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家和哈巴狗 (5)

中島敦很快帶了林原回來,江戶川亂步慢吞吞迎上去和善一笑:

“林原同學,我們聊聊吧?”

三人走進空教室,中島守門,給林原施以軟壓迫。

二十出頭的姑娘見證了人虎傑出的腳力,這會兒低着頭,兩根麻花辮無力地耷拉在肩膀上。

“你是不是有話和我說?”

亂步開門見山。

林原沒搭腔,手指把衣角都捏皺。

亂步見狀嘆息,這就是為什麽他不喜歡交際的理由。

但破案不能主觀臆斷,需要證據支持。沒有物證就只能從其他部分入手了。

名偵探輕輕拍了拍女生的肩膀:

“步由美也想我們能抓到兇手,對吧?”

畢竟給代了兩次課,亂步也循循善誘起來。

林原将信将疑:

“真的能抓到殺阿誠的兇手?”

亂步望進這對濕潤瞳仁的瞬間察覺了某些事。他鄭重地挺起胸脯。

“當然。我可是五十年一遇的名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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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原定定看他一會兒,像是終于安心。

她吐出口濁氣,開始訴說:

“那晚名次公布前我偷偷跑到阿誠的化妝間外,想給他打氣,然後我聽到了……”

“你聽到了什麽?”

林原緊張地咽口唾沫。

“我聽到阿誠好像在和另一個人吵架。他說‘沒有人會相信你是我的代筆。’”

“啊?”

中島驚呼,被亂步狠狠一瞪,立即抿緊嘴繼續充當門神。

“我猜,這件事你沒告知警方?”

林原猶豫地點頭,臉上镌刻慚愧。

她支支吾吾:

“我……錯過了時機。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所以覺得……說不說都……”

她局促地朝亂步鞠了個躬。

江戶川亂步凝視她頭頂的發旋,不置可否。

“無論如何,多謝你的線索。我會找出兇手的。”

亂步和中島提步離去,中途短暫回顧教室裏的女學生。

她駐足原地,目送他們的背影,眼眶裏似乎噙着淚花。

走廊中,江戶川亂步和中島敦并肩而立。

“亂步先生,林原同學說‘我錯過了時機’是什麽意思?”

“她可能覺得,無論頒獎典禮前還是真壁誠死後,如果貿然說出這件事都會被當成炒作吧?畢竟沒有證據。”

亂步頓了頓,從口袋中摸出顆糖。

陽光從窗戶斜射,透過缤紛的彩紙。

亂步眯眼,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青蘋果味的。”

他小心翼翼地拆下包裝紙,把糖扔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

“不過我認為,要不是懷疑吵架的人就是殺害真壁誠的兇手,她可能會一直保守這個秘密。”

身旁的中島敦愣住了,他懵懂地呢喃:

“為……為什麽?”

須臾,白發少年恍然大悟。

他驚訝地捂住嘴:“林原步由美暗戀真壁誠?”

亂步但笑不語。

他把粉色的糖紙揉成團瞄準不遠處的垃圾桶。

“所以,我們做偵探必須透過現象看本質。明白嗎阿敦?”

“我懂了,亂步先生!”

伴随少年中氣十足的聲音,亂步的糖果紙團再度偏離目的地。

他孩子氣地撇了撇嘴:“像我這種聰明人果然不适合運動。”

夕陽西下,江戶川亂步告別中島敦,獨自前往一家名為“隐”的地下酒吧。

時間尚早,他是今天的第一位顧客。

門邊的服務生鞠了一躬,恭敬地問:

“晚上好,先生。您需要面具嗎?”

