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夢魇

不知什麽原因,這些日子來厲夏常在半夜尖叫中醒來,然後盯着自己的雙手木木地發呆。睡在一旁的林小寒每每都柔聲安慰着,問她是否做噩夢了。可是厲夏只是搖搖頭,恍惚着說不知道,什麽都記不得了。其餘女生不厭其煩,但又不好意思說,畢竟人家厲夏和林小寒對大家的貢獻有目共睹,再說做噩夢而已,犯不着翻臉。

林小寒心焦,厲夏的古怪行為百分百和那晚有關,只是她到底夢什麽?會不會再出現不可預計的場面?如果真的出現那晚的情形,她和這裏所有的人又如何控制住厲夏?萬一讓厲夏跑出峽谷——這一切的後果她想都不敢想。一連數日,她都睡不安穩,黑眼圈明顯地引來了厲夏的詫異和楊帆的關懷。這天半夜,熟睡的衆人又一次被厲夏凄厲嚎叫給驚醒後,均有些不滿。一牆之隔的男生“宿舍”有人大聲呵斥了一句,“有完沒完,隔三差五的來這麽一次,誰受的了。”

“做個噩夢而已,就不能寬容些。厲夏經常冒險下山為大家弄吃穿,怎麽不見你們啰嗦。”平時細聲細語的林小寒突然發火了,這下再沒人出聲。她轉頭輕聲又去安慰厲夏,“沒事沒事,來,慢慢躺下,我摟着你睡,不怕。”

但這次,厲夏沒有像過去那樣依言躺下,而是直勾勾瞪着自己的雙手,嘴裏反複嘟囔着,“毛,爪子。”

林小寒心裏一揪,探着她耳邊,試探地問,“你夢到了什麽?”

“我的手,指甲,爪子。”厲夏哆嗦了下,眼神恍惚間閃過一絲紅光。

林小寒渾身顫了顫,趕緊編了個借口,“不怕不怕,沒事沒事,你一定是下山遇到野獸,心裏害怕,所以才反複噩夢。”

“野獸?”厲夏聲音空洞,“野獸?是野獸?”

“對,沒錯,你聽我說,你以前嬌生慣養的,從來沒有在這麽艱苦的叢林中生存這麽長時間,你又要為我們冒風險下山,心裏壓力肯定很大,從安逸的環境一下子跳到現今的處境,誰都不能适應的。沒事的,你只是壓力大……”林小寒強摟着厲夏躺下,将她的頭緊緊抱在懷裏,一下又一下拍撫着她的後背,悄聲地用各種理由寬慰着她。自己心裏卻陣陣悲涼,眼眶不住地濕潤,只能強忍着哽咽。

清早天光大亮時,衆人自覺地起床,這個時候誰也不會偷懶耍滑,畢竟出去覓食是生存之本。眼見厲夏又恢複到胡蹦亂跳的狀态,林小寒心一松,頓覺頭有些昏身體發軟,想再偷懶會,于是悄悄地和厲夏說了聲。她一向都是最後才起,考慮到她常發燒的柔弱身體,大家也習以為常并不苛刻。只是這次大家都快吃早飯了,她還沒從洞中出來,楊帆便有些在意,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朝山洞快步走去,嘴裏還欲蓋彌彰地大聲說了句,“小寒怎麽還沒來,是不是不舒服,我去看看。”

等這話音傳到距離較遠的厲夏耳中時,楊帆的身影已經沒入洞中,生怕林小寒吃虧,她急忙跟了過去。衆人看着這一幕,均是調侃地笑笑,按照通俗劇情,這對“冤家”最後的結局絕對應該在一起。實際上,在這無聊的環境中,大夥也曾這麽推波助瀾過,只是厲夏突然出現的陰狠臉色吓了衆人一跳,再沒人敢當面這麽玩笑,不過私下裏厲林楊的三人“劇本”還是成了大夥無所事事時的談資。這次還是一樣,就在大家交頭接耳正準備此刻山洞裏的“編排劇情”時,猛地聽到楊帆極度震驚的暴喝——“怎麽回事?”。緊接着是厲夏的怒吼——“你幹什麽?”

