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沖山常年有人活動,山腳下那一片連根雞毛都很難看到,獵戶們都在深處活動。沈家溪不是獵戶,家裏也不讓他進深山冒險,陷阱套子都下在沒多少危險的地方,收獲自也不豐。

柳橙輕車熟路地帶着方天林七拐八拐,便到了目的地。接連查看了兩處地方,都毫無所獲,柳橙垮下臉來,以為這次又是一無所得,頓時整個人都沒了神采,耷拉着腦袋趕往最後一地。

方天林眼裏閃過一絲興味,短短一日相處下來,他對沈家河的家人也有所了解。他們性子各不相同,個性都很是鮮明,特別是眼前這個,性情開朗,沒被貧苦日子壓抑得失去生趣,實在是難得。

不過,将柳橙和沈家河一比,方天林頓覺還是自家便宜媳婦好,柳橙就不是他喜歡那一型,性子再好也不是他的那盤菜。

“前面好像有東西。”方天林好心提醒。

“真的,在哪,在哪?”柳橙立刻又元氣滿滿,抻着脖子探頭往前看。可惜他個子矮了點,什麽都沒瞧見。不過,這并不礙事,柳橙急走幾步,便來到最後一個陷阱前,看清楚後,喜得整張臉都眉飛色舞,驚嘆道,“三嫂,是山羊,還活着!”

直到方天林幫着一起把山羊弄出陷阱,柳橙都還樂得合不攏嘴。

原身從沒離開過自小長大的窮山溝,對于山羊的價值一無所知。換成方天林,也無從比較。現代物價和靖朝估計相差甚大,他不好拿兩者類推,也就無法體會到柳橙那樣喜悅的心情。

柳橙比方天林矮了小半個頭,到底也是男人,剛才還萎靡不振,現在扛着一頭山羊,在山林間行走,竟也健步如飛。

這讓方天林直嘆,精氣神對一個人是多麽重要。

看到興沖沖的柳橙,沈家河也滿臉笑容。

少沖山離家遠,他們不可能天天都過來,有時候即便陷阱套到獵物,也沒法及時收取,不是便宜野獸就是便宜別人,十回裏面能有兩三回有收獲就算好的,還盡是山雞野兔之類的小型獵物。能逮着一頭山羊,這真是昨晚燒了高香。

對哦,昨晚是他和媳婦的洞房之夜,那豈不是說媳婦是個帶吉之人?這真好!

沈家河只是反應慢,腦子并不笨,他知道方天林連嫁妝都是自家備的,在媳婦中間怕是要擡不起頭,有這個名頭,多少能讓他直起些腰板。

方天林名義上是沈家河的媳婦,在外自然要給沈家河留面子。他本想把柴分成兩擔,他和便宜媳婦一人挑一擔,現在有了山羊這個額外收獲,他也就不費這個功夫。柴他挑,山羊和野雞就讓便宜媳婦扛,至于柳橙,則負責背野菜。

沈家河自是不肯,可他這慢半拍的性子,哪能說得過方天林?也不知怎麽搞的,一來二去,便照着方天林的話做。

Advertisement

柳橙和沈家溪想法差不多,沈家河的缺陷,讓他說理都說不贏別人,吵起架來更是吃虧,有這麽個強勢些的媳婦,只要不欺負沈家河,那真是再合适不過。

回程時大家身上都有負重,速度要比來時慢一些。

方天林不缺力氣,但他沒有真正幹過體力活,擔子他承受的住,肩膀卻嫩着。将柴挑到家,他的肩上早就紅了一片,細嫩的肌膚被粗糙的衣服磨得生疼。

方天林怕被沈家人看出端倪,回房用水清洗一下磨破皮的地方,抹了點傷藥就不再管。水空間藥物不多,他是能不用就不用。

方天林一回家就鑽進房中,自然就沒見到孩子們歡天喜地的場面。不光是他們,就連張婆子都笑得一臉褶子。

沒辦法,沈家剛辦了一場喜事,将這兩三年來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銀錢花了大半,正是急需進項的時候。

雖說兩只山雞是方天林獵到的,但規矩是規矩,在家人面前,不可能什麽都按理性來。事事說理,也就沒了人情味。方天林也清楚這點,壓根就沒想過将它們全部據為己有。他幹脆示意沈家河,直接将它們丢給負責今日家務的陳二嫂處理。

張婆子原本很有些不舍,最終還是給家裏留了一只,另一只則和山羊一起,讓沈老爹和沈家溪兩人緊趕慢趕挑到鎮上去賣。

“老二媳婦,記得多放點土豆,好了之後先分一碗出來給你阿公阿婆送去。”張婆子想着很快就要離它遠去的小半只雞,臉上笑容再維持不住。

“知道了,娘。”陳二嫂臉上笑容也淺了些。

現在不是農忙時候,飯點裏大家都閑得很,誰家煮了肉,一聞便知,想瞞都瞞不住。一般人家還好,分家後都是各顧各,不是每回煮肉都會分送給兄弟父母。他家倒好,即便今天剛送過,明天再煮,還得照樣送。不然,都快七十的阿公阿婆,就會被大伯母他們撺掇着拄着拐杖顫巍巍進門,實在是讓人無語。

