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斷舌的夜莺(6)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鳴女能力私設。
嗯,我滾回來了。
“啊, 無慘。我好像喜歡上別人了。”
這句話,猶如春日裏的第一聲驚雷在男人耳畔炸響。
“你說什麽?你喜歡上了誰?”
無慘下意識抓住亂步的手腕,明明是足以讓對方慘叫的力度, 名偵探卻只是隐忍地皺了皺眉。
他緩緩擡起頭。
“你知道的。沒人能不喜歡上她。”
“她……”
感謝日語中“她”和“他”的不同發音,讓無慘輕而易舉地鎖定了對象。
胸腔中翻湧的怒火被奇跡般撫平,他冷笑着松手, 甚至氣定神閑地理了理衣領。
“不可能。”他說得斬釘截鐵, “任何人都會喜歡上她,只有你不可能。”
“噢?這是為什麽?”
亂步漫不經心地問, 一邊揉捏着手腕的紅痕。
他澄澈的,祖母綠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住無慘, 勢要讓所有的陰謀陽謀都無所遁形。
鬼王如他所願彎下腰, 唇角微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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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套我的話,你以為我會上當嗎?”
此話一出,亂步的臉色驀然灰頹。
常年立于不敗之地的名偵探竟也被逼至牆角。
他懊惱地抿了抿唇, 低頭任由額前碎發遮擋失意。
片刻之後, 他猝不及防地起身。
被困在座椅和無慘之間, 亂步的立足之地狹隘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的半只腳掌卡着椅腿,稍一動彈就踉跄地向前撲去。
他緊張地閉起雙眼, 預料中的疼痛卻久侯不至,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清冷的, 夾帶沐浴露香氣的懷抱。
“你居然這麽沉不住氣, 啧。”
回蕩在耳畔的不是什麽軟語溫存, 而是嘲諷, 毫不掩飾的嘲諷。
江戶川亂步把頭埋進無慘的懷裏,手指緊攥他的西服,須臾渾身顫抖。
無慘:“?”
鬼王的背脊跟着僵了僵。
他不知道這家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但不詳的預感如林間濃霧驟然籠罩。
終于,名偵探大發慈悲揭曉答案。
“真是個蠢貨。”他用情侶間慣常的親昵語氣一字一頓:“難道只有言語才算得上鐵證?要知道,沒有什麽能瞞得過江戶川亂步的眼睛。”
他慢條斯理地撫平被自己捏皺的,無慘的西服。
然後在對方殺人般的目光中擡頭粲然一笑,出其不意地親了親無慘的唇角。
“不過,就算是蠢貨也是可愛的蠢貨。”
無慘的胸膛在這句話的作用下劇烈起伏,他死死地盯住亂步,完全沒有話講,無話可說。
他太氣了,氣得只想……
标志性的梅紅色眼眸逐漸染上欲望的色彩,狹長的豎瞳仿佛蚯蚓般扭曲。
他的出手是迅雷不及掩耳,可不等抓住亂步纖細的手腕,對方一個彎腰,如一只靈巧的猴兒從他的臂彎下逃脫。
“抱歉抱歉,根據預判,在這種情況下我會痛死的。還是……改天吧。”
“……”
亂步以最快的速度跑進自己的房間,嘎達落了鎖。
他當然知道鎖這種東西,對堂堂鬼王形同虛設。
但這至少說明了他本人的态度。
嗯,可憐的無慘。
哪怕門板再厚,也擋不住他陰郁的,殺人般的目光。
不過……誰又會害怕呢?
反正江戶川亂步完全沒有在怕。
他展開雙臂,砰地跳上自己松軟的床,一下子整個身體就陷進去。
他把頭埋進枕頭,深吸口氣,不知不覺睡眼朦胧。
……
半夜時分,室外電線杆上的烏鴉叫聲把他吵醒。
天際是一泓不染塵的皎月,他定定地凝望着,忽而嘆了口氣。
盛夏的夜晚也太特麽熱了,他一個人都睡得汗流浃背,之前居然能和無慘同床共枕這麽久。
簡直難以置信。
啊,他要失眠了。
翌日,江戶川亂步頂着碩大的黑眼圈走到客廳。
忙碌中的鬼舞辻無慘抽空瞥他一眼,揚唇譏諷:
“怎麽,不習慣一個人睡了?”
