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電影院就在周邊的好處是我能睡午覺睡到自然醒，摸手機一看，時間尚早，來得及好好洗漱一下。待會看完電影要順路去貓咖，應聘服務生嘛，自然着裝打扮得做好，按陳家鳴的用詞叫“豔壓群芳”。

還好他去開會了，不在宿舍裏，沒有吐槽我的機會。

到了約好的大門旁，我驚訝地發現石川已經捧了兩杯果汁在等，身姿挺拔，只是腦袋垂着。似有所感，他忽然擡起頭來，見我走近，頓時露出非常喜悅的笑容，很快又收斂在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怎麽買了果汁？”我脫口而出，又反應過來，覺得問得太傻，“不是，你……破費了。”

“天熱。”他搖搖頭，硬是塞了一杯到我手裏。

我低頭看去，杯子上貼了張心形的标簽，寫着“西柚少冰全糖”，不禁笑問：“不是多冰？”

石川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應道：“會冷到。”仿佛剛才信誓旦旦說天熱的人不是他似的。

行吧，我很随和，尤其對于旁人送的東西，得懷着感激之心啊。“哎，好甜，這家店不錯。”我喝了一口，有點驚豔。

聽了這話，身旁的人貌似松了口氣，也越發高興起來：“嗯。”

電影票是在網上買的，我和石川一同走向電影院，才發現取票機前排了長隊。石川飛快掃了眼四周，自告奮勇道：“我去取！”然後指了指大廳裏的幾排長椅，“你去坐着休息！”

我推拒了幾句，可惜他不為所動，只好無奈答應，待會給他發二維碼。還要一段時間才能進場，我閑得無聊，注意到這裏有賣爆米花，便挑了不怎麽甜的奶香味。等石川從好些情侶、結伴而行的妹子裏擠出來，我順手遞給他：“嘗嘗，不好吃我再買。”

石川乖乖抓了一小把，吃得嘴邊沾了焦糖：“嗯，好吃。”

“是吧？奶香味的不會太甜，特別香。”我充分考慮到了彼此口味的微小差異，才選擇這一款，被他吃東西的樣子萌到，自己也撚了幾顆塞進嘴裏。

咔嚓咔擦。

咔嚓咔嚓。

咔嚓咔擦。

臨開場前，我又去買了大桶裝的，不然剛才那一桶壓根不夠我倆無意識啃的。作為吃爆米花的主力，石川有點臉紅，又被我瞪得不敢掏錢，撇過臉看起了一旁的宣傳海報。

“過幾天還有恐怖片上映……國産的？”我也湊過去，看清楚後語氣裏多了幾分嫌棄，“大多數情況下，最後都是神經病幻覺之類的套路，沒勁，完全不恐怖。”

石川臉色微僵：“是，是嗎？”

我咬碎嘴裏的爆米花，一股奶香瞬間充斥口腔：“你怕鬼？”

“哈哈，不，不怕。”他都快成結巴了，耳朵紅得要命。

瞅着他的臉色，我很難忍住笑意，只得又給自己喂了一把吃的：“沒事。好像能進去了，我們走吧！”順勢轉移了話題。

聞言，石川似乎周身氣息緩和了些，腳步略有些倉促：“嗯，還是搞笑電影好看。”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暗自覺得好笑，又不禁聯想到之前合錄實況的家夥也怕鬼，迷茫片刻，決定把這兩者是否相似的疑惑暫時抛開。

由于是青春搞笑片，觀衆大部分是年輕男女，偶爾能看到一家三口過來的，父母年紀也不大，領着個叭叭叭吵鬧的小孩。我下意識往旁邊避開，讓他們先經過，哎，幸好不是在我們這排。石川突然問道：“你喜歡小孩？”他以為我一直盯着，是覺得小孩可愛。

我連忙否認：“不，我只喜歡聽話的小孩，別人家那種。”邊說着，邊順利找到我倆的位置，中間偏後，旁邊就是小過道，出入還挺方便。

石川似懂非懂地應了聲，也不追問，但神情明顯輕松了許多。

甫一坐下，我就聽到周邊一些女生說笑的聲音輕了幾分，可能因為我們是這小片地方裏唯二的男生，因此她們覺得有點不自在了吧。真是罪過啊，我小聲嘀咕了一句，轉頭盯着正在播放廣告的大屏幕。不一會，燈光慢慢暗了下來，片頭開始播放，出現了巨大的制作公司标志與電影名稱，與此同時觀衆席上冒出了幾聲尖叫。看來這電影口碑不錯？這麽早就有人興高采烈捧場了，我又從爆米花桶裏冒尖的地方拿了點，制造出一個小坑。

旁邊的石川好像很緊張，嘴上幾乎沒停過，小口小口喝着果汁，偶爾探手摸點爆米花，讓凹陷的地方進一步擴大了。

事實證明，電影拍得不錯，我聚精會神觀看十分鐘過後，已經有點沉浸在劇情裏了。只是時不時聽到抓爆米花發出的“簌簌”聲響，我轉頭瞟了眼，發現石川依舊繃着身子，仿佛不太習慣昏暗的環境，從側面看過去嘴角也是抿得緊緊。眼看他快把爆米花桶弄倒，我趕緊扶了一把，壓低聲音道：“不舒服？你剛才都一顆都沒拿到呢，淨走神了。”

他的反應倒是異常快，低頭瞅瞅，試圖裝作不知情把手指縮回去，結果黑燈瞎火的，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背，吓得他猛地抖了抖。

我全程看着他由愣神到吓自己，快被逗笑了，幸虧記得在電影院，不敢出聲。

他這才用帶了幾分委屈的語氣說道：“對不起。”

