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秦斂的種種行為裏我能理解的實在是少數,而我能理解并能夠給予支持的又是少數中的少數。

秦斂提出聯姻的次日,他的父皇便詢問我的父皇,用很是溫和的語氣道:“你看……”

他說了很久,無非就是兩句話。秦斂文治武略都有大成,品行相貌更是無可挑剔,南朝這樣一位民衆愛戴臣子擁護的儲君,渴求嫁給他的南朝女子人挨人可以堆滿整個大南朝國庫。而既然秦斂難得開口求婚,我的父皇既然也一樣是來聯姻的,那兩人就趕緊把婚事辦了吧。

我聽說之後默了一上午。心中有那麽一點不平,就像是絲綢上一點點的瑕疵,如何也撫不平。也不知究竟是哪裏的不甘願,總覺得我這樣簡單快速直接地嫁給秦斂着實有些倉促。雖然我得承認,我在從蘇國來南朝的路上就是做了準備要嫁給他的。

我雖然有些郁郁,但是我的父皇答應得很爽快。見我悶頭不語,還以為我是在害羞加默認,下午便大手一揮,同南朝皇帝講了講,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禮部官員就忙不疊地跑去定大婚事宜去了。

事已至此,我身為哥哥蘇啓口中所謂的什麽“蘇國開國以來最懂審時度勢的一位公主”,雖然我知道他那時候那樣恭維我只是為了哄我幫他抄書經,但如今我還是只能從命。

我從命以後的第二天就遇見了秦斂。我貿貿然闖進父皇暫住的宮殿,一眼就看見秦斂換了一身滾着金色紋邊的常服,看那表情大概是在跟我的父皇商談未知事宜,手中悠悠捏着一盞茶,寬大的袖擺垂下來,側臉是真正的面如冠玉,舉手投足間亦帶着說不出的風采,說不出的雅致。

想想那個時候的秦斂,再想想現在,除了用“道貌岸然衣冠禽獸”來形容之外,我還真是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成語了。

不過我當時的的确确也是被他那種風致給糊弄住了,驀然就想起了兩句很不符合我的公主身份以及很不符合秦斂太子身份的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秦斂看到我,稍稍頓了一下,然後對我點點頭,露出一個很清淺的卻又是很迷人的笑容:“二公主早上好。”

我擡頭望了望天上挂着的太陽,心想這個時辰早起的蟲子早就被晚起的鳥兒吃光了,早個頭啊早。

但我面上還是特笑容可掬地行了個禮:“太子也早上好。”

然後我的父皇就用特別拙劣的理由自己出去了,就留下我和秦斂兩人一坐一站杵在偌大的宮殿裏。

我瞧着他捏着茶盞分外從容淡定的模樣,率先笑盈盈地發難:“太子千歲,你為什麽這麽着急地請求父皇賜婚?”

秦斂瞥我一眼,悠然道:“我什麽時候着急了?”

“你要是不着急,怎麽這麽早就向我父皇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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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秦斂眉目不動,鳳眼眼尾挑得特別欠揍,“難道宴會上不是你一直在看我?我還以為是你看上我了。”

“……”我咬咬牙,暗罵一聲無恥,“你如果不是一直在看我,怎麽會知道我在看你?”

秦斂悠然喝了口茶,悠然道:“你那視線就跟兩把刀子一樣,我就算是個盲人,都能知道你快用一雙眼把我給切成瓜果塊兒了。”

“……”我被這話堵得一陣郁悶。

秦斂嘴上得了勝,也不戀戰,自己轉移了注意力去托茶壺,自顧自地往茶杯中倒茶水,那個動作悠閑得就像是大婚跟他無關一樣。我惡狠狠地盯着他,突然就想起我剛剛實在不該順着他的話音兒往下走,我就不該做那個假設,我就該說“我什麽時候看你了,你少自作多情了”,這樣我就能把握主動權了。

由此可見秦斂不是一般的陰險。喝着茶的功夫還不忘給人下套,就這樣小小的一個口舌便宜,他身為堂堂男子且是大南朝堂堂男太子,都不肯讓一下我這個弱女子。

可是有些事就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這次錯了時機,下次就再難問他為什麽要娶我了。一想到這兒,我就又是一陣郁悶。

婚禮定在兩個月後,我一想到要和這麽一個狡詐如狐陰險如狼的人大婚,我就頭疼。一天早晨阿寂一邊給我绾發一邊道:“公主不是很想嫁給太子麽?”

我狠狠道:“我什麽時候很想嫁給太子了?”

