......姍姍？”
邢姍姍從初中那會開始就相當直率開朗，這會也不例外，一坐下來就直奔主題：“聽班小松說，你和尹柯打算要離婚啦？”
“......”要不是對方是個女性，還是關系算不錯的朋友，邬童簡直想拿起煙灰缸砸過去。“什麽意思啊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哈哈哈，邬童你果然還是沒怎麽變。”邢姍姍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自顧自笑了一會，忽然問道：“那我是不是又有機會啦？”
邬童頭疼得要死，邢姍姍按說也不算太無理取鬧的大小姐，但就這方面特別難纏。“你就放過我吧，多少人長得比我帥，你就不能去找他們？”
“嗯......”邢姍姍俏皮地偏了偏頭，倏爾又笑道：“但是我還是覺得你最帥啊。”
邬童沒轍，正想拿什麽借口打發走對方，邢姍姍又從包包裏拿出兩張入場券：“今晚七點，老地方，我等你。”
“我是有夫之......”邬童說到一半覺得不對，改了口：“我是有對象的人了，邢大小姐。”
“想哪兒去啦，”邢姍姍爽朗地笑了，從包裏找出一份合同。“和你談正事，工作上的。”
邬童本來想為自己的莽撞道歉，邢姍姍就笑道：“要挖牆腳也等你們斷了再說，我才不是那麽沒道德的人呢。”
“......”
“好啦，不逗你了。”邢姍姍拿起手提包，袅袅婷婷地走出了辦公室。“晚上見。”
邬童咬牙瞪着對方的背影半晌，無可奈何地出了一口長氣。
尹柯這天的戲份不算多，拍了幾場就到一旁歇息。
褲袋裏的手機震了起來，收件人的名字讓他不由勾起了嘴角。
等看完短信內容，笑容又逐漸淡了下去。
難得他想去超市買些東西回家做飯，邬童卻告訴他有公事不能回去吃了。
尹柯抿了抿唇，對上一旁馬思遠探究的視線，心裏的煩悶更甚，不動聲色地站起來，走到外邊的走廊上，想吹吹風冷靜想一想自己和邬童的那些事。
馬思遠卻跟了出來，杏眼中早就沒有最開始用以僞裝的良善，捎了幾分了然的意味。
“怎麽，邬童又傷了你的心啊？”
尹柯的左手在褲袋裏慢慢攢成拳，面上依然笑道：“沒有的事。”他擡了擡下巴，從容道：“導演喊你呢。”
等完成了一天的戲份，尹柯沒有精心準備晚飯的心情，去超市裏買了幾個熟食打算回家加熱了吃，一進門就被小Jackson摟住了大腿，口齒不清地哭喊道：“大壞蛋！我不喜番大壞蛋！”
“嗯？”尹柯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小家夥的卷發，把手中的袋子交給傭人，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傭人欲言又止地站了一會，到底是沒敢說，旁邊眼眶通紅的Apple就走過來，拉住尹柯的手，哽咽着問道：“邬童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尹柯心裏咯噔一聲，忙蹲下身，和Apple平視着道：“怎麽會這麽說呢Apple？”
Apple吸了吸鼻子，委屈地眨巴着眼睛道：“我們都看到了，邬童爸爸和一個女人在餐廳裏吃飯，聊得可開心了。”
尹柯的大腦有片刻空白，再對上Apple可憐巴巴的目光，勉強笑着安慰道：“那是邬童的工作夥伴，懂嗎Apple？吃飯是為了聊工作，聊了工作才能賺錢給你們買玩具啊。”
“不是的，”小孩兒執拗地搖搖頭，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掉下來了。“我看到邬童爸爸給那個女的送了一束花，尹柯爸爸，花不是要送給喜歡的人的嗎？”
尹柯頓了半晌，笑道：“不是的，那是禮貌，對待女士就應該有禮貌呀，是不是？別哭了，再哭你們都要成小花貓了。”
把将信将疑的兩個小孩哄去看電視了，尹柯點開聯系人列表的首位，手指猶豫地在屏幕上敲動着，最後按下發送鍵。
[你在談工作嗎？]
邬童很快就回過來了，尹柯點下查看鍵。
[嗯，和一個同事。別擔心，我很快就回去了。]
指針慢慢指向數字十二，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終于響起，沙發上的尹柯起身走過去，剛好接住了倒過來的邬童。
“......邬童？”他有些艱澀地開口，嗓音比往常更低啞。“你喝酒了？”
醉意醺然的俊美青年眯起桃花眼，像是要看清楚他，過了一會嘴唇微動說了句什麽，尹柯沒聽清，把耳朵湊近了過去。
“邢姍姍......”邬童的發音都有些含糊不清了，但臉上的苦惱神情卻非常明顯。“喜歡......邢姍姍......”
尹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邬童還在喃喃低語地靠着他，身體帶着滾燙得幾近能燒灼皮膚的熱量，源源不斷地傳達到他這裏。
可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了。
——邬童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花不是要送給喜歡的人的嗎？
孩子們都睡下了，房間隔音很好，傭人走了，邬童也醉得人事不省，他大可不必怕驚擾誰，但聲音還是放得很輕，不知道是在試圖和邬童對話，還是純粹地說給自己聽。
“......是啊。”
他把邬童拖到浴室裏，看着鏡子裏面色蒼白的自己，露出了在大衆面前一貫會展現的完美笑容，視線卻不知為何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了。
“花就是應該......送給喜歡的人才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