衆人面面相觑,剛想進去看個究竟,卻見楊帆赤紅着眼猶如瘋了般沖了出來,好似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樣瞪着四個男生,嘶啞着聲音吼叫,“是誰?說!是你們哪個混蛋禍害了小寒?”。

胡說什麽呢?衆人一頭霧水,也有男生性子稍急,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腦袋有毛病啊?”

楊帆一聽這話,立刻上去揪住人家厮打開來。大夥又是一陣忙活勸架,可怎麽也拉不開,楊帆就像是成了一頭瘋牛,絲毫聽不見任何言語。這大半年的壓抑環境讓其餘男生失去了忍讓,打架正好成了發洩的途徑。眼看就要鬧出人命,就聽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住手,不關這裏任何人的事。”圍觀的人群散開朝聲音方向望去,頓時全部驚呆了,就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男生也忘了還手的動作。

“我并不打算瞞着任何人。”林小寒面無表情,像是說着毫不關己的事情。只穿着單薄長衫的纖柔身材顯出了異樣,腹部明顯的隆起意味着什麽,誰都能明白。“我希望大家明白,我的事并不會影響我的判斷。還有,女生住處,請不要亂闖。”說完,轉身就回。

楊帆一口氣堵在胸口,瞪紅了眼,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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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顏到底多長幾歲,見場面冷靜下來,趕緊帶着安芸等女生将男生們分開。一時間,誰也沒有再說些什麽。只是衆人心裏都在暗自猜測,林小寒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誰的。大家都被關在一起,又沒有外人出入。男女生間也有人看管,防範甚嚴。林小寒又沒單獨出去過,怎麽就“暗渡陳倉”呢?衆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那次月圓之夜男生們以及厲夏和林小寒被帶走的情形,肯定就是那晚發生了什麽。對,林小寒一定發生了什麽事?否則第二天厲夏不可能背着她回來。也有點不對,依着厲夏的脾氣,好朋友被欺負了,她早就會報複回來,但剛才動靜鬧得那麽大也不見厲夏出來,這本身就是件怪事,而且瞧着身邊幾位男生茫然無辜地氣憤樣子,也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難道是基地裏的人見色起意,所以厲夏和林小寒才無可奈何?可是在絕大部分人眼中厲夏比林小寒可有“色”得多,被欺負的對象換成厲夏才說得通。難不成是做了什麽可怕的實驗?最後一個假設讓衆人不寒而栗。

這些道理,冷靜下來的楊帆也很快想明白了,只是他這些日子做男生頭久了,臉皮有些薄,不好意思去道歉。季顏看出來,趁機說和了一番,幾個男生這才讪讪地點頭表示不再計較。她也趁機詢問了當時的狀況。楊帆這才有些心酸地替自己辯解說:“我過去時透過隔簾隐約見到有個人影站着,你們女生都在外面,裏面當然就只有林小寒,她又站着,我肯定認為她已經起來了。而且我還喊了一聲才進去的,哪知她只穿了個單衣。”豎着耳朵聽八卦的各位暗自腹議,恐怕是你等不及人家回答便闖了進去吧。誰要聽你說這個,趕緊說說随後而來的厲夏和你的精彩對決。

有人見楊帆不欲往下說了,忍不住嘴快地問,“那厲夏沒和你沖突?”

“厲夏?”楊帆一怔,他剛才被眼前的一幕給激昏了頭,哪裏顧得上旁人。現在想想,确實奇怪,厲夏這急脾氣,好友出了這麽大事情,她怎麽不見人影。

季顏也是滿心疑問,明明厲夏跟着楊帆入了山洞,而後楊帆、林小寒相繼出來,厲夏反而沒了動靜?想到這,她也顧不上八卦之心,拉着孟旸進了山洞。隔簾一掀,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都要鬧翻天了,這位素來以脾氣差出名的厲夏姑娘居然在這裏睡熟了。實在忍不住,她直接問出聲。“怎麽回事?”

