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真是種适應性強的生物，睡過一覺，我就失去了之前糾結又忐忑的心情，轉而非常坦然地視奸起了石川的朋友圈。
果然，他發了好幾張關于我們去看電影的圖，技術着實不好，人像都是模糊的，但能看出他的喜悅。我點開大圖反複看了好幾遍，等鬧鐘響了又響，才舍得放下手機去洗漱。今天有課，能見到石川，我不禁暗自感慨自己仿佛一個懷春少年，明明還沒徹底認清內心所想，已經忍不住時常想到對方。但同時，石川這家夥對我崇拜有餘，親近不足，縱使我一頭熱栽進去，如果他冷不丁找了女朋友，我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話。
為了避免如此悲慘的結局，我花費了一晚時間深思熟慮，決定學習古人智慧——
順其自然。
人也是容易習慣的生物，慢慢地，不由自主就會沉浸在熟悉的環境、氛圍裏，自然也離不開帶來這種感覺的對象。就像石川，當初借了我一副耳機，現在卻叫我心煩意亂，又心情明朗。哪怕陳家鳴屢次叮囑，我自诩鋼鐵直男，依然不知不覺對他産生了好感。而這份好感能否轉變為真正的愛情？抑或是一是錯覺？我往臉上撲了些冷水，驟然精神不少，思緒也越發清明：“反正先相處着……”
旁邊迷迷糊糊刷牙的陳家鳴停下動作，轉頭好奇地問：“你說什麽？”
“不關你事。”我呲了呲牙，沒打算向他和盤托出——不，是暫時要發揮能拿影帝的演技，把這人瞞過去，以免節外生枝。至于這個小基佬能否靠敏銳第六感猜到，就不在我考慮範圍內了。
陳家鳴眯着眼瞧我，但不開口，直到我強裝鎮定進了屋，也保持着令我舒适的沉默。
他是非常聰明的小基佬。
未來還可能成為我的情感導師。
有這個兄弟真好。
盡管這麽想着，我還是抛下他，自個跑去飯堂買了早餐，提着去教室，為求早點見到石川。好吧，其實我買了兩份，因為我覺得送早餐是介于交朋友與追求之間的行為，大不了，到時候找個“不小心買多了”的借口，進退盡掌握在我手中。
別怪我想太多，實在沒經驗，頭一回要與想要進一步發展的同性培養好感，我心底時刻泛起不安的波濤。
“早上好。”我主動朝走近的人打招呼。
石川的穿着打扮都很精神，對我微微翹起嘴角，顯得有點傻氣，但我滿腦子都是可愛這類形容詞。他手裏還攥着牛奶盒——我有點氣餒，忘了事先套話，也許這家夥已經填飽肚子了——可東西已經推過去，我笑了笑，說話語氣比平日更溫和一些：“你吃早飯了？我還想着，讓你幫忙分擔一點。”
他難掩驚訝神色，下意識捏癟了盒子，有些牛奶從吸管裏濺出來，掉在手背上。
“哎，我有紙巾。”見他瞬間手忙腳亂起來，我暗自好笑，趕緊從背包掏出抽紙。
“謝謝。”石川低下頭，笨拙地擦拭着被弄髒的手與衣服，還好今天他穿了件淺色T恤，有奶漬也不明顯。
我順着他的視線往下瞧，原本還很正經，很快注意力不自覺被這人撩起衣服下擺後露出的腹部肌肉吸引過去了。石川長得不算白，但也不黑，皮膚是很健康的顏色。肌肉也不誇張，有種讓人探手去碰的蠢蠢欲動的感覺，我回過神來，欲蓋彌彰般移開了眼神。
往變彎的方向稍微前進了一步。
石川完全沒留意面前的人剛意淫完他腹肌，很細心地收拾着用過的紙巾和變空了的牛奶盒，都扔到靠近後門的垃圾桶裏。我默默在心裏給他加了一分好感，真賢惠啊，是能成為好對象的優秀人才。我頗有自知之明，過去沒察覺自己有朝一日會奔上另一條路，也如同身邊的人那樣幻想過找個比較勤快的女朋友，正好與我這個間歇性懶癌後期的人相稱。
不過石川是男人，比我高一個頭，嗓音好聽，性格腼腆，與我的想象截然不同。
我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将尚且溫熱的包子遞給石川，示意他拿着：“買太多了。”日後要吸取教訓，提前暗示他幾句。
他還想再說什麽拒絕的話，可能礙于我一番好意，耳朵紅紅地開口道：“嗯，我吃。我只喝了牛奶。”他怕我有心理負擔，特意提起自己沒怎麽吃早餐的事，然後三兩口把包子吞吃進肚，嘴角本來還留些油跡，被他飛快擦掉了。
