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化日之下敢于行刺南朝儲君,這罪名可足夠出兵的了。”
所以說,秦斂這個人真的很讨厭。不懂見好就收,還要得寸進尺。那刺客顯然受了他刺激,瞳孔驀地睜大,又要和秦斂拼命。
只不過他自然又是失敗。很快又被暗衛踢了一腳,下巴磕到地上,臉上流血更甚。
我曾聽蘇啓說,身為一名合格的刺客,如果不幸被活捉,那他最該做的事應該是像被逮住的麻雀那樣一頭撞牆決絕而死。我從這個刺客的眼神和表情來判斷,他應該是一名合格的刺客。而很快他也驗證了我的想法,他終于認了命,并且轉變了想法,直起腰,用迅雷不及的速度湊到了刀沿邊上,眼睛一閉打算抹脖子自殺,只是……再次沒有成功。
身後的暗衛一記手刀很痛快地砍在了他的後頸上,他于是很痛快地暈了過去。
我們終于離開酒樓回宮。秦斂在馬車裏又恢複了閉目假寐的模樣。我如上次一樣再次被迫坐在他的腿上,他的一只手松松攬住我的腰,另一只屈起手肘支着額頭,長長的睫毛一根根地彎翹不動,姿态慵懶放松,仿佛剛剛那場刺殺早已如浮雲遠去。
我很仔細地看他的那只手。手腕清瘦,手指修長,此刻正用食指中指指節抵住額角,無名指小指曲出一個懶散的弧度。客觀來講,實在是很優美的一雙手。
可是除了優美,我實在無法把它跟力量和速度聯系起來。我可以想象秦斂嘴角含笑慢搖折扇的模樣,也可以想象他收起扇柄敲我頭頂的模樣,但無法想象他用一把折扇主持殺戮的模樣。
不過按照話本定律,秦斂既然身為有品有貌又有名的風度翩翩佳公子,那麽他無論做什麽都是潇灑和精彩的,更遑論用折扇收拾刺客這樣想一想就覺得優雅和脫俗的事。所以他當時的表現必定是無懈可擊的,必定是面色從容鎮定,不發則已一發驚人,出手必見血,見血必見屍的。
只是說到底我終究還是無緣得見,所以越想就越覺得遺憾。我看看他的手,又看看我的手,忽然我的手被一把握住,手心還被捏了捏,一擡頭,秦斂已經睜開眼,又恢複了似笑非笑的慣常模樣。
他醒了就沒有什麽好事,開始把我的手當成面團一樣翻來覆去地揉來捏去,我吸了一口氣,忍住要發作的想法,道:“剛剛那些刺客……”
“嗯?”
“那些刺客真的是穆國國君派來的麽?”
秦斂漫不經心:“不會有錯。”
我弱聲道:“可是你仇人那麽多,怎麽就肯定……”秦斂擡起眼皮不冷不熱瞧我一眼,我立刻改口,“好吧,那你怎麽知道今天會有人埋伏在酒樓要殺你?”
秦斂好笑看着我:“我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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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明不肯正面回答,我放棄繼續問下去的欲望,扭過身去撩馬車簾子,被他一把撈回去,道:“馬上就到宮門了。”
他的話音落下,十多聲馬蹄聲響起,接着果然隔着車簾傳來了宮門吱呀打開的聲音。秦斂在我的手心使勁一捏,我“呀”了一聲,扭頭怒視他,他不急不緩道:“公主殿下想知道內情?”
我亦不急不緩道:“公主殿下對內情才不想知道,公主殿下就是想知道太子殿下明明知道那裏有刺客,為什麽還非要一起拖上個武功半點不懂的公主殿下去當個拖油瓶。”
秦斂接着不急不緩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公主殿下現在不是好好的?”
我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重重“哼”了一聲,梗着脖子仰頭看車頂,被秦斂又捧着臉頰掰了回來。
我繼續怒視他,沒想到秦斂開始解我領口的扣子,他的手指真靈巧,我只是睜大眼的功夫他就已經解開了兩粒,我頓時結結巴巴道:“你,你想幹什麽……”
秦斂瞥我一眼,湊近一步,唇角似笑非笑道:“你說我想幹什麽?”
