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後

悶在暖香塢裏小半月,除了宋美人常來常往,便沒了什麽交集。

當今皇上年號辰統,自太祖皇帝定國號靖以來,靖國地大物博,每年受邊境小國參拜。

太祖皇帝開國之日九月十九也定做是舉國同慶之日,每年不論是民間還是宮中都會舉行盛大慶典,每家每戶也會獻出祭品,以慰歷朝皇帝在天之靈,祈求保佑風調雨順。

如今後位空懸,太後統領後宮,這慶典之事更是親力親為。而在慶典之上,妃嫔們進獻貢禮,以求國泰民安。

君言便是掐好了這日子,懶起輕掃蛾眉,命雲遲取了閣內最名貴的盒子将親手繡的佛經裝入,跟着棠梨宮主位婉貴嫔,走在最末端至宴。

酒過三巡,賢妃便起了頭奉上巨幅水墨靖國疆域圖,拔得頭籌。依次而下的宜妃,婉貴嫔,趙婕妤等也紛紛拿出了早先準備好的祭品。

一圈輪着,芬儀之位的顧青衣緩步上前,嬌聲作禮道:“柔福宮瑤芬儀顧氏奉上羊脂白玉如意一對,願我朝事事如意,風調雨順。”說着一旁霜遲啓開錦盒,一對上好的白玉如意靜靜躺在綢緞之上,通體透白,一絲雜質不摻,成色極好,實為上品。青衣勾了勾唇邊欲起身退下卻聽後面傳來疑惑之音。

座上皇帝與太後自也是聽見了,傳人下去詢問,才知是君言。青衣蹙了雙眉看向君言,不知她想做些什麽。君言恍若未見,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禮,便聽太後問道:“顧才人何故驚奇?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君言欠了身子怯懦開口:“回太後娘娘話,姐姐……不芬儀小主的羊脂白玉如意極好,并無不妥,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嫔妾前些日子見芬儀小主宮裏擺着蘇州繡娘洛敏之的孤品《四大士》,本以為芬儀小主會選了這孤品進獻,今日卻見着這對玉如意,故覺得有些意外罷了。這羊脂白玉如意成色上佳,實屬佳品,芬儀小主之心天地可鑒。”君言佯裝不知,只緩聲娓娓道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太後聽着心裏便不是這麽回事兒了。

“洛敏之洛大師的孤品可是舉國難尋,臣妾記得宮裏唯有的幾幅也都存在了國庫之中,前年先帝還取了一副進獻。原來瑤妹妹這兒藏着寶呢,玉如意再怎的名貴也成對兒,這孤品可……”婉貴嫔花氏執了帕子輕笑,一襲桃紅色宮裙襯得她臉蛋嬌嫩。

旁的趙婕妤也不甘示弱:“瑤妹妹這九月十九進獻之日可不能随意糊弄,歷來都是咱們靖國的大日子,妹妹既有孤品在手,怎的卻拿了這玉如意出來充數?”

趙婕妤火上澆油,頗有幸災樂禍之意,而君言這才做恍然狀,急急地開口道:“太後娘娘明鑒,想是姐姐覺着玉如意寓意事事如意,更為吉利這才獻了出來。”

“才人妹妹此言差矣,玉如意寓意如意是不假,只是這《四大士》分別為地藏王菩薩,普賢菩薩,文殊菩薩和觀世音菩薩。難道就比不上這小小的玉如意來的吉利嘛?”趙婕妤眼眸一動,又是一番辯駁。

君言只得無措支吾:“這……嫔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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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呢,嫔妾在家時就一直聽父親提起蘇州洛娘繡品千金難求。”連素來單純的宋美人也開了口。

“吵吵嚷嚷成何體統!瑤芬儀,你自個兒來說,哀家和皇帝都在這兒聽着。”太後終是不耐開口,略帶嚴厲的看了眼趙婕妤。

青衣早已恨透了君言,這孤品一事本應無人知曉,這顧君言是從哪裏得知的還這般說了出來,如今說什麽都是錯,只求責罰能輕些。

如此想着,青衣跪下身子道:“太後息怒,此事是嫔妾思慮不周,本想着将那孤品在太後娘娘生辰之日奉上,故今日才取了玉如意前來,還請太後娘娘恕罪。”

話音剛落,許久未開口的賢妃不溫不火的開口了:“哦?那妹妹是想讓太後娘娘寝食難安咯?将這貴重之物不取出來進獻先祖,而是留着太後娘娘生辰之日,這若是讓先祖知道了……”

“混賬!哀家何時讓你如此行事了?自作聰明的糊塗東西!還不取來進獻列祖?”太後頓時大為惱火,衣袖一拂驚得青衣連聲告罪。

“太後娘娘息怒,此事是嫔妾提起,才引得太後娘娘盛怒,嫔妾甘願替姐姐受罰”君言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噙了淚水跪倒在地。

上座太後卻沉了音道:“與你何幹?今日若不是你,哀家就要做那千古罪人了。顧才人快起來罷,全是你那糊塗姐姐做的好事!如今取來孤品也只能期望列祖饒恕,至于瑤芬儀……”太後擡眸看去,青衣跪在地上更是一動不敢動,片刻才聽太後又開口道:“罰了半年俸祿,抄寫聖祖遺訓百遍,禁足三月,期間不得挂上綠頭牌。”

頓了頓,聲音帶了嚴厲:“瑤芬儀,你可認罰?”

此時的青衣又豈能有不認的道理?