一個大老爺們，吃東西的畫面能有多好看？我大概是視力太好了，又人為添了幾層濾鏡，明知道如此，可就是覺得喜歡。看來性向變化的同時，也會使人心暗眼瞎，盲目地欣賞對方。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節原本是金融英語，但外教的老婆懷孕了，他興高采烈地在班級公事群宣布要請長假回去，因此換了個非常年輕的女老師過來代課。她似乎是剛畢業的研究生，氣質很好，班上人數過半的男性同學紛紛表示要專心聽課，踴躍表現。
當然，我無意參與，并且聽課時總分心去觀察石川的一舉一動，一時唾棄自己像個癡漢，一時又感覺心安理得。
所幸的是，石川對女老師壓根沒興趣，可能一節課下來，連對方是圓是扁都不記得。與之相反，他一遇到搞不懂的問題，就攤開筆記小聲向我請教，擺出一副“我只想聽你講解”的認真模樣。
咳咳，扯遠了，我心裏爽快，也非常耐心地為他解答，同時暗想這不失為迅速拉近距離的好辦法。陳家鳴經常看的校園青春偶像劇都這麽演，學霸男主給學渣女主輔導，輔導着就成了情侶。我沒那麽高遠的志向，只希望石川能多和我相處，充分了解我的優點，并且意識到我比任何人都好——不對，現在他已經很明顯地有這方面的苗頭了——我及時按住腦子裏嚎叫的野馬，面上一點都沒表露出來。
一不留神就險些放飛自我，我連忙提醒自己，必須時刻牢記不忘初心的原則：目前我只想和他做不一般的好朋友。如果我确實喜歡他，他對我的感覺也慢慢變質為更深的……那到時再說吧。
我貌似也有點慫。
課後，我瞅了幾眼收拾東西的人，默念乘勝追擊方為正道，于是主動邀請石川一起去食堂吃午飯。他既樂意，又緊張地不敢和我對視，這反應給了我莫大的勇氣和自信：“嗯。”
正說着，楚浩趁着我倆磨蹭的功夫，徑直走向了我——身旁的石川，臉上還堆着笑。我皺起眉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楚浩沖我擺擺手：“去你的，我有正事。”然後他朝石川擡了擡下巴，“石川啊，有人想要你聯系方式，我能給嗎？”
石川傻愣愣地反問了一句：“為什麽要給？”
幹得好！我在心裏哈哈哈哈哈哈或了一陣，歡樂無比，臉上表情依然平靜無波，甚至以調笑的口吻說道：“有人？男的女的？是不是觊觎我們石川的美貌……”
被我一攪和，楚浩也不藏着掖着了，無奈地開口：“女的，上回聚會就想認識他，可惜你倆偷溜了，所以到我這邊求助了。”
一聽對方是個妹子，石川非但沒有美滋滋地主動送上手機號，反而一臉凝重：“我不想認識她。”
楚浩納悶了：“加微信也不成？”
“不成！”我實在受不了，插嘴道，“石川不樂意，你別自作主張。”
雖說是院花的姐妹要他幫忙，但楚浩這人很識大體，見石川确實不情願，趕緊嚴肅地承諾：“行了，我什麽人啊——有情有義有擔當，肯定閉緊嘴。”
“你女朋友那邊呢？”
“一樣！”
我徹底放下心來，即使那個妹子有可能不死心，往後直接來找石川，可看這人一棍子打不出話的德性，應該擔心對方被他氣哭。
結束了與楚浩的友好交流，中午我拉着石川去最貴的第一飯堂，單方面愉快地吃了頓飯。也可能是雙方都感到開心，畢竟石川從頭到尾一直面紅耳赤，吃起東西來像只大號倉鼠窸窸窣窣，看得我心情越發蕩漾。“說起來，我們算是朋友吧？”我故意給他下套。
他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我不計較他剛才因何猶豫，繼續施展套路：“既然是朋友，我就不連名帶姓喊你了，以後叫你阿川，行不？”
他的腦袋快要栽進餐盤裏了，偷偷瞄了我一眼，用很輕的聲音回答：“可以的。”
“阿川。”我試探地喊了一聲，他再次點頭，讓我嘴邊的笑意越發濃了，“禮尚往來啊，你也不要整天孟子雲的，我聽了不舒坦。”我加重了語氣。
石川以為我不高興了，慌張地想要解釋：“不是……我，我，那我叫你阿雲？”他的耳尖更紅了。
普通狀态下的他就足夠有趣，用這種嗓音和腔調時，簡直令我無法說出拒絕的話，盡管我本就不打算反對：“這就對了。”
“阿雲。”他又低聲默念了一遍，眼睛笑得仿佛彎月。
我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