我拼命向後仰:“這,這是馬車……”
秦斂忽然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一塊銅錢大小的東西,攤開在手心,但還沒等我看清就又收回去,接着他忽然松開了撈住我後背的手,我失了平衡,吓得立刻抱住他的脖子,然後很快就聽到悶笑聲。
我眼前一花,随即感到脖子一涼,沁得我立刻低下頭,把秦斂塞進脖子裏的東西重新撈出來。是一塊翡翠玉墜,半透明,鮮豔又溫潤的綠色,紋着流雲百福的圖案,嵌在蓮花銀框中,光是看着就讓人很想上手摸一摸。
秦斂單手支額瞧着我,眸子微彎:“還不錯。”說罷又傾身過來幫我重新系上扣子,又道,“不準再摘下來。”
這一套動作他做得着實行雲流水,自然得仿佛心跳和呼吸一般。我的嘴巴張了張,他瞧着我道:“想說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麽。只是本能地覺得既然古語有雲“來而不往非禮也”,那我這個時候也應該有所表示。但這塊玉墜是秦斂送給我,而秦斂從身份上來講是我的夫君,這便又與平常的朋友互贈禮物或者是父皇賞賜獎勵不同,所以如何禮尚往來又成了一件難事。雖然古語又有雲“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可是它後面畢竟還有另外兩句,“匪報也,永以為是好也”。
然而我和秦斂目前為止,應該只能稱作是“匪為好也,以為報也”。鑒于此,這條古語我依舊不能采用,于是不得不再度從我讀過的書籍話本甚至是皇家禮儀裏搜刮有關“男,女,禮物”的關鍵詞,然而我搜刮了許久,結果還是沒有。
所以單從這裏就可以看出,死讀書讀死書真的是沒前途的一件事。
秦斂還在等着我答話,我瞄了他一眼,只好老老實實道:“對不住,我想不出應該送你什麽東西。”
他臉上的表情我實在無法形容,看起來像是在忍笑,又像是在咬牙切齒,又像是在無奈。但我覺得大概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因為這三種表情任何一種出現在秦斂的臉上都應該算是奇跡。秦斂平時一塊三尺冰凍臉,極少能彎起嘴角真正笑一笑,就更加不會忍笑;他又是當世出了名的風度翩翩貴公子,身為低眼斂眉間醉倒一半南朝女子微微一笑間就醉倒另一半南朝女子的人,絕不會做出咬牙切齒這樣有失身份的事;并且秦斂一向既懂得以德服人也懂得以法懾人,表面談笑風生斯文淡雅私下陰險狡詐手腕多端是他最擅長做的事,所以最不可能做出的就是無奈表情。
他低頭瞧了我半晌,話說出來似嘆非嘆:“你倒是挺誠實……罷了。”
第三日,秦斂出征。聖上和皇後親自送行。
我亦站在城牆之上看着他。秦斂身着铠甲騎在高高的馬背上,往日慣常持扇的手此刻正松松地握住缰繩,面色肅然,只一揚手,前一刻還陳在地上的刀戟便已被整齊劃一排列的兵士們整齊劃一地握在了手中。
秦斂今天的這個樣子與往日大相徑庭,而一如既往不變的是他依舊鎮定從容。
理論上來講,這并不會是一場很艱苦的戰役。南朝大兵壓境,穆國成為囊中物只是時間長與短的問題。然而我在此刻依舊可以看到皇後眼中隐隐的淚光。
我想我隐約可以明白那是因為什麽。穆國地勢易守難攻,山地崎岖,對于習慣了水路和平地的南朝人來說,這實在不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并且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大概還是秦斂第一次領兵山區。
但是秦斂昨天晚上告訴我,他會在二十日之內回來。
父皇曾評價秦斂,說他是個目标明确意志堅定頭腦冷靜思想睿智的人,也是個無論做什麽都可以做得很風生水起的人。生為太子,是他的幸,大概也算是王室的幸。而倘若天意并非如此,倘若秦斂是生為外戚,那南朝大亂也并非沒有可能。
父皇看人鮮少有錯。那麽既然秦斂說會在二十日之內回來,那就必定可以相信他會在二十日之內回來。
秦斂出征前一晚,他從身後攏住我,手指一寸一寸撫摸我的皮膚,遇到肉多的地方就會停下來輕挑慢撚,我想躲,反倒愈發貼進他懷中;而他的鼻息拂過我的頭發我的後頸,溫熱而均勻,我盡管十分昏昏欲睡,但這一切都讓我睡不着覺。
我在心中叫苦不疊,但不敢反抗,因為他這分明就是變相的懲罰。都是因為他在睡前多嘴地問了一句“我出去穆國你會想念我麽”,而我更加多嘴地回答了一句“應該不會吧”,于是秦斂就開始了一整個晚上的折騰。
臨近天明的時候,他即将出征,而我已經困得眼皮都睜不開,我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