三呼謝恩,一臉委屈的看着太後身邊的辰統帝,後者卻是一點反應都不給,青衣只得灰頭土臉的退了席,臨走之時狠狠地剜了君言一眼,後者害怕的顫了身子藏在人後,羽睫下藏了狡黠笑意。

前世也是如同這般,九月十九顧青衣進獻了一對羊脂白玉如意無功無過,并不出挑之處。

而年底太後生辰,她送上洛敏之的孤品繡圖,稱其偶然間在數日前得之,覺得是上天送來與太後娘娘賀壽,故獻上。

惹得太後娘娘鳳顏大悅,而顧青衣也順勢入了太後的眼,得太後提攜扶搖直上,平步青雲。然而這事兒也只有後來的她知道其實這孤品早有準備,她的好父親顧祯早在六月就在民間尋找,後從一富商手裏高價購得,送進宮來給自己的嫡長女備着。

當時的顧青衣得太後垂簾,第二年便晉至嫔位,一次醉酒忘形吐露了出來。誰曾想人死還能複生,時光亦能倒流。

之後的進獻典禮不過是幾個不起眼的小妃嫔的手工玩意兒,大多都是佛經繡圖。

太後因着孤品一事面色尚有些不愉,人精似的幾個高位妃嫔自是不去招惹,而底下幾個小的又生不出什麽事兒來,一場宴席平平淡淡也就過去了。

座上那抹明黃色并未開口多說什麽,就連太後責罰瑤芬儀也未插口半句,只是一旁的霂佑匆匆退了下去,不知去往何方。

當日,暖香塢裏又迎來了傳話的小內侍。

第二日為二十,祖例只有初一十五需前往壽康宮給太後娘娘請安,而因後位空懸,每日的晨省昏定并未實行。

但這一日,君言清晨就攜了雲遲至壽康宮請安,候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才被喚了進去,剛入正殿,君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才人顧氏給太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顧氏昨日言語引太後娘娘不快,雖說娘娘寬厚,并未怪罪,心裏卻實在過意不去,故今日特來向娘娘請罰,還請娘娘責罰嫔妾,嫔妾心裏也有些安慰。”

太後見她規矩周全,又這般乖巧,想着昨日之事與她并無關系,若不是她,自個兒還被蒙在鼓裏,哪有什麽責罰的意思,當即開口:“顧氏不必妄自菲薄,昨日之事哀家早已言明與你無關,快些起來,地上陰涼。”

一旁的王嬷嬷是宮裏的老資歷,這會兒子也啓唇:“太後娘娘寬厚,小主還是快些起來吧,今兒個讓小主候了半柱香的功夫也實屬無奈,不知怎的娘娘今日起身覺着有些頭暈,歇了會兒子才養了些精神。”

君言被身邊雲遲攙扶起身,聽王嬷嬷說起,心下一跳,面上浮起擔憂之色:“太後娘娘鳳體不适?嫔妾惶恐,擾了娘娘清淨。不過若是娘娘覺着頭疼暈眩,嫔妾倒是有一法子能稍加舒緩,不知娘娘可願讓嫔妾一試?”

王嬷嬷猶豫了會兒子,略帶遲疑:“這……”倒是太後微一擺手:“左右不過是些小法子,你便讓她試來,顧丫頭,你且做便是。”

君言應了一聲,緩步上前,卻不是擡手按上頭部,而是取了太後娘娘手掌,輕輕按壓虎口之間,起初略有些疼痛,過了會兒子,太後竟覺得頭疼似是真的好些了,便閉目養神起來。一旁的王嬷嬷與雲遲只是靜靜瞧着,不敢出聲。

一盞茶的功夫,君言才輕聲問道:“娘娘可有覺得好些?此穴喚作列缺,可緩解頭疼暈眩之症,只是娘娘若是日日都這麽疼着,還需請了太醫前來診脈才好。”

太後睜開雙眼,慢慢恢複了清明,笑言:“你這丫頭竟還懂這些,可是從前在府上學過醫?”

君言搖了頭道:“不曾,只是從前在家時母親時常頭疼,嫔妾曾向一郎中詢問可有緩解之法,并翻閱了些醫術,才得此穴位。從前還只可用些牛蒡子,若是娘娘不喜那味兒,倒是可以讓王嬷嬷做些橘紅糕來用。”

“難為你還如此孝順,與你那糊塗姐姐倒是不同。”太後拉起君言的手,眉宇間透着贊許。

王嬷嬷也歡喜道:“老奴方才也瞧見了這法子,這橘紅糕一會兒便去做來給娘娘用些。”

“娘娘恕罪,姐姐也只是一時糊塗,一心想着太後娘娘罷了,嫔妾與姐姐系出同門,姐姐也是極好的。”君言仿佛還覺得自己不夠純良似的,急急地開口為青衣辯白。

更是惹得太後一陣滿意,直誇她乖巧,君言又囑咐王嬷嬷些偏方不提,這都是前世皇上命太醫院連夜想的辦法,也有不少貼了皇榜從民間征集而來,只是因為幾年之後太後娘娘病情加重,頭疼欲裂。

如今君言搶先說了這些法子,也算是搶了皇帝的功勞,不知皇帝知道了,可會怪罪?

哦對了,像是前些日子姐姐也是這樣打着為妹妹辯白的由頭去尋了皇上的。

如今妹妹依樣畫葫蘆,不知姐姐心裏是何滋味呢?

“雲遲,咱們去柔福宮看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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