阿寂一副“你的想法都寫臉上了還用我說出來刺激你麽”的表情。

“好吧,我是希望能嫁給他。”我洩氣道,“但我不喜歡他。”

阿寂這次則是一副“你的嘴硬都寫臉上了我就不說出來刺激你了”的表情。

我:“……”

但我還是不甘心,于是在大婚前的兩個月裏的每一天,我都在和秦斂做着艱苦卓絕又堅持不懈的鬥争。

第一回我往他的朝服裏扔了一條毛毛蟲,這家夥當着奴才們的面不好發作,還得笑呵呵地收下,然後我當天晚上就特別收到了他特制的一盤菜,黑黑的香香的還附贈一小盤蘸料,我剛要心情愉悅地下筷,秦斂就坐在一邊雲淡風輕地開了口:“這個叫毛菜。做起來挺費事的,你慢慢品嘗。”

我執起一個湊到嘴邊:“毛菜?”

他雲淡風輕地點頭,接着雲淡風輕地道:“這盤菜是我命廚師用王富他們捉了一天捉到的所有毛毛蟲做成的。”

我“哇”一聲就對着婢女眼明手快遞過來的銅盆嘔了起來。等我嘔得眼淚汪汪不停咳嗽的時候,秦斂又端着太子的風致和氣度,雲淡風輕地接着道:“哦,忘了告訴你另一件事。我剛剛騙你的,這其實就是一盤普通的貓耳朵,燒得有點兒焦了而已。”

“……”我用手顫抖地指着他,一時間咳嗽得更厲害了。

第 四 章

第二回我本想把秦斂引進一個挖好的三米深陷阱裏,讓他就算太子威嚴猶在但顏面卻會盡失,但沒想到秦斂不但陰險反應還很迅速,在掉下去的前一瞬竟然還不忘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也一并拽進了陷阱裏。

再然後他就裝模作樣地抱着我在陷阱裏高喊“來人”,并且在我倆重返地面後還一本正經地拿我當擋箭牌,說是因為我一時不慎誤入陷阱,掉下去的前一瞬反射性抓住了他的衣角,于是把他也一并拽進了陷阱裏。

他對父皇解釋的時候,我的腦袋被死死按在他的胸前,我氣得渾身發抖,他的手還不停在我後背輕拍,于是在別人看來估計就是真的受了驚吓的模樣,讓我真是不得不咬碎一口銀牙還得生生吞下。

我只能在心中暗暗地憤恨,反射性你個大頭鬼啊反射性。

類似事件多次反複,終于讓父皇聽到了風聲。父皇特地叫我前去訓話,一副恨我又故态複萌的模樣,怒聲道:“你折騰出這麽多幺蛾子有什麽用?你兩個月以後不還是得嫁給他?”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就看到秦斂捏着扇柄從殿外悠悠走進來,笑得特別清淡,說得也特別清淡:“公主正值碧玉年華,天真爛漫,本該如此,沒有關系。”

我當時被他這通沒頭也沒尾的奉承話拍得連鑽牆的心思都有了。

所以,綜上所述,還是那句話,秦斂真的是太讨厭了。

然而大婚之後,我才發現,用讨厭兩個字來形容我對秦斂的印象,還算是太輕了。

剛入南朝的時候,我就聽到坊間傳聞秦斂有多英俊飄逸多運籌帷幄多倜傥風流,而這些詞中我聽到的最多的又是倜傥風流四個字。

不過對此的感想,阿寂卻說:“公主,為什麽奴才不覺得坊間說殿下倜傥風流的話有很多?倒是誇殿下豐神俊秀沉穩睿智的好像更多一些。”

我說:“那是因為你聽到的都是男子的評價,可是對于待嫁閨中又芳心萌動的女子來說,風流多情才是第一吸引力呢。”

阿寂說:“可是公主,你是怎麽認識南朝的女子的?”

我的反應是指着烏壓壓的天空很認真地說:“啊呀,阿寂你快看,今天的月亮好圓啊。”

“……”

按照我蘇國女子的傳統觀念,倜傥風流實在算不上什麽好詞。在大南朝的女子眼中,這似乎也算不上什麽好詞。然而當提起秦斂的時候,那在大南朝的女子中,這四個字就又算得上絕好絕好的詞了。

對于秦斂,南朝的女子似乎總是有個幻想。認為蝴蝶之所以還在流連花叢,只是因為蝴蝶還沒有遇上一朵夠大夠鮮豔夠郁香的花。然而我認為,蝴蝶只要還長着一雙翅膀,那就永遠遇不上那朵夠大夠鮮豔夠郁香的花。而蝴蝶如果被人掰斷了翅膀,那他就算遇上的是旮旯裏的一朵狗尾巴花,也必須老老實實結結實實地趴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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