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齊茂行這一句話, 只叫好不容易打好了腹稿的蘇磬音憋的實在是難受。
她停了幾瞬功夫,憋屈之後,便有些不死心的試圖再努力一下。
雖然齊茂行這個道歉,道的實在是誠懇, 但她還是故意緊繃了面色, 一點不體諒的扭過了頭, 故意道:“可不就是因你之過,我就不應當信了你的吹噓, 說什麽能教會我飛刀暗器, 哼,若不然也不會白白受了一日的罪,今日還落下病來!”
這一番話實在是與她平日的表現都差了許多,一旁的月白都有些詫異起來, 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可齊茂行聞言, 卻是一句都不反駁, 反而還覺着她說的頗有幾分道理一樣,只差拍手相和:“是,各人的身子天資原本就都不同, 我只拿當初自個路子生搬硬套, 的确是想的太過簡單。”
蘇磬音面色便又是一滞, 咬咬牙,又一次提高了聲音,冷聲道:“還說什麽自小習武,我看你這是不學無術、誤人子弟!”
對于自小被蘇家祖父教養大的她來說,不學無術、誤人子弟這個話,便已經算是十分嚴厲的指責了,不過對于齊茂行來說, 這殺傷力卻是實在有限的很。
他這一次雖沒有認,卻也只是好聲好氣的分辨解釋:“誤人子弟是我的過錯,只是我學武多年,武藝卻還當真是有些底子的。”
說罷,見他說完這話之後,蘇磬音的面色越發難看起來,齊茂行頓了頓,便退一了步,低聲道:“是,也怪我學藝不精,你身子不舒服,說這許多話,嗓子可疼不疼?”
就算是顧忌蘇磬音生病,他也只是承認自個學藝不精罷了,不學無術這個詞,還是不能認下的。
可是,蘇磬音說這些話,是要與他分辨不學無術、學藝不精的這兩個用詞的差別的嗎?
努力了這麽一下,她心口的憋屈非但未好,反而覺着越發嚴重,加上再叫齊茂行這麽一問,她也當真覺着嗓子越發幹疼,咳嗽了幾聲,便越發疼的厲害了。
齊茂行見狀,眉心擰的更緊,伸手過去,似是想要幫着拍拍後背試着,只是還有沒有徹底擡起,便又像是顧忌到了什麽一般,又只默默收了回來,只用力握在了圍欄上,眼神發沉。
正巧石青這時也帶了之前苗太醫說的山中貝子來,苗太醫見狀,只拍拍手,暗暗不平道:“既是用不着我,下官這便回去,這珠兒貝你們嫌棄,我也先帶回去,尊夫人便也只先忍着,等着那葛大夫來了再開藥罷!”
蘇磬音這時候便也顧不得再和齊茂行計較,她連忙擡了頭,啞着嗓音客氣道:“世人只道川貝難得,卻不知南貝更是靈驗,只不過是過于稀少才聲名不顯罷了,求還求不來,哪裏有嫌棄的道理?”
苗太醫聞言,雖知她是客氣,卻還是難免高興起來,雙目滿足的彎起,配着他幹瘦的身形,越發顯得油滑起來。
Advertisement
方才齊茂行說的話實在是太不給人面子了,蘇磬音想再用人家的貝子,自然只能誇贊之後,再順勢圓全回來,才好翻過剛才那一茬。
她客氣之後,正要再繼續開口,一旁的齊茂行便忽的伸手攔住了她,只低聲道:“你嗓子不舒服,便不必開口,這些瑣事,我來說便是了。”
說罷,不待蘇磬音回應,他便也當真轉動輪椅出去,去了作勢要走的苗太醫身側,隔着屏風,兩人沒聽清低聲說了什麽。
只是幾句話功夫之後,苗太醫卻終究還是老老實實的摸摸鼻子,當真又拿着貝子,親自出去為蘇磬音熬藥了。
說熬的是藥也不太對,川貝枇杷原就是古方,如今枇杷還不到時候,苗太醫下去問了一遭,便只配着雪梨在一處熬爛了端了上來,叫蘇磬音一口口的慢慢吃了,喉間果然便滋潤許多,說起話來也不像方才嘶啞。
至于治療發熱傷寒的方子與湯藥,齊茂行卻再不信他,只是叫蘇磬音暫且等等,等着奉書将京中葛太醫請來再下。
蘇磬音這時候也已經放棄了靠無理取鬧、指責埋怨,來叫齊茂行生氣厭煩的念頭。
做不到且不說,主要再來這麽幾次,齊茂行還沒生氣,她自個倒是先憋屈得很,這會兒頭還暈暈的發沉,實在是沒必要難為自個。
因着這緣故,蘇磬音聞言便也并沒有多說,只微微點頭應了。
也不知是心裏作用,還是她的發熱當真更厲害了些,知道自己的确是有些輕微的風寒之後,蘇磬音靠着床沿,也發覺了自己像是有些輕微的出冷汗,仔細感受了一會兒,好像耳邊也有些嗡嗡的響聲。
齊茂行原本是勸她躺下再睡一陣,但她因着這些細微卻惱人的不痛快,一時間卻也很難再睡得着。
齊茂行一直沒有離去,在一旁看着她,似乎是很難受的漸漸蹙了眉頭,想了想,便又開口道:“日頭正出來了,我那長榻上這會兒正能照着日頭,你要不要挪過去,暖和和的曬着,也舒服些。”
拔步床圍欄隔障,雖然足夠隐秘,但是待在裏頭的确是有些陰冷。
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如果能曬曬太陽,也的确會感覺舒服許多。
齊茂行說罷,見蘇磬音未曾反駁,且面上隐隐有心動之色,便了然轉頭,低聲吩咐了長夏另去抱一套新鋪蓋來布置好。