“意外。我只是覺得有點虛熱,所以棉衣遲穿了會。”

見林小寒有點答非所問,季顏索性明說,“你知道我問得不是這個意思?懷孕這種事是根本瞞不住的,你為何要多此一舉?如果你受了欺負,大家都是現代人,說出來沒人會對你如何,大家反而都會幫助你的。你究竟為什麽要瞞?”

“只是怕大家知道後心情低落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來。”

仍然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季顏眼眸沉了沉,吩咐孟旸去洞口守着,不準任何人進來,然後盯着林小寒看了三四秒,下定了決心,說:“我知道,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中生活和坐牢無異,是會讓人發瘋的。你是我們的‘大腦’,如果你身體出現了問題,大家心裏肯定不會安定。可這是懷孕,又不是腦袋壞掉,大家還是一樣信任你,這根本不是你隐瞞的理由。還有厲夏,”她按下激動的心情,努力平靜了下,繼續說:“打個比方吧,我要聽到好友被欺負,一定會心疼、氣憤、難過,等等等等衆多心情,但也不可能暈倒吧。更何況厲夏這種,這種神經粗抗壓能力極強的女人。她一毫無價值的普通人在基地那種環境中還能活蹦亂跳,現在只看到你懷孕就暈了?這孩子,”她聲音忽然顫抖了下,“這孩子是不是來路奇怪?月圓之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別敷衍我,如果那晚真有基地的人見色起意,憑你和厲夏的容貌,被欺負的應該是她。”她緊盯着林小寒的眼神,猜測說:“是不是厲夏也知道什麽?而你卻用什麽方法将她那晚記憶抹去了?因為那晚的事很可怕,超出了我們能想象的極限,所以你用了催眠或其它一些手段讓厲夏失憶,這才是你隐瞞懷孕的原因。你不想讓厲夏回憶起什麽來,對不對?”

“你真得很聰明。”林小寒毫不意外地說:“有些事情,我真得不能說。這會毀了一切的。”

季顏輕輕嘆了口氣,“我不是聰明,而是經歷的奇怪事比較多。小寒,我們認識這麽久了,我還沒詳細說過我和孟旸的事吧。怎麽說呢,就從我上大學說起吧……”她靜靜地說着,也不過是幾年前的事,卻仿佛已過了幾輩子。她想用自己的經歷告訴林小寒,她是可以被信任的。

林小寒何嘗不知,只是在某些事情上她不敢有一絲的托大。她也只能歉疚地看着季顏,“對不起。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有些事情我真的無法說出口。我知道你擔心你和孟旸的處境,不過你放心,若我估計的不錯,‘門’也許很快會出現。”

知道問不出什麽了,季顏放柔了聲音,“我雖關心孟旸,但以她的體質,我并不擔心。我和你說這些,只是想交心。也許你早就明白,這是個巨大的陰謀,像個無處不在的大網,我們想要逃脫,更加需要你的智慧。所以小寒,如果你有什麽困難,別怕說出來,我們雖然沒有聰明,但湊在一起可以幫你出出主意,至少我和孟旸是可以信任的。”

“謝謝,”林小寒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就像你關心孟旸一樣,我也有無法割舍拼命想要保護的人,在沒有理清楚這件事的原由之前,我無法透露,請你諒解。但我發誓,決不會讓大家因為我而身處險境,而且如果需要幫助,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我相信你。”季顏鄭重地點點頭,見再說下去也沒了意思,便轉移了話題,“你怎麽肯定‘門’即将會出現?”

“困在這個地方這麽久,早有人不耐煩了,加之我這身體,人心更加不穩,‘門’再不出現,難保有人會離開下山。”

“沒錯。你沒看剛才,楊帆一逗火,立馬就混亂厮打起來。真要是有人忍不住下了山,這裏也一定會暴露。穿越小說看多了,不會真的有人以為回到古代就能翻雲覆雨了吧。這雞肋般的異能,在這裏絕對會被當作是妖怪沉塘的。就算不用異能,在古代普通人能混成什麽樣,沒水沒電沒娛樂,還不如被基地困着呢。”

“我讓那幾個男生輪着下山,也是為了讓他們對比下,絕了他們下山的心思。只是你也知道,人被困久了,總是向往更廣闊的天地。一個念頭沒拐過彎,說不定就跑了。”

