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1

今晚這場雨來的猝不及防。

秦湘出門的時候還是還是天朗氣清，在小區便利店挑選外婆要的插座耽誤了十來分鐘，買完插座看到貨架上的棉花糖，沒抵抗住誘惑挑了一袋粉黃色的，這麽短的時間內，外面已經大雨滂沱。

便利店老板認識她，笑着遞了傘過來：“稍微等一下再走罷，這會兒風厲害着呢，今晚這是陣雨，一會會就沒了。”

可不是，外面呼哧呼哧的，風太強勁，吹着大雨斜斜打過來，秦湘看着為數不多的幾個行人，也決定再等等。

“好，傘我明天還給您。”她說着，指了指外面，告訴老板，自己想去外面吹吹風，六月的A市太悶熱了，這風雖然厲害，卻也帶來了意料之外的涼爽。

老板笑着點點頭，十分和藹。

秦湘走出去，在便利店門口的長椅上坐下來。這把長椅在屋檐下，不會被雨淋到，她伸出手去，想起外婆說起接過房檐雨水之後手上會長瘊子的傳言來，又讪讪收回來，仰頭看着天。

天空黑沉沉霧霾霾的，先前的一點星光早就被風吹跑了，秦湘仰起頭，臉上有絲滑冰爽飄過，她一個人坐着無聊，剛才急着出門也沒帶手機，幹脆拆開剛買的棉花糖，撚了一顆出來。

——

裴野是今早回的A市。

他回來的巧，正趕上高中班長生日會，行李箱剛扔家裏就被一幫老同學拽出去了，大家倒也不在乎白天黑夜的，吃完火鍋就嚷嚷着唱歌，他們一幫男人去KTV自然不是為了當麥霸，白的紅的啤的混着來，吵吵鬧鬧一下午，包廂裏一片狼藉，他們心裏也都迷迷蒙蒙。

有個去年結婚的同學，說是孩子還沒滿月，老婆勒令晚上八點前回家，裴野便借機買了單，然後跟着那同學一起出來了。畢業多年，大家鮮少聯系，雖然一起度過青春年少，但值得共同回憶紀念的實在有限，這種場合，少不了互相之間攀交情，裴野不介懷，卻不願奉陪。

進了小區，想起奶奶早上說家裏的白醋要沒了，裴野轉了方向，往便利店走。

A市的6月悶的要命，裴野打着傘，看着暴雨打在馬路牙子上，濺起來的水滴敲在他褲腿和鞋面上，他加快了腳步。

這是老小區，路燈之間距離稍遠，加上天氣原因，整個天氣都霧蒙蒙的，走到便利店門口，他被屋檐下長椅上的姑娘吸引了目光。

姑娘坐着，看不真切，但他猜她穿了身碎花長裙，裙擺被風吹的簌簌的，跟雨夜撕扯在一起，平白添幾分落寞。

這一幕，像畫，裴野的心卻開始不規律地亂跳。

印象中有個姑娘喜歡穿碎花長裙，她也是一襲長發乖順垂在耳側，總是乖乖坐在他身旁。裴野的腳步有些不聽使喚，他在回憶下午到底喝了多少，幾瓶來着，或者幾十瓶？啤酒不醉人，他基本不限量，但是幾種酒混着來，還是有些撐不住。

喉頭發緊，大風大雨奪走他一半呼吸，裴野的目光始終在長椅那邊，越看越像，越看越想，呼吸困難。

裴野猛地扔了傘，不顧兜頭澆下來的大雨，他伸出雙手狠狠擦臉，想把酒精帶來的神經麻痹全部趕走，這他媽到底是喝了多少，才會認錯人到這地步？

她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這麽想着，腳步卻不聽使喚，裴野往前幾步，和着雨水再使勁搓了把臉，睜開眼睛，她站起來了，他看不真切她手裏的東西，但是從顏色和包裝，幾乎可以斷定，那是他們小時候常吃的一種棉花糖，秦湘很喜歡。

他深呼吸，大跨步向前，幾乎用上了畢生所有自制力，才在她身前站定。

雨水嘩啦啦啦，将他澆了個透心涼，身上穿的還是昨晚通宵開會之後沒來得及換掉的黑襯衫，雨水順着襯衫紋路往下，很快在他腳下圈出一片濕漉漉來。

他紅着眼睛，在這幅狼狽的模樣襯托之下，倒顯得有幾分兇悍，加上他呼吸沉沉，目光可能也并不柔和，秦湘被吓的楞在當場。

她說不清為什麽，忽然想起幾年前跟他分手的情景，現實與回憶混雜在一起，将一切都糅合的亂七八糟，秦湘急于擺脫當前的情形，腦海中想起課本中的一句話來：“魯迅先生說，斬絕妄念，文明乃興。”

當初分手時，她就跟裴野說了這話。因為他跟她告白時說過，她是他的所有妄念。

十年沒見，她竟然還跟他說這個？

裴野冷笑一聲，赤紅着雙眸，狠狠盯着她，嚣張又無畏，像深夜裏的撒旦：“他說的又怎樣？”