“滾,蚊子太多而已。”
名偵探說完就恍然大悟。
為什麽睡在無慘房間的時候就一夜安穩呢?
恐怕鬼王的冷血體質讓蛇蟲鼠蟻都不敢近身,想想還有點羨慕呢!
哎……
亂步的面包啃了沒兩口,門鈴應約響起。
他手也來不及擦,赤腳跑出去開門。
門口守候的,當然是武偵社頭號新人—中島敦是也。
不同于往日,一絲按捺不住的期待在小家夥的眉宇間若隐若現。
名偵探見狀暗嘆口氣,飛快地穿了鞋。
身後腳步聲漸近,亂步一邊系鞋帶一邊從腰側查看。
鬼舞辻無慘果然拿着他沒解決的早餐殷勤地來了。
名偵探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在反光的銀質門把上長久停留,臉上是風雨欲來前的寧靜。
啧,只不過是沾了些面包屑罷了。
至于這麽大驚小怪嗎?
令人窒息的潔癖男!
亂步想着,手小心翼翼地在鬥篷上蹭了蹭。
無慘:“……不許浪費食物。”
亂步:“是的,當然。”
他一把搶過剩餘的面包,看也不看塞進嘴裏,半晌梗着脖子含糊地說:
“再見。”
“……再見。”
啪嗒。
緊閉的房門沒能隔絕無慘的窺視,就像……昨晚那樣。
啧。
上班高峰的電車是不留縫隙的沙丁魚罐頭。
多虧中島敦用他瘦削的身體護着,亂步才能安居一隅。
但,即使阻隔了物理距離,依舊阻擋不了人們嗡嗡的讨論聲一股腦湧入耳內。
他們話題的中心,當然是女歌手Tori的熒屏初秀。
鬼舞辻無慘不知用了什麽辦法,把錄制現場的騷亂掩飾得密不透風。
“欸,昨晚Tori居然露面了,你聽說了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推上趨勢第一,我能不知道?”
相關的言論聽得多了,連亂步身後的中島敦都躍躍欲試起來。
确切地說,在今早看見他的第一刻,小家夥就醞釀許久—能忍到現在真是為難他了。
中島敦:“那,那個亂步前輩,昨天Tori小姐……?”
亂步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對流行沒興趣?”
名偵探在內心深處否定自己虛僞的說辭。
任何人都會因Tori的歌聲而喜歡上她這個“人”,只除了他。
中島敦:“我……我就是有點好奇。”
江戶川亂步裝腔作勢地搖搖頭,語氣老成:
“阿敦,俗話說得好,好奇是淪陷的第一步,你現在很危險。你昨天也看節目了?”
中島敦:“嗯……正好換臺的時候瞄了一眼。”
亂步:“嗯。”
他在短暫的沉吟中思索Tori影響力的傳播途徑。
保險起見,他還需要更多參考數據。
“關于Tori的事,我建議你問問國木田。畢竟由于某些我不方便吐露的原因,Tori的保镖現在換成了他。”
中島敦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啊?”
于是,汗臭夾雜各種名貴的,廉價的香水味被小家夥吸進了鼻腔。
過了會兒,他的臉上就呈現出呼吸難以為繼的痛苦模樣。
真是作孽。
亂步事不關己地心想,順便竭盡所能屏住呼吸。
噢對了,他所謂理想的參考對象,說的就是……
“到達偵探社的時候是九點半。
一分不多一分不差。
感謝鬼舞辻無慘每天叫醒,感謝中島敦孜孜不倦的接送服務。
他,江戶川亂步居然習慣了準時上班。
真特麽的無言以對。
一踏進偵探社大門,名偵探的目光就迅速鎖定在國木田的身上。
同僚正低着頭,如往常般奮筆疾書。
亂步若無其事走過去,曲指敲了敲對方的辦公桌。
“早上好呀。”
“……”
沒反應。
“……尊敬的國木田先生?”