“我知道大夥甘願窩在這裏當‘野人’,都是你的說服。你是大夥的大腦,大家信服你,願意聽你的。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麽非要窩在這裏不動呢,換個好點的地方隐藏不行嗎?哪怕是找個偏僻的農村,弄幾間房子,也能對外換點東西之類的,總好過鬼祟地去下山偷摸吧。”

“是‘門’要求在這裏等待的。”林小寒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讓季顏愣住,思索了半天,她靈光一閃,驚疑地反問,“你是說——”

林小寒眼神深幽,“我反而更擔心‘門’出現後,我們會回到哪兒。”

季顏心裏“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晚上入眠時,她靠在孟旸的懷裏,腦袋裏紛擾不堪。她想起剛通過“門”來到這裏時林小寒懷疑并沒有離開基地、而是時間倒退的話,若真是這樣,他們穿過“門”也是回到基地,問題是他們是回到基地的時候,要是還有人,他們一樣危險。想到這,她感覺一陣陣煩躁不安,睡意全無,又不想打擾到孟旸,只好閉着眼腦裏想些其它的事,以轉移這種不安。林小寒想要拼命保護的人是誰?她猛然驚醒,暗自罵了聲真笨,自己是過來人,林小寒和厲夏的互動,早就看得明白,這個時候在林小寒身邊需要她拼命保護的人只能是厲夏。轉念又一想,也不對,林小寒懷孕和保護厲夏有什麽關系?沒有一點邏輯可言。難道林小寒對厲夏是閨蜜之情?她另有其他心上人?不像,不對,也不會啊。自己應該不會看錯的。或者是林小寒要保護家裏人?牽強,他們的異能和家人無關啊,而且他們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基地也不會用家人去威脅他們。應該還是厲夏才對,可是,到底是什麽原因讓林小寒這樣維護厲夏?實在想不通。越想越混亂,最後竟然昏昏沉沉睡着了。

其後的日子越發沉悶。尤其是厲夏經常盯着什麽地方莫名發呆。季顏好幾次想從厲夏處入手套點口風,可見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話題根本繼續不下去,也只得放棄。就連以往就活躍的楊帆都躲在一旁沉默不語。漸漸地,空氣中莫名的不安和躁動任誰都感覺到了,季顏暗叫不妙,幾次去找林小寒想辦法,卻見林小寒也是一副病恹恹、提不起精神的模樣,便再也說不出口,只能暗自焦急。

就這樣挨了大半個月,有一天早上,一直留心的季顏忽然發現少了個叫李彬的男生,這人她記得異能是身體會發光,曾經在出逃的夜晚和厲夏有過口角,但後來相處的也還平和,怎麽好好的就不見了?她趕緊找人詢問,結果都說昨晚還見這男生在睡覺。這一下她心都有點涼,一大早沒有支會任何人就失蹤,除了離開再也不可能有別的理由。意識到嚴重性,她立即把除了厲夏的大家聚在一起說明了情況。失望的是沒人感覺驚訝。一個個蔫蔫的,完全無所謂。

“跑就跑了呗。”那個視力像老鷹的男生杜宏偉低着頭有氣無力地說,“說是能回去,可是呢,大半年了,從夏天到冬天,這馬上都要開春了,也沒個動靜,還隔三差五提心吊膽、走那麽遠的山路下山偷東西,這是人過的日子嗎?就算有錦衣玉食,但窩在這麽個狹小的地方,能不發瘋就已經很不錯了。”

季顏有點急,“他一個人跑了,很可能我們就會被暴露,那——”話才說了開頭,杜宏偉就插了嘴,“也許不等他說出這裏的位置,大家早就跑光了。”

“難道你還真想在古代過日子?你也下過山,你該知道山下古人過的什麽日子。”季顏連續反問,心情頗為郁悶,這男生怎麽沒有頭腦。

“如果實在回不去,那也只能認命。反正我是男的,怕什麽。”杜宏偉不以為然地“哼”了聲。這種骨子裏的“重男輕女”引起了女生們的不滿。安芸立即反駁,“沒錯,古代女人是沒有地位,但那有怎麽樣呢。老娘下山就能找個男人嫁了,你呢,說不定餓死都沒人可憐你這個男人。”最後男人兩字她特別加重了口氣。

