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質，不，酸奶握在手，宿舍打橫走。

陳家鳴沒堅持幾秒，就氣急敗壞地把插在門板後頭的掃帚拿掉了，再沒計較我不回微信的事。我馬上得意洋洋地進屋，把一排酸奶丢他桌上：“來，陳媽，這是我孝敬你的。”

“有你這個不孝子，我得少活多少年。”一起住了大半年，陳家鳴也樂意同流合污，滿嘴騷話。

我掰了一瓶喝着，反正不拿白不拿，陳家鳴總會給我錢：“唔，明明按你吩咐買了東西，你還不讓我進宿舍……母不慈，何談孝子？”

聞言，陳家鳴登時露出一臉被我惡心得不行的表情，也揭開酸奶倒進他準備已久的碗裏，混着一堆切得亂七八糟的水果攪和起來。我看着感覺還挺好吃，可惜這是他拿來敷臉的，給我八百個膽子都不敢亂動：“你之前不說買了多貴的果凍面膜？怎麽還自己弄——”

正忙着塗臉，陳家鳴沒回答，等鼓搗完了才舍得抛給我眼神：“不合用，都送去給學生會的人了。”他是副會長，手底下一堆水靈靈的妹子，線上線下聊護膚美容聊得特別嗨，反正我偶然聽了一次，只聽得腦袋發懵。這會似乎留意到我不同尋常的愉快神情，陳家鳴眯了眯眼，朝我這方向微微揚着下巴：“你笑得夠猥瑣啊……怎麽，做了什麽欺男霸女的事情？”

我連忙收斂了神色，但嘴角始終不聽話，在我掏出那對耳機遞過去的時候也還翹得高高：“看！別人借我的，最新款，真是好東西。”

陳家鳴向來對電子設備少一根筋，被我熏陶了這些時日，也仍舊懵懂：“哦，四千多那個？誰給你的？”

“我忘了他名字。”我毫不心虛地應道，“就班裏一米九的那人，坐着都比我高了一個腦袋，居然還是個闊佬，随随便便就借我用了。”

聽了這話，陳家鳴的眼神突然銳利了起來，猛地一拍桌子：“是石川！我就知道！”

我扶着桌邊，愣了：“你知道……嗯？”這家夥少有地嚴肅起來，把我吓了一跳。

陳家鳴好像對我很失望，又伸手在我手臂上拍了一記，說起話來堪稱擲地有聲：“孟子雲，陳媽媽很是痛心，前幾天我說的你都忘了！”

我莫名有點忐忑：“您說什麽了？”

“石川啊！他一直偷偷摸摸跟着你，你居然一點警惕心都沒有！”陳家鳴猝不及防抛出這句話，讓我頓時傻眼得更厲害，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後退了幾步。我聽見自己的語氣裏滿是難以置信：“你，你看文看傻了吧？”

備受質疑的陳家鳴快要氣歪嘴，眼底流露出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我看文吃你家大米了！不對，不是這個問題，是石川真的對你圖謀不軌！”見我還是從頭到腳的不信，他拖來椅子，示意我坐下，擺出要開一場座談會的氣勢，“來，你認真聽着，據我觀察——”他從抽屜摸出一張所謂的調查報告，上頭寫得密密麻麻，我只能看清被箭頭穿過的兩個名字，一個我的，一個是石川。

陳家鳴小心翼翼地把紙展開：“從開學到現在，上課時他選的座位，基本都是你前後左右桌，有時候還特意找人換座位。而且他選的通識課，和你是一模一樣的。”

我打斷了他：“等等，就憑這些？”

陳家鳴瞪我：“他還進了籃球社！雖然不是隊員，但是每場比賽都去看！”

我感覺自己的神情裏帶上了一絲憐憫：“早就勸你不要選剛開的偵探文學解讀，都讀出妄想症來了。行，你繼續，把我當成研究案例完全沒問題，千萬別把旁人拉下水啊。”說完，我攥着那對耳機，嘀咕着待會看一眼課表，到時候不能忘了把東西還給石川。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裏頭肯定有蹊跷。”陳家鳴還不放棄，湊近用那張白得像日本藝伎的臉對着我，“沒準他故意不拿走耳機，是為了創造和你接近的機會，你要小心啊乖崽。”

我拼命往後靠，免得被滴一身酸奶：“好好好，我小心，你也小心，面膜快掉沒了。”