——

裴野帶來的傘早就被風刮到不知道哪裏去了，他渾身濕透，站在雨地裏許久，秦湘想起便利店老板不久之前說這是陣雨，一會兒便要停下來的，可她擡頭望過去，遠處還是黑壓壓一大片。

她還是有些怕他，但更加怕他就這麽倒在雨中，她撐起傘，踮着腳往他頭上撐：“你要不要……”

裴野比她想象的還要堅決許多：“要。”

也沒說要什麽，只是不由分說奪了她手中的傘，然後站在那裏，留出一半空間來，意圖明顯。對上他猩紅的目光，秦湘說不出回便利店再借一把傘的話來。

秦湘身高170，放在女孩子裏面絕對不算矮，可是跟裴野一比，就顯得嬌弱了許多，她走在他旁邊，要靠他傾斜雨傘的同時将角度也向下，才不會淋到雨。

裴野早濕透了，也不在乎那麽多，大半個身子都在外面，雨勢猛烈，加上狂風造作，他這會兒連皮鞋裏面都泡滿了水。地上積水排不及，也盈盈積起來三五厘米高的一層，裴野看一眼秦湘腳上的白色帆布鞋，動作迅速将雨傘遞到她手裏，然後自己大步向前，彎腰蹲在她面前。

被他身上的雨水弄濕衣服，總要好過腳泡在雨水裏。

女孩子最好不要泡冰水。

秦湘掙紮了下，知道他有多強勢，她拒絕也沒用，便向前趴在他背上，一手環着他脖子固定好位置，一手打着傘，避免兩人頭上和後背也弄濕。

小區裏這會兒已經沒有人了，秦湘趴在裴野背上，心心念念想着還要多久才到他們那個樓。她外婆家和他奶奶家住在同一層樓的對面，兩家是多年鄰居，但是家裏人都不知道他們兩個在高中的時候竟然還談過戀愛，甚至不知道他們之間有過交集，秦湘咬唇，想讓他配合一下不要說漏嘴，又看一眼他腳下那麽深的積水，他犧牲自己背着她回家，她好意思現在開口提出這種要求嗎？

終于進了小區樓，秦湘掙紮了下，剛松開環着裴野脖子的那只手，就聽到他啞着聲音道：“先把傘收了。”

她下意識照做。

看她收好傘，裴野拿門禁卡刷開小區樓門，沒放下人，直接背着她上樓。這棟樓真的很老很老，只有六層高，而且沒有電梯。

他腳步不慌不忙，但凡他們經過的地方，聲控燈都會亮起來，然後又暗下去。

秦湘撐着他肩膀，也還是能感受到從他身上蒸騰散出的熱氣，她有些不自在：“你，你放我下來。”

裴野充耳不聞，直接背着她上了六樓，才彎腰示意她下來。

秦湘的裙子貼着他濕透的衣服，也濕了一大片，她握着傘，看着一米之隔盯着她看的男人，總算是掙紮着開口：“外婆她們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說。”

裴野渾身上下早就濕透了，此刻大概是生氣，或者是背着她走了這麽多路還爬六層樓梯累到了，胸前一起一伏的，并未回應。

男人健碩的身材在濕透的襯衫包裹下一覽無餘，秦湘不好意思再看，低下頭來，知道從他這裏要不到結果，她也暫時放棄了：“你喝點感冒藥，別逞強，我回家了。”

裴野喉頭滾動了下，終于什麽都沒說。他轉身拿鑰匙開了門，聽到她那邊也咔噠一聲落了鎖，還有她外婆的聲音“哎呀湘湘回來了，外婆擔心你啊……”

兩扇門，将兩邊的聲音全部隔絕開來，這邊，奶奶聽到聲音，也套上毛衫出來，老人家怕冷，哪怕是夏日裏，也還是要穿厚點。裴奶奶看到裴野變成這個樣子，驚呼了一聲：“天氣預報說下雨的，我不是給你傘了嗎，哎呀你這孩子……快快快……”

裴野脫了濕衣服進浴室，緊繃了這麽久的神經在熱水的沖刷下，才終于緩過勁來，秦湘，秦湘……他呢喃着她的名字，一拳打在浴室瓷磚牆上，牆上氤滿了熱氣騰騰的水珠，濕漉漉的，裴野的拳頭順勢滑下來。

全身脫力一樣，他轉身，蹲下來。瓷磚上沒了源源不斷的熱水珠，變得冰冷冷，身前的熱水溫度越來越高，簡直冰火兩重天，裴野捧了熱水往臉上狠狠抹幾把，下午的酒氣已經消失的幹幹淨淨，他的大腦也越來越清明，剛才不是夢。

不是夢，是秦湘。

他的秦湘。

***

從浴室出來，裴野擦着頭發，聽到手機叮咚一聲響，是陳姝發了張照片過來。照片上陳姝和裴野的拉布拉多親昵的靠在一起賣萌，裴野輕笑一聲，回了個表情包過去，關掉對話框，心思又飛到秦湘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是之前寫到一半的故事，最近忽然有了靈感，想給它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