“好了好了,”季顏打了圓場,“大家是一個整體,別說這些氣話傷害自己人。”她轉頭看着楊帆問,“男生中一向以你為首,要不你帶人去找找看。”

“找什麽用。”楊帆心灰意冷,“他是自願跑的,又沒人逼他,不願意回來難道我強把他捆回來?各安天命吧,若是再過段時間那什麽古怪的‘門’沒有出現,我們真要考慮下山的事了。總不能一輩子憋在山谷中做野人吧。”

季顏聽到這番話,鼻子差點氣歪,忍不住譏諷,“我明白了,原來你這大半年來一直附和着林小寒待在這個山谷中是原因的,是不是指望着泡到林小寒,能解決生理需求,所以才不急着下山的?哦,現在女人沒了,趕緊下山找其她女人立刻成了最急迫的動力了?”

楊帆怒得臉通紅,當初确實是他堅定地站在林小寒一邊,勸說男生們留下。當然這裏面不光有他将林小寒認作是自己人的意思,更有對林小寒智慧的拜服。現在季顏說中了他的尴尬點,他卻偏偏找不到好的詞語反駁,一時昏頭,便口不擇言中惡毒地詛咒說,“這是在古代,你和孟旸,哼,小心浸豬籠。”

季顏大怒,指着楊帆口中呼喚着孟旸。孟旸雖笨頭笨腦,但對愛人的情緒還是很敏感,當即沖過了要厮打楊帆,周圍的人趕緊拉勸。有人要林小寒站出來勸說,可顧着發呆的厲夏,根本不理會。眼看就要打起來了,忽然有人指着不遠處,驚喜地大叫,“回來了回來了,別打啦別打啦。”

衆人尋着望去,早上失蹤的李彬灰頭土臉、氣喘籲籲地出現了。季顏剛要松口氣,卻聽林小寒冷冷地問,“你喘氣這麽厲害,剛剛一定是在奔跑。什麽事讓你這麽驚慌?”

這個李彬期期艾艾,有些難堪。自從發生林小寒懷孕事件以來,大家情緒普遍不高。表面上沒人說什麽,可大部分人心裏都覺得回去基本不可能了。以往林小寒都用些似似而非的理論來說服大夥,大夥雖然聽不太明白,但由于都信服林小寒那出衆的智商,也就耐心等待。只是這時間拖得越長信心就消失得越快。林小寒的身孕不過是加速信心奔潰的籌碼。有心人總會這樣想,肚子這麽大明顯就是快生的節奏,在這峽谷中生産就憑林小寒的體質無疑是送死,最急迫回去的應該是林小寒,可看林小寒似乎完全沒有回去的辦法,整天就知道膩在厲夏身邊,難道林小寒也放棄了只會得過且過?那我們待在這峽谷中還有什麽意思?總不能一味的死等吧。幾乎所有人都私下交換過這個看法。只不過李彬這個男生更快付諸行動罷了。頭天晚上他特意借口不舒服早早地睡下,清晨趁着大家還在朦胧中又做出上廁所的姿态,一溜煙地跑出了峽谷。其實他也不想一個人跑,他拿言語試探過其他人,女生們更抱團不大容易說動。男生中,楊帆還沉浸在完全失戀的痛苦中,對外界一切不聞不問。劉明全不同意,杜宏偉和馮健模棱兩可,說再等等。他思來想去,覺得再等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不如幹脆先下山去闖闖,能順利生活下來最好不過,不能的話再回來就是,反正他也下山過幾次,天明的話還是認得路。他的認知和杜宏偉倒是差不多,這是古代,而他又是個男生,也危險不到哪兒去。念頭一起便不可遏止,特意找了個雪化後的晴天,他帶了點水和幹糧順利地走出了峽谷,他早想好了,水和幹糧少一點沒人會注意的。可是繼續走了大約兩個小時,他忽然發現不對了。前方遠遠地傳來了很大的吵雜聲,鑼鼓聲、敲擊聲,吆喝聲紛紛亂亂的。被抓到基地的遭遇讓他失了以往的莽撞和大膽,多留了個心眼,找了個十分隐蔽的地方躲了起來,确定沒有危險後再出來。不大功夫,吵雜聲越來越近,就連古人的衣服也隐約可見。明顯的這是一只大部隊,十來人的衙役手持刀槍,後面還跟着百來個拿着棍棒的壯丁。從隊伍中發出的只言片語中,他立刻明白了什麽事。他們下山偷得次數太多了,引起了鎮上的公憤,在那個有勢力的大戶牽頭下,府衙出了點兵丁,又在鎮上招募了鄉勇,浩浩蕩蕩上山捉賊。好歹是共患難的同伴,在大家有危險的情況下,他也做不到自私自利地跑掉,所以趕緊又跑回來報信。末了,他又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我當時偷跑是因為回去無望,心裏想着不如先下山混一下子看看。可是現在有危險了,我要是不回來報信,那就真不是人了。我是真的把大家當朋友的,大家快想想辦法吧。”