“是的,謝謝。”

亂步接過銀質面具,順勢遮住自己的上半截臉。

他大搖大擺地走入店內,吧臺的酒保正在打盹。

亂步見狀,曲指扣響臺面。

“一杯蘋果酒。”

酒保睜開朦胧睡眼,在亂步的注視下“騰”地紅了臉。

“啊不好意思,蘋果酒一杯,稍等。”

亂步瞥了眼原本擱在他手底的書,封面熟悉萬分的燙金大字—《消失的屍體》。

這書果真是火得一塌糊塗了。

亂步落座于吧臺中央,手撐下颚思考案情。

他已經大致猜出了兇手,但屍體消失的手法卻懸而未決。

“客人您看過這本推理小說嗎?”

為掩飾剛才的尴尬,酒保主動搭話。

“唔,算是吧。”

雖然只是随手翻了翻。

酒保笑嘻嘻地露出被煙熏得黑的牙齒,一手遮嘴,神秘兮兮地說:

“聽聞這本書不是作者本人寫的,是代筆!要我說,現在的人也太缺德了。人家都死了,還說這種話。”

“噢?”亂步并不意外,當下就列出幾個可能洩露消息的人選。

他不動聲色又問:

“你怎麽知道的?”

這回換酒保訝異不已:

“網上都鬧得沸沸揚揚哩,還有錄音呢!”

亂步遂登錄社交網站,果不其然“消屍代筆”位列趨勢第一。

緊随其後的是“真壁誠代筆”。

Top10裏,有一半與案情息息相關。

一條标題映入他的眼簾:

[案發節目制作人引咎辭職]。

亂步眉頭一皺,正要點開相關內容。

叮鈴—

懸在門上的風鈴發出脆響,腳步聲由遠及近。

“麻煩來一杯特制檸檬茶,不要太甜,謝謝。”

如山澗清泉般溫潤的嗓音滑過耳畔,江戶川亂步懷揣幾分好奇望去。

來者戴着與他相同的銀色面具,一襲白底灰邊的和服,其上繡有紅珊瑚狀花紋。

“抱歉,我不能喝酒,讓你見笑了。”

仿佛為了佐證自己的話,男子掩唇咳嗽一聲,懷裏的書落地。

亂步拾起一看,是的,當然,另一本《消失的屍體》。

“……”

名偵探的注意力回到鬼舞辻無慘引咎辭職的新聞上。

全文下方是早間新聞的視頻,他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遍。

“……是的,我感到非常震驚且痛心疾首。幸虧當時有亂步先生在現場,我相信這位五十年一遇的名偵探一定能順利破解這宗迷案。”

江戶川亂步一邊瞥着屏幕上過分蒼白的臉,一邊抿口蘋果酒,內心疑窦叢生。

“他如果辭職,很難找到能适應的工作吧。”

“?”

亂步的目光再度被吸引過去。

只見男人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檸檬茶,微張的唇間溢出短促又滿足的喟嘆。

“為什麽?”

男人輕輕把高腳杯擱在桌上,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他轉頭,洞察世事的眼眸徐徐定格。

“因為這個男人……畏懼太陽。”

江戶川亂步渾身一抖,如有人拽着手腕,将他拖出迷霧。

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他下意識揚唇。

不過一秒,這笑容便被凝重所取代。

他細心撫平身上白西裝的褶皺,手指在那灘幹涸的咖啡漬上流連許久。

“多謝款待,我先走了。”

他朝吧臺內的酒保道別,視線掠過男子時卻不說再見。

江戶川亂步瘦削的身影沒入夜色。

他心不在焉地行走于羊腸小道,沉思。

噔噔噔—

野獸邁着沉重的步伐逼近,亂步似無察覺,直到背後刮起一陣腥臭的風。

利爪襲來,千鈞一發之際,名偵探從懷裏掏出把匕首,眼明手快刺向對方。

嘩啦—

男人的手腕頓時血如泉湧。

“響凱同學,怎麽是你?”

他佯裝驚訝,真切的愧疚爬上眼角眉梢。

“快讓我看看你的傷怎麽樣了?”