他的性子向來講究,見不得屋裏的雜亂模樣,雖然因為莊子上不方便,睡在長榻上,卻向來是夜裏睡前才鋪好鋪蓋,一早起來就要重新收起的,因此這會兒換一套鋪上,倒也不算麻煩。
“一會兒起身小心些,衣裳都穿着,千萬不要再受了涼。”
齊茂行吩咐完之後,最後與蘇磬音囑咐了一句,之後便很是有禮的故意退了出去,去院外耐性的等了多半個時辰,才又重新進了門來。
蘇磬音果然借着這個空檔略微收拾梳洗了一番。
他的長榻上,這時堆了滿滿當當的引枕靠墊,蘇磬音松松的編了頭發,換了一身家常的舒适舊衣裳之後,這會兒正縮在靠墊中,額角一縷碎發虛虛的彎着,面頰泛紅,神色卻是恹恹的,整個人瞧起來,仿佛越發小了好幾歲一般,倒像是一個正發脾氣的小姑娘。
棉被太厚,蘇磬音方才與兩個丫鬟堅持了半晌,這會兒身上便蓋了一條軟和的短毛羊毯,曬着太陽,渾身都覺着懶懶的。
聽見聲響,擡眸看了進來的齊茂行一眼,她也沒有精神多說,只低低的說了一句:“你快去忙自個正事要緊。”
這樣的慵懶曼倦的明面夫人,齊茂行卻又是第一次見着,他微微垂眼,眸光一絲不錯的對着她,不知為何,嗓音也有些低低的發啞:“我今日的正事,便是照看你盡早病愈。”
在日頭下,不知不覺間,就很容易迷糊起來,蘇磬音微微眯了眼睛,有些犯困的垂了眼睛,雖也能有來有往的開口回答,但其實神志已然不算是十分清明。
她的聲音低低的,困倦裏卻帶了幾分嘲諷似的冷然:“我病我的,與你有什麽相幹?”
齊茂行頓了一瞬,眸光不知為何便露出幾分慌亂:“你的病,是因我的緣故,自然……”
蘇磬音卻壓根不在意他的回答的,今早的挫敗還壓在心裏,這會兒發熱犯困,便越發懶得再多費心力。
她只将毯子往上拉了拉,又蹙着眉頭,自言自語似的低聲絮絮:“咱們就是明面的夫妻,你可要記清楚了,我可不樂意與你弄假成真。”
齊茂行聞言,面色便忽的一頓,安靜垂眸,沉默無言。
半晌,他再擡起頭來,正要再說些什麽時,面前的蘇磬音呼吸輕輕,身子微微起伏,卻是已然睡下了。
——————
便是催的再緊,京城與皇莊到底隔着不近的距離,更莫提,人家葛大夫也是有些歲數的人,又不能與奉書一樣,一人一騎,快馬出城。
等到奉書尋到了葛大夫,準備妥當,再換了馬車一路晃晃悠悠的過來,便也到了晌午時分,這還算是多虧了奉書一路上前前後後的求着。
而這葛大夫雖然人是到了,但面上卻還是毫不掩飾的不悅,直到被奉書請到了門口,猶在不甚高興的搖着頭:“分明有太醫在,若不是你家少爺是老主顧,認識這許多年,老夫才不會過來與你胡鬧!”
奉書也是小意的笑着:“這不是最信您的醫術,若不是信您,少爺也不會特特的将您舉薦道東宮娘娘跟前去不是?”
“快別與我提什麽娘娘,老夫好容易從那吃人的地界兒裏出來,偏又與我薦回去?你當娘娘的病是那般好瞧的?治不好了掉腦袋,治好了更是渾身的麻煩”
奉書是跟在齊茂行身邊的小厮,哪裏敢與葛大夫一樣,這般大咧咧的議論皇家?聞言也只能是打着哈哈笑了幾句,便連忙殷勤的打起竹簾:“您這請,這邊兒請,咱們夫人等了您半日了!”
蘇磬音剛剛睡了一個長長的回籠覺起來。
睡前她還覺着腦中昏沉的有些難受,但一覺醒來之後,便立即清醒不少,甚至連胳膊上的酸痛都不是太明顯了,睡之前的事,也已經朦朦胧胧,夢中一般,早已叫她抛到了腦後,
只是齊茂行還在一旁看着她,石青月白也都陪着,叫她老老實實在床上蓋着被子躺着,不許下地。
橫豎齊茂行這小子是說不通了的,奉書與大夫進門時,她已經說服了石青,這會兒正在拉着月白,讓她相信自個沒事,可以下地出門。
聽到葛大夫終于過來的禀報,蘇磬音當真是長松了一口氣,立即坐直了身子,歡快道:“快請大夫進來。”
這多半天,當真是叫她憋屈的很了。
葛大夫進門之後,看見齊茂行,照例又抱怨幾句,尤其是被人引着走向長榻附近,看了一眼蘇磬音的神色,面上便露出幾分明顯的懷疑之色。
只是以防萬一,葛大夫還是屈膝坐下,伸手去探了探脈。
葛大夫也診的很快,只上手摸了幾息功夫,面上便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他站起身,撫着颌下花白的胡須緩緩行出,一路上卻只是一言不發。
齊茂行原本也放了大半的心,不過是以防萬一,可此刻見着葛大夫這神情,一時間卻有忍不住的重新擔心起來。
他推着輪椅上前幾步,焦急道:“夫人的病如何,可是厲害?”
“厲害!厲害的很!”
聽着這話,葛大夫再也忍不住,擡眸瞪他一眼,只氣的胡子都險些翹了起來:“還好你今日便請了老夫來,若不然,明日她的風寒便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各位小天使們節日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