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沙漏裏的世界(1)
聚光燈把舞臺照耀得宛如白晝, 一場謀殺接近尾聲。
死者佳愛琉被人用匕首刺穿胸口,以背後圓木樁子為支撐固定在升降臺上。
慘白的臉孔配上嘴角蜿蜒而下的暗紅色血跡,使她呈現出一種哥特式詭異的美感。
“叽叽喳, 叽叽喳……”
我擡眼端詳着那些被纏繞在她四肢的鳥兒,它們對一個靈魂的逝去無動于衷,依舊盡情歌唱。
“你知道這些小東西是什麽品種嗎?”
我頭也不回地問。
“不清楚。”
得到的回答是言簡意赅的三個字。
我從黑暗裏醒來後見到的第一, 也是唯一活物, 是個惜字如金的男人。
順便一提,他的着裝非常奇怪—黃綠紅相間的三色羽織, 搭配一雙陳舊的木屐。最惹眼的莫過于腰間別着的刀鞘。
人,對自己不熟知的事物總會保佑不切實際的期待。
身為神探, 我不該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我啧了記嘴, 巧妙地結束話題:
“說的也是,畢竟你是神探,而不是什麽鳥類專家嘛。”
“花井戶, 你該不會……是在嘲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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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的腳步聲漸起, 惱羞成怒的男人像是一只準備逮住小雞的老鷹。
我在他伸出利爪的前一秒, 靈巧地跳上舞臺。
我走近了無生氣的佳愛琉,口中默念抱歉, 然後……猛地捏住她的下颚。
“你幹什麽!”
身後的男人拔高嗓音, 我訝異地挑了挑眉。
沒想到武井戶也會有感情外露的時候, 不是我譏諷, 他那雙比潭水更深沉的眼眸真的沒有半點兒活着的氣息。
噢, 武井戶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雖然和我的名字相似程度過高, 而讓我懷疑了好一陣。
不過……随便他去吧。
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我沒理睬武井戶的大呼小叫,全神貫注地觀察着佳愛琉。
不出所料,映入我眼簾的口腔鮮血淋漓。
我皺了皺眉, 語氣難得有些顫動:
“她被人割了舌頭。”
“叽叽喳,叽叽喳……”
鳥兒們的歌唱仿佛永不停歇。
我不禁想象着如果把它們的舌頭都割去的話會是怎樣一副景象。
案發現場是一出荒誕的喜劇。
難道兇手是為了彌補佳愛琉不能說話,而在她身上綁了這麽多會唱歌的鳥兒?
真是……僞善的極致。
我幫佳愛琉合上了嘴,因為她已經死去一段時間,屍體也開始僵硬。
這個簡單的動作竟花了我好幾分鐘。
在确認無法從她身上獲得什麽線索後,我毫不留戀地準備跳下舞臺。
但我矯健的步伐卻被無法估量的舞臺高度遏制了。
這……這個舞臺剛剛是這麽高的嗎?
難道我要在這個男人面前,風塵仆仆地繞道側邊,再灰溜溜地走下來嗎?
正當我左右為難之際,武井戶做出了出乎意料的舉動—他朝着我伸出手臂。
我低頭看他,強烈的聚光燈下,他的五官模糊成溫柔的模樣,唯獨那雙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透着冰涼。
我猶豫幾秒,握住了他遞來的橄榄枝。
“多謝。”
我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
撲騰—
跳下舞臺的瞬間,我駝色的鬥篷帶起一陣微風。
“不必客氣。”
為了避免親密接觸後的尴尬,我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以此躲開和他對視。
他卻不依不饒地走近了。
在我能反應過來之前,他用手指揩了揩我的胸口。
撲騰—
我能聽見心髒在胸膛猛地一跳,就像朝平靜湖面投下一顆石子兒。
“你幹什麽?”
我戒備地後退一步,臉龐燥熱。
他疑惑地睨了我一眼,将指尖的液體放在鼻端輕嗅。
“你身上怎麽會有血跡?”
“血跡?”
我低頭查看鬥篷上的那一抹暗紅。
該不會是剛才從佳愛琉身上沾來的吧?
身為人稱五十年一遇的名偵探,我竟在另一個人面前這麽冒失。
恐怕這家夥的心裏早就嘲笑了我千萬遍!
我的臉因為羞慚更紅了,随時都會燒起來一般。
“咳咳。不如我先來說說對案情的推理好了。”
為了挽回脆弱的自尊,我只得生硬地轉移話題。
好在武井戶并沒有過多糾纏,他抱着胳膊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态。
我心下稍安,深吸口氣說道:
“我認為兇手很可能回到現場。”
武井戶沒有立即說話,但緊皺的眉頭卻讓一切昭然若揭。
他居然質疑我的推理!
雖然我的記憶不知為何變得模糊,但在我成為名偵探的這些年,從沒有人輕視我的專業能力。
我不由氣急敗壞地迫近一步。
“我并不是毫無根據的。第一,根據犯人對案發現場的布置可以知道他是一個表現欲極強的人。”
武井戶不合時宜地笑了。
“你怕不是三流的推理小說看得太多了,花井戶神探。”
“……你說什麽?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還有第二個理由!”
我話音剛落,大廳內突然憑空出現一陣交談聲。
“什麽,你讓我坐在這裏?我能看清楚什麽?”