江戶川亂步剛要湊近,被力大無比的響凱一把揮開。

男人獰笑着,意有所指:

“你不會想要看的。比起這個……”他泛着兇光的瞳孔鎖定亂步,興奮地舔了舔嘴唇:

“你聽說阿誠的小說有代筆的事了嗎?太可憐了,不僅慘死,連身後名都要被玷污。”

亂步挑眉,語氣間不無遺憾:

“是嗎?真壁誠同學還是死了嗎?”

響凱:“……你不是親眼看到他的屍體了嗎?”

亂步像是失憶,疑惑地歪頭冥思苦想。

然後,在響凱譏諷的笑聲中倏地睜開祖母綠的眼眸,神情冰冷,一字一頓地說:

“我們當時看到的應該是你的‘屍體’才對吧?”

像是有漩渦吸走響凱的笑容,他的臉色驟然陰沉。

“你說什麽?”

“有一件事,我必須向你道歉。我曾經說,兇手詐死再殺人的詭計非常老套。但這件案子裏,你的手法實在精彩絕倫。誰會想到兇手竟然自己扯掉腦袋,躺在現場等待被發現呢?”

響凱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他低頭審視眼前這個享有盛名的偵探,面上還殘存一絲倔強。

“不,不可能。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沒有人扯掉腦袋還能活。”

亂步了然地勾唇淺笑:

“當然,沒有人能活下來。但你不是人,是……”

他無所畏懼地直視響凱。

“鬼。”

震耳發聩的一個字,響凱潰不成軍,他懊惱地拉扯自己的頭發,瞳中覆上一層血色。

“你怎麽會知道我的身份!不可能!除了鬼殺隊沒人能認出我們!”

“嗯,可能我頭腦比較好吧?”

江戶川亂步點了點太陽穴,理所當然地說着引人嫉恨的話。

所以,下一刻……

“該死的臭偵探!血鬼術!”

只聽“啪嗒”一聲,響凱的衣服爆裂,露出鑲嵌在左肩的鼓。

啪啪啪—

他狠敲三下,亂步所處的空間立刻出現四條裂縫,肉眼可見與現實分離。

“受死吧,江戶川亂步!”

話音未落,細線般的光亮從名偵探眼前一閃而逝。

哐當—

響凱的巨大身軀轟然倒塌,激起無數塵土。

亂步的那件白西裝被染成紅色,他用手背擦拭臉頰血跡,不合時宜地笑了。

“呵,這跟我預計的不太一樣。”

以響凱的身體為阻隔,出現在對面的是亂步從沒見過的臉孔。

“剛才那個酒吧裏的男人呢?”

身穿黃紅綠三色羽織的少年冷漠地睇着亂步,把染血的刀刃收入鞘內。

“你膽子很大。”

話畢,他轉身離去。

“……”

亂步眨巴眨巴眼睛,腳旁,響凱的身體正化為灰燼。

名偵探退後幾步和他保持安全距離,彎腰問:

“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別人,自己才是這本書的作者?”

響凱的眼珠內翻,喉間發出破風箱般沙啞的笑聲:

“人們對未解之謎總是充滿好奇,這樣的話,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來看我的小說吧?”

亂步語塞。

像他這樣天生被人追捧的偵探,無法理解響凱費盡心機的執念。

“亂步先生,《消屍》的第2冊 ,在我宿舍的櫃子裏。麻煩你幫我扔了吧。”

“好。”

亂步注視響凱消散于風中,連同那句最後的呢喃:

“其實你真讓人讨厭,亂步先生。

“真是個癡人呵。”

他脫下沾滿血污的西裝扔進垃圾桶,提步離開。

出乎亂步預料,家門口沒有任何記者。

他倒也樂得輕松,摸黑進入玄關。

不等開燈,咔噠一聲,門落了鎖。

靜谧中傳來粗重的呼吸,一雙臂膀從後面環繞上他纖細的脖子。

男人在他耳邊輕笑: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血的味道。告訴我,親愛的亂步,你去了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case完結了!幫響凱完成了作家的心願。(bushi

嗯,卡文雖遲必到。(指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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