“你道歉什麽呀，不舒服就不看了，我們走。”我收起了開玩笑的心情，正經地開口。

石川搖搖頭，示意繼續看下去沒問題，然後再不和我聊，一雙眼緊緊盯着畫面。

之後電影劇情從一群年輕人的校園生活轉到兩個男主與女主的感情糾葛，以及他們為了參加音樂選秀而付出的努力與遇到的難題，笑與淚水齊飛，整個放映廳裏經常響起尖叫與驚呼。本着要回去給陳媽做彙報的心思，我非常認真地觀影，但也留意到每當兩個男主有什麽對手戲的時候，周圍女生叫得格外激動，比女主出場時的氣氛激烈多了。

緊跟着，我自個也開始懷疑，怎麽兩個男主之間如此暧昧？明明還有個長相漂亮、身材也好并且一直兢兢業業為參加比賽努力的女主啊！

這個疑問萦繞在我心頭，一直持續到電影結束，我們随着人流走出放映廳。外頭很明亮，石川下意識眯了眯眼，從我手裏接過空了的爆米花桶丢進垃圾箱裏。我還在糾結，終于沒忍住問他：“石川，你覺得這電影怎麽樣？”

他沉默了片刻，開口說了一堆關于劇情啊畫面啊的話，并沒有提及我關心的內容。

倒是有幾個女生從我們身旁經過，肆無忌憚談論起了兩個男主有多般配，什麽金發碧眼傲嬌攻和黑發黑眼老實受，一套一套的，搞得好像剛看的不是青春搞笑片而是基佬小黃片一樣。我收回目光，再度看向石川，他也回望着我，眼底只有疑惑。

旁邊又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尖叫。

我後知後覺，兩個大男人在電影院門口對視，太給裏給氣了，特別周遭全是腦洞大過天的妹子。反應過來後，我趕緊拉着石川走向原定計劃的貓咖，路上也不忘旁敲側擊，想知道是否只有我一個男性覺得電影很基。可石川分外正直地回答：“結局挺好的，女主本來就不該和他們在一起，兩個男主都只當她是妹妹。”

“好吧。”我放棄了。

貓咖還未正式開業，我敲了敲門，等待期間向石川解釋了下在找兼職的事。他點了點頭，說要陪我一起：“希望不是騙人的。”這家夥的警惕心還挺強。

開門的是個面相憨厚的年輕男人，自稱是老板，很高興地把我們迎進去。他的妻子正坐在吧臺旁清洗咖啡杯，朝我們笑了笑，看起來很漂亮。“我們夫妻倆剛辭職回來，養了好幾只貓，招夠人就正式開張營業……”他一邊介紹店裏的情況，一邊打量我，似乎很滿意地彎彎嘴角。

老板又看向從剛才就一言不發的石川：“你的同學也要應聘嗎？”

我也轉過頭。

石川愣了一下，随即搖搖頭：“我不做兼職。”然後補充道，“我可以來光顧。”

本來面上帶了些失望神色，老板登時開懷了：“好啊！”他起身去拿兼職協議，然後讓老板娘給我們送上新做的甜品，“哈哈，正好做多了，你們順便給點意見！”

我笑着接過兩碟賣相精致的蛋糕，不着急吃，先照顧身旁情緒似乎轉為低落的人。其實略一想便能猜到緣由，畢竟侍應生的工作內容主要是招待客人，嘴巴要靈光點，石川的性格确實不适合。但我看不慣他這副模樣，拍了拍他手臂以示安慰。

“嗯？”石川定定瞧着被我拍過的地方，伸手摸了把，才恍然大悟，“我，我就是有點——我不難過，真的。”

“好好好，吃蛋糕吧，這是老板送我們的。”

蛋糕吃光，簡單輕松的面試也結束，臨走前老板娘還特意詢問了我的尺碼，說店裏會提供工作服。我心裏踏實了不少，随口道：“等拿到工資，就給你買手表。”之前石川死活不要我全款賠，争執過後，我很心虛又不得不答應了他提出的超優惠價。

“不着急。”石川搖頭，“你不要太累。”

他說這話時表情格外認真，我低下頭，忽然感覺臉上發燒，不禁猜想難道是蛋糕裏放了酒？

……

回到宿舍已經晚上七點多，我拎着打包的炒河粉，把給陳家鳴的那份放到他桌上。這家夥還在睡，可能開會太耗神了，直到我把燈全打開，屋裏一片光明，他才慢悠悠醒轉：“哎，你看完電影了？”

“當然。”我開着吃播視頻下飯，但心情并沒有明面上那麽愉快，“和石川一起看的——”

話音未落，突然傳來一陣在床上翻滾的聲響，然後是爬下梯子的動靜。我轉過頭，對上陳家鳴“萬事已成定局”的悲憤神情，淡定地補充了後半句，“電影挺好，就是很基。”

陳家鳴捂臉：“我真是慧眼識彎，以後你就改名叫孟蚊香好了。”

我努力維持表面的淡定：“你給我打住。目前，暫時，我對他有一丢丢好感，僅此而已。”

“遲早會愛上的。”他說得意味深長，“随便你，我去吃晚飯。”

“快去。”

扒拉了幾口河粉，其實我沒嘗出什麽味道。剛才與陳家鳴一番對話下來，我也明白他要去我看這部電影的原因，無非是想看我對片裏兩個男主的關系作何感想。如他所願，我覺得很給裏給氣，順帶也察覺出自己看待石川的角度非常給裏給氣。

可能這就是命吧，我長嘆一聲，決定填飽肚子後仔細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