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話沒徹底說開,我惦記着這家夥飯後還得吃藥,也息了繼續搞事的心,把各種藥片藥丸和藥水按量分好,瞅着他一樣一樣吞下肚。
“苦嗎?”
石川鼓着腮,從喉嚨擠出幾個音節:“唔——唔!”
看樣子挺苦的,讓他裝吧,我邊這樣想邊給他倒了杯溫水:“等我待會出門,給你捎個話梅甜棗之類的。”他家冰箱的存貨不多了,有些不适合病人食用,我就厚着臉皮留下給他買菜做飯順便喂藥。哎,真是虧大了,天底下被騙了還一門心思照顧人的可能就我一個了。
“你去哪?”這會他倒不慫了,一雙黑黝黝的眼瞪着我,渾身仿佛炸了毛。
我不禁回憶起剛才竄出去的可可,果然物似主人形,一大一小淨會賣萌,我這心腸硬到一半便軟了下去。“去逛超市,你這裏吃的東西不夠我倆一頓。”我怕是瘋了,這話說得好像我非要留下來似的,太不要臉了。
石川沒察覺我的窘迫,可能他只聽到“我倆”這詞,耳尖微紅,竟然害羞起來了:“你可以……多待幾天。”然後急吼吼地解釋,“不是要你一直照顧我,就是,就是這裏比宿舍舒服!”
“哈哈。”我假笑。
“不行嗎?”他立馬失望地垂下腦袋,手指頭無意識地摳着被子,把原本蓬松的地方弄得凹下去一塊。
我收斂了神色:“行,你不介意就好。我們是朋友啊,我還怕你自個沒注意,到時候下雨天涼,又燒到半夜去急診。”媽的我一點不想當他好朋友,可是就這麽随便坦白,就虧出我底線了,根本不可取。最起碼要這人自己明白,說不出口,态度也要有。
被我故意不軟不硬刺了一通,石川終于反應過來,察覺出我在擔心他,耳尖動了動,手也伸過來扯我外套袖子:“我錯了,你不要生氣。”
“沒生氣。”
治感冒發燒的藥效力挺強,特指催眠方面,沒一會石川就開始犯困了,耷拉着眼皮還非要拉着我說話,結果被我一把摁了下去。他不敢掙紮,哼哼唧唧了兩聲,探手指了指門外:“旁邊的房……很幹淨,你也休息。”其實我更想睡他旁邊,可這家夥絕對不肯,我只好矜持地點點頭:“嗯。”
等我再醒來,窗外還是一片昏暗,隐約能聽到可可從走廊慢悠悠踱步的聲響。我爬起來,果然已經傍晚了,匆匆打理好自己便跑去隔壁看石川的狀況。可能被我教訓怕了,他起床後自動自覺換了一套厚衣服,遞過來一支剛取下的溫度計,面上還挂着憨笑:“我好了,一起去買菜。”
我瞅了眼,好吧,沒發燒了,而且他鼻音也不重,只是嗓子略啞,倒不會影響出門。
于是我倆猶如新婚夫婦一樣下樓,走幾分鐘就到超市,石川主動推着購物車,兩眼亮晶晶地盯着我挑菜。我頓感壓力山大,又按捺不住心底詭異的喜意,盡量走在前頭不讓他看到我的表情。“你平時不做飯?”我看他對那些菜啊肉啊一臉陌生,不禁問道。
石川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阿姨做,前段時間她請假了,我就吃面和餃子。”
“你哥——”我脫口而出,又突然記起他哥據說出差在外,可能一時沒顧到他這邊。
他撓撓頭:“我忘了說。”
我剛腦補了一堆兄弟失和的故事,迅速否定了自己的猜測,結合石川的話和那張無論兩人笑得很真實的照片,這兩兄弟的關系應該還行。沒等我糾結太久,原本在身後晃蕩的家夥已默默走到了我旁邊:“……小時候他和父親一起住,我跟着母親,後來我們才搬到這邊。”他用的稱呼比較正式,并不親昵。
我有些明白過來:“那你們爸媽呢?”
“他們有自己的家人。”石川的語氣很平淡,“父親偶爾會過來,至于母親,我很久沒見過她了。”
購物車被推着在瓷磚地板上移動,發出慢悠悠的咯吱響動,不知不覺到了收銀臺邊。石川飛快地從兜裏摸出張卡遞給店員,而對他家庭情況很好奇以至于走神了的我也沒堅持,瞧着他輕松拎起幾袋菜,對我說:“回家吧。”
……
直到臨睡前的洗漱,我才有幾分真的和暗戀對象共處一屋的真切感,大概是緩過來了,腦子也更清醒。我翻了翻背包,想起自己沒帶什麽衣服回來,正發愁,背後傳來石川弱弱的詢問:“阿雲,你要不要我的衣服?”