昨天三弟成親,宴席上餘下的好飯菜,半數都被大伯娘給要了去,害得自家婆婆差點都湊不夠數回禮。這也是為何喜宴過後,沈家人只吃了一餐有油水的飯,第二頓就變回跟以往沒差多少的一大緣由。

張婆子原先對三媳婦還有諸多顧慮,現在瞧着就順眼多了。這是進門喜啊,自己能抓獵物不說,連帶着還讓全家人都沾了喜氣。

張婆子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若不是柳橙得了沈家溪囑咐,讓他對三嫂多照拂一二,他也喜歡方天林爽快大方的性子,今天柳橙根本不會想着上山,也就沒有現在這麽一出。

農家養一頭豬不容易,養到大扣掉買豬仔的錢和付出的人工,其實并沒有多少賺頭,盡管對于農家人而言,人工壓根就不值錢,但耗費的心力總歸不能無視不是?

而一年的辛勞,所得恐怕未必就比一頭野山羊來得多。別看山羊淨重頂天三十來斤,架不住肉價高,畢竟它是野味,不能和家養的比。

聞到肉香後,家裏幾個小孩也不鬧騰了,都圍在竈房門口打轉。要不是實在年紀小,陳二嫂怕忙起來一不注意踩到他們,估計他們早一窩蜂蹿到竈下。

張婆子一邊看着孫兒孫女,一邊不時朝大門口張望。等大兒子和二兒子回家後,更是使喚他們去路上迎一迎。

土豆炖雞一做好,陳二嫂便端了一大碗去大伯家。回來時,她沉着一張臉。

這樣的表情張婆子見多了,也沒細問,反正左不過總是那麽些緣由,問與不問都沒差。不,問了更讓人膈應,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張婆子心裏清楚,公婆也不容易,年紀都這麽大了,還得看大兒子一家臉色,她家吃點虧總比讓老頭子晚上連覺都睡不好來得劃算,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能進兩老口中。

“娘,肉,香香的肉肉。”一歲多的沈禾扒着柳橙的腿站着,眼睛瞪得溜圓,直盯着竈房,哈喇子流得到處都是。

柳橙拿起圍兜一角給他擦幹淨口水,笑着說道:“等你阿爺和爹他們回來就開飯,乖,再等一等。”

沈禾有聽沒懂,但他知道現在還不能吃,只得嘴裏含着手指,繼續流口水。

其他幾個孩子比沈禾要大,知道圍着竈房沒用,幹脆跑到院門口翹首以盼。

“來了,來了,阿爺回來了。”

沈老爹一馬當先,步子邁得虎虎生威,黝黑的臉上挂滿了笑容。

“老頭子,怎麽樣?”

“走,回去再說。”沈老爹大手一揮,沈家人全都集聚在大堂上,合上的院門将其他人的視線隔絕在外。

“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吧?”張婆子眼神晶亮,直往沈老爹身上的褡裢瞅。

“呵呵,今天趕巧了,鎮上剛好有家富戶在辦喜事,山羊和野雞全給包圓了。山羊三十文一斤,野雞十二文,總共賣了九百五十文。喏,錢都在這裏。”沈老爹從袖袋中掏出幾塊碎銀子,又将褡裢解下來,和桌面接觸時,能很清楚地聽到“叮叮”聲,顯然裏面裝了不少銅錢。

“吶,這五十文錢老四媳婦你收好。”張婆子接連數了好幾遍,才将錢推到柳橙面前。她環顧一圈,對着其他三個兒媳婦說道,“你們也別眼紅,等老大他們賺到錢,一樣有你們的份。老三媳婦,你剛來,那只山雞的錢就不分你了。”

方天林自是不會介意這點小事。原主算是沈家買來的媳婦,這家人沒把他當個免費勞力可勁使喚已經不錯,在他身上花了那麽多錢,不借機找補回一二,怕是其他幾個兒媳婦都會有意見。

廣延村附近十裏八鄉,農戶條件都差不多,娶媳婦聘禮花費大多也就二三兩。方天林父母可是收了沈家足足五兩,還連一點嫁妝都沒給,算是等于變相斷了親。

沒有娘家支持,若碰上難纏的婆家,這日子可以想見得有多難過。

方天林不是那等随意任人揉搓之人,但碰上個還算講理的人家,他也不會吃飽了撐的無故挑起事端。那只野雞也就兩斤多重,賣的銀錢估計連三十文都未必有,他并不看在眼中。

但當他瞥見柳橙美滋滋地将五十枚銅錢收進懷裏,姚大嫂和陳二嫂都一臉羨慕地看着他,便不這麽想了。他估摸着,兒媳婦想有個進項應該不太容易。

方天林想的沒錯,不光是廣延村如此,整個靖朝都是這樣。沒分家前,錢財都掌握在公婆手中,兒子媳婦攢私房都得避着人,一旦被公婆發現,估計就有得鬧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