“呵,我早就說了讓你少看點電視,別黑燈瞎火地玩手機,你就是不聽。現在發現自己是個瞎子了?”
我和武井戶俱是神色一緊。
此刻,我早顧不上為自己的推理喝彩,慌不擇路地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幕布後面跑。
踢踏踢踏—
那兩人的腳步聲猶如中世紀古堡裏游蕩的幽魂逐漸降臨。
他們越是靠近,我的心跳越是失去常速,随時都可能從嗓子眼蹦出來。
嘩啦—
就是這麽緊要的關頭,武井戶依舊無所畏懼似地,單手越過我的肩頭,把厚重的幕布拉開一條縫。
我屏住呼吸。
“……這,這個女人死了?”
一個清爽的男聲問道。
很奇怪,他的語氣中似乎沒有半點兒撞破謀殺現場該有的恐慌。
“啧。江戶川亂步,我早說了,你不應該是什麽五十年一遇的名偵探,你就是個行走的死神。”
回答他的男人聲音略顯低沉和冷漠,別說是同情,男人甚至表露出了一種讓人心驚的不耐煩。
這下,連我都忍不住好奇,從那條縫隙中小心翼翼地探出眼睛。
等看清這兩人的面目,我忽然頭疼欲裂。
“嘶—”
“別出聲。”
我的輕吟被武井戶牢牢地捂在他微微汗濕的手掌中。
我艱難地點了點頭,他的束縛總算松開了些,但手仍舊虛虛地抵住我的嘴。
“這個叫江戶川亂步的人和你長得好像。”
為了防止我們的談話被聽到,他湊近我耳邊輕聲說。
或許是周遭環境過于黑暗,我的感官被無限放大,能清晰地察覺他的嘴唇擦過我耳廓的路徑。
我情不自禁抖了抖,聽到幕布外的兩個人說:
“我們就在這裏等着好了。這個兇手一看就表現欲極強,很快就會重新回到這裏的。”
“江戶川亂步,我可不想和你在這裏玩什麽偵探游戲。”
“但沒有你,我一個人是回不了家的,鬼舞辻無慘。”
[鬼舞辻無慘]。
這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我暗自思忖,可讓我驚訝的是,我對這個名字産生了莫名的熟悉感。
這種情感仿佛發自內心,我不是對稱謂,而是與這個人本身有着極密切的聯系。
我的身體裏有一股沖動在叫嚣,它說:
“你該出去見一見這兩個人。”
我順從地邁出左腳……
“你幹什麽!”
武井戶在我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前及時制止了我。
他咬牙切齒地在我耳邊怒吼,像是徘徊在街角被抛棄的野狗。
和之前的溫柔不同,這一次他的胳臂強硬地橫在我的脖子前,形成一種介于威脅和背後抱的微妙姿勢。
我的力氣像是指間流沙一去不複返,我的後背靠上了他的胸膛。
“哼。你這個路盲倒是很理直氣壯。好吧,既然這裏有這麽多的夜莺,不如我們來看看哪一只唱得最好聽。”
夜莺。
這些灰褐色不起眼的鳥兒,原來是擁有美妙歌喉的夜莺。
“嗯哼,如果我選對了,有什麽獎勵嗎?”
江戶川亂步倨傲地揚起脖子,說出的卻是幼稚的撒嬌。
鬼舞辻無慘笑了,那雙梅紅色的豎瞳是黑夜裏引誘人丢棄靈魂的惡魔之眼。
他伸手憐愛地揉了揉江戶川亂步的腦袋,聲音不自覺有點暗啞:
“那今晚就讓你在上面好了。”
啪嗒—
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江戶川亂步氣鼓鼓地拍開了無慘擱在他頭頂的手。
“如果我沒記錯,你昨晚也這麽說。”
“啊,你終于明白男人在某些時候最喜歡花言巧語了。真讓我欣慰啊,小亂步。”
[小亂步]。
不知為何,當我聽到無慘用暧昧的口吻念出這個名字時,控制不住地嫉妒了起來。
小亂步像一只受驚的鹿三兩步跑上了舞臺。
他的臉是秋後蘋果般的紅彤彤,不知是燈光的炙熱,氣憤還是……害羞。
我倉皇地別開視線。
“叽叽喳,叽叽喳。”
夜莺們因為聽衆的到來,更加賣力地啼鳴,簡直要把嗓子唱破為止。
江戶川亂步在舞臺上緩緩踱了一圈,最終在佳愛琉的右手邊駐足。
“無慘,你可真是個蠢貨。明知道我有超推理,還敢挑戰我!”
他對臺下仰望自己的無慘毫不客氣地施以嘲諷,仿佛料定了男人不會對他怎麽樣。
這……就是一種恃寵而驕吧?
我憤憤不平地想。
緊接着,亂步自信地為距離最近的夜莺解開束縛它的繩子。
他讓那只夜莺的爪子倒扣在自己手腕,咧嘴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
啪啪啪——
無慘寵溺地鼓起了掌。
幾乎是同一時間,轟隆隆—
世界猝然倒塌,而我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嗯……感謝小天使們不離不棄,愛你們噢ww(頂鍋蓋
啊!讓我們讨論下案情好了(花井偵探式轉移話題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