把臉看得比什麽都重要，陳家鳴趕緊挪回去坐直，仰起頭：“唉，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就怕你這顆大白菜，哪天被豬拱了。”

“直男。”我擡手指了指自己，“我是要去摘白菜的百分百直男。”金融學院女多男少，長得漂亮的姐姐妹妹随處可見，我才不要被這家夥帶歪了。

陳家鳴将手裏的紙揉成團，扔回抽屜，還附帶一聲冷笑：“你遲早要彎成蚊香。”

……

周四上午有大課，教授是個蓄着胡須的小老頭，年輕時在國外留學過，說着中文也帶點稱得上優雅的口音。他不像其他老師喜歡盯考勤、作業，一開始就說好布置期中期末兩次大作業，別的沒有，平時點人提問也不計入分數，所以在班裏風評極好。

陳家鳴特別崇拜他，總給我發洗腦包“你看教授多紳士，多有魅力啊，你怎麽忍心不專心聽課”，見我蠢蠢欲動想逃課，還主動跑去告發。後來我忍無可忍，又不能動手揍他，唯有一節不落準時進教室，哪怕走神或者玩手機，也好過一天天被這家夥唠叨。

班裏溜號的人多了去，基本上是因為聽不太懂那些公式、理論，因此覺得無趣。但我不同，自從逃課後被教授揪去長談了一回，在對方心裏立了個“學霸對已經熟悉的知識感到無聊”的人設，之後凡是有拓展知識，他總愛找我回答問題。

哎，沒辦法，我就是那麽有能力，陳家鳴那個學渣羨慕都羨慕不來。

翻書掃了眼今天是講課內容，還行，本着被點名也不怕的心，我着重觀察了一下四周。很快發現那位一米九同學，也就是石川踩着點來了，選了我旁邊的空位坐下。不過小教室就這麽幾排，坐哪都是離得近，我是堅決不信陳家鳴那套胡說八道。

石川依舊沉默寡言，垂着頭，也不和周圍人多交流。迫于無奈，我只好主動打破這片寂靜：“哎，同學——”

他猛地一扭頭，樣子很驚訝，然後瞪着我斟酌了半天的語言：“你，你……”

“哈哈，你反應好大。”我莫名覺得尴尬，只能盡量溫和且友善地開口，“呃，我就想還你耳機，沒別的事情。”

聽了我的話，石川好像還沒回神，下意識探手，又突然縮了回去，仿佛我是什麽洪水猛獸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手都伸累了，又怕教授慧眼識人突然喊我，只好低聲道：“你怎麽不拿？”

“哦，好。”他果然不善言辭，硬邦邦地擠出幾個字，用我兩邊5.0的視力，能精準捕捉到他比剛才紅了點的耳朵。啊哈，沒想到，闊佬原來真的不擅長與人交流，怪不得有錢有顏聲音好聽卻還像個透明人似的。從心底詭異地升起了一絲滿足，我搖了搖頭，又趕緊解釋：“我叫孟子雲，大家都是同班同學，不要那麽客氣。”

他似乎稍微冷靜下來了，終于将耳機拿過去，看也不看一眼便丢進兜裏。中途指尖輕碰了我掌心幾下，有點癢，弄得我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果然是有錢人，我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換作我，肯定要好好檢查一下被借走再還回來的東西。

想到這，我默默算了算自己的生活費，得，人比人氣死人。

饒是努力打起精神，教授講的知識點着實讓我提不起興趣。沒一會，我就低頭玩起了手機。随意翻了翻微信，班裏的人我大都加了，石川的似乎沒有。如此一來，我有點心血來潮地發過去邀請，可到了課間，石川還在悶頭整理筆記，壓根沒管別的。

我幹脆用手肘捅了捅他：“我們加個微信吧，我給你發好友申請了。”

被我吓了一跳，他馬上粗着嗓子喊了一句：“什麽？”音調有些高，差點把班裏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幸好他随即反應過來，收了聲，默默掏出手機。我也看向自己的微信，好，加上了，趕緊改個備注，就叫“石川一米九”。我又調侃道：“你平時也不怎麽玩微信的樣子，朋友圈都沒東西。”

石川的腦袋越來越低，已經不是看手機的地步，快要把自己塞進抽屜了：“嗯。”然後立刻瞄了我一眼，又轉過臉，結巴着改口，“我能聊的。”

不是，這家夥怎麽古古怪怪的？身為男人，這簡直扭捏過頭了啊。我疑惑地盯了他好一會，直到課間休息結束，才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