“……”
沒反應。
非常好,他一定不是聾了。
正在這時,直美從兩人身旁經過,視線在國木田的耳朵停留數秒,意有所指般。
亂步會意。
事實上,他一早就知道國木田沒有應答的原因。
只不過是想親眼看看同僚的沉迷程度,罷了。
他笑了笑,隔着桌子扯下國木田藏在碎發裏的耳機,又故技重施:
“早上好,國木田。”
名偵探不着痕跡地打量對方,所以把對方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看得真切。
啧。
這個叫Tori的女鬼有着不容小觑的吸引力。
如果任其發展會怎麽樣?
難道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清醒的人類,和一群數量不計的食人惡鬼?
可怕,真可怕。
“啊,早上好亂步先生。”
打斷他臆想的是國木田姍姍來遲的問候。
亂步調整表情笑了笑:
“你在聽Tori的歌嗎?”
“是的……我認為了解下保護對象會比較好。”
多麽,拙劣的謊言。
拙劣到江戶川亂步都不忍心拆穿的程度。
他的心中,關于此次無慘陰謀的猜想正如旋轉制作中的陶土,徐徐成型。
最後至關重要的環節,落在名偵探的另一位同事身上。
踏踏踏。
亂步聞聲轉頭,太宰治穿着駝色的風衣翩然而至。
他那蒼白得略顯病态的臉上還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什麽事讓我們偵探社的智囊這麽高興?讓我猜猜,你……又找到了全新的死法?”
太宰治故作神秘地搖搖手指,反問:
“亂步先生看了剛剛更新的新聞嗎?”
“對不起,我不愛看新聞。”
太宰治理解地點了點頭,随手拿起不知被誰扔在沙發上的遙控板打開電視。
[接下來播報一則快訊:三十分鐘前,本市內兩處地鐵站內發生人員跳軌事件。好在路過群衆反應及時,未造成任何人員傷亡。目前,當事人的跳軌原因尚未查明……]
電視裏主播話音未落,就被直美的驚呼蓋過。
“天哪!難道是相約自殺嗎?”
太宰治啪嗒關掉電視,手插風衣口袋,露齒淺笑。
“這則新聞你怎麽看,亂步先生?”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卧軌還可能被人阻止,太不保險了!但也可以讓我減少一次失敗的嘗試。’我說得對嗎,太宰?”
“不愧是偵探社的招牌。”
太宰治不吝稱贊。
名偵探揚了揚脖子,倨傲地接受了,轉瞬又清了清嗓子,出乎意料地開口:
“不過太宰,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正常情況下,只要計算好地鐵到達的時間再跳下軌道,旁人不可能有這麽快的反應力把你拉上來。除非……”
他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
太宰治配合地歪了歪頭,饒有興致地問:
“除非……?”
緊要時刻,與謝野晶子扛着把柴刀風塵仆仆地從門外進入,身後還跟着個一身黑袍,面無表情的男人。
“太宰治,這裏有只迷路的野狗。為了我們偵探社的安危,麻煩你簽收一下。”
太宰訝異挑眉:
“芥川?你來這裏幹什麽?”
芥川龍之介在武偵衆人注視下,不慌不忙地走過龇牙咧嘴的中島敦,走過沉浸在Tori歌聲中的國木田獨步,走過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谷崎直美小姐。
甚至……走過了心心念念的前港黑幹部太宰治。
野犬沉穩的腳步停在比他矮半個頭的江戶川亂步身旁。
名偵探親昵地擡手,為他拂去肩膀上的塵埃。
“辛苦你了,芥川君。”
他笑眯眯地說。
正當在場其他人對兩者的關系備感好奇時,太宰治是最先醒悟過來的那個。
“所以,亂步先生。你剛才是想說,一般而言,卧軌不會被人制止。除非,你早就安排了人盯梢?”
江戶川亂步咧開嘴,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對。”他說。
那麽問題又來了。
就算芥川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同一時間阻止身處不同地點的兩人自殺。
所以……
“叮鈴鈴—”
亂步的手機分毫不差地響起,他按下通話鍵放到耳邊。
“喂,你好。我是江戶川亂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