我轉過頭,猶豫片刻後把他手裏的東西接過來,抖開一看,無論是上衣褲子或是夾在裏頭的內褲尺寸都比我大——媽的,我好嫉妒。
石川以為我皺眉是不樂意的表現,趕緊解釋:“是新的,我衣櫃還有很多。”
聽了這話,我莫名感到了一絲失望,随即丢開了這詭異又變态的心情:“我沒嫌棄你,算了,反正就一兩天,等你好了我就走。”
“不行!”石川着急了,但知道自己很沒道理,又急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住久一點,咳咳,我好得慢。”
那之前信誓旦旦說自己好了的人是誰?我瞥他一眼,沒答應也沒拒絕,直接繞過他進了浴室。
浴室很大,有浴缸和淋浴的地方,但牆邊架子上沒什麽瓶瓶罐罐,讓我習慣了陳家鳴擺在宿舍的大陣勢的人略覺驚訝。不過裏頭有一瓶吸引了我眼球,包裝看不懂,打開後飄出一股奶香味,應該是沐浴露。我掐了自己臉頰一把,燙的,然後攥緊瓶身走向了淋浴。
石川在門外等我,見我穿着有些寬松的衣服,不自在地縮了縮肩膀,接着吸吸鼻子:“香的。”
我心虛地微微低頭聞了聞,确實香了點。本來只打算試試這人平日用的東西,結果想得太多,一不小心就做了點別的,只好倒多點沐浴露蓋住味道。“你去吧,我先把東西晾起來。”不欲在這上面多說,我避過身,示意他趕緊去洗澡。
“哦哦。”
在石川洗澡的中途,可可又溜到那個房間前,發現門推不開了,便用爪子一下下撓。“不準動,那是很重要的地方。”我強行把它抱走,這家夥倒機靈得很,立馬在我懷裏裝死,只有胡須一顫一顫。被它的反應逗笑了,我趁勢到處揉揉,直到可可忍無可忍發出“喵!”的怒吼,才舍得松手。而我靜靜地看了緊閉的房門一會,想起石川那句很自然的“回家”,突然心頭一軟,轉身走向客廳。
片刻,嘩嘩的水聲停了,傻貓的傻主人慌張地跑來,又及時收住腳步,似乎小心地打量起了我的神情。
我捏着張紙巾晃啊晃,引得可可仰頭去咬:“怎麽啦?”
“你,你,那個門——”他結結巴巴地開口。
“對啊,昨天可可鑽進去打翻了貓糧,我就收拾了一下。”聞言,石川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了幾分,我轉過頭,終于憋不住笑,“裏面有什麽不能讓我看?笑笑?”
他渾身一震,臉色逐漸蒼白,然後垂下了頭:“沒有。”
我真的服氣——暗示到這份上了,他還給我來一套黯然心傷的把戲,到底對子多沒自信啊!我嘆了口氣,湊到他跟前繼續問道:“你沒別的要說了?”
石川也在這時候擡頭看我,眼眶不知不覺紅了:“對不起……對不起……”
這他媽反正我遭不住了,也罷,不怪他沒自信沒底氣,只怨我太完美惹人愛。我早知道他是個膽小鬼,是個慫貨,有這态度已經很不錯。現在他要哭不哭地站在我面前,頭發很亂,兩只手一直發抖,還拼命向我道歉——其實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諒,因為我永遠不會讨厭他,也不會就此疏遠。甚至,我很沒原則地想要給他安慰,例如一個很輕的落在嘴唇上的吻。
他喜歡我,我喜歡他,在這一刻我百分百确信。
“嗝——”
可能被我吓到了,石川眼睛發直,原本的抽噎變成了一串打嗝聲。剛營造出的旖旎氣氛瞬間變味,我哭笑不得,緊緊攥住他手臂,歪着頭去看他的臉:“阿川?”
他下意識躲了躲,但很快克制住,緊張地回望着我,然後又是一個響亮的嗝。
“我從來沒有怪你。”我非常認真地對他說,“無論你是笑笑,還是阿川,我都喜歡你。”
“嗝,我以為,嗝,你喜歡陳……”石川還沒徹底回神。
我怕他一直這樣會不舒服,趕緊撒手去拿了杯水,讓他慢慢喝下:“沒有別人,只有你。我一直追你呢,給你買早餐,教你複習,大半夜跑來帶你去醫院。所以你要不要答應我,也喜歡我試試?”我強自鎮定地把問題抛給他。
石川傻兮兮地捧着杯子,眼底還有幾分迷茫,倒是不再打嗝了。許久,他終于張了張嘴,正要回答的時候——
屋裏倏地一片漆黑。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一把沖上去,摟住手腳開始瘋狂哆嗦的石川,暗暗咒罵了一句。
居然停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