林小寒見大夥不由自主地看着自己,暗自長嘆,柔和地對李彬說,“其實沒有人怪你,去留自願,我們又不是基地,不會囚禁任何人的。你能回來報信,說明真得擔心大家的安危,反而我們該感激你。可是,”她看向大家,“讓大家失望了,我也沒有什麽好辦法。我們下山的次數多,但拿到的東西卻不多,而且都和衣食住行有關,貴重的東西絲毫沒動過,這說明山上即便有盜賊也是一小夥毫無威脅、不成氣候的‘窮苦散沙’,否則早就血洗鎮上了。古人也不是呆子,這是一想就透的事情,要不然也不會只派十來個衙役坐鎮。目的只是想吓跑盜賊罷了。”

“可是後面還有一百多人的鄉民呢。”李彬不解地問出了大家的心聲,“吓跑我們也用不着這麽多人吧?”

“一壯聲威,二壯膽。老百姓都是這樣的,幹什麽事人多心裏才踏實。”林小寒打了個比方,“如果你家腌的幾斤肉被偷了,雖然損失不大,但你心裏依然會窩着火。同樣道理,鎮上的百姓當然也是心裏有火,火氣越積越大,肯定要找個宣洩的途徑。古代的衙役和現在的警察一樣,為了幾袋米、幾床被子,總不值得出警的。所以百姓就得找鎮上有威望的人主持公道,這個大戶也許不在乎損失的那麽一點東西,但在百姓心中樹立聲望的事肯定還是願意做的。不過真要剿匪捉賊何必敲鑼打鼓呢,這不是明顯地告之匪賊嗎。”

“你的意思是,捉賊的人一方面認為我們不足為懼,但另一方面又怕猜錯了碰到硬茬,于是弄出大的動靜,讓我們聞風而躲,這樣皆大歡喜。”季顏恍然大悟,“這麽說他們鬧騰一陣子就會撤了?”

楊帆突然冷“哼”了一聲,“如果發現他們發現這個峽谷,看見我們這些‘老弱病殘孕’,那我們可就倒血黴了。人就是這麽劣根,真的盜匪玩命徒,他們反而不敢怎麽樣。就是我們這樣毫無反抗能力的弱者,他們才敢拿我們出氣。”

這話說得一點不錯,衆人黯然沉默。

有人忍不住灰心說,“都偷了大半年了,怎麽現在才想起剿匪來?”

“這不明擺着嗎。原來就幾家有損失,當然勾不起公憤了。後來冬天又有大雪,上山困難,現在雪漸漸化了,挑這時候也不奇怪。”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想想辦法才是真理。要不我們用異能吓跑他們?比如晚上的時候,讓李彬去發光,讓他們以為是鬼神之類,古人不是最迷信嗎?肯定會被吓跑的。”

“那要是不被吓跑,刀槍之類的擲過來,或者射幾箭,那李彬可就成刺猬了。”

“我們異能又不是攻擊性很強,而且也就只能堅持一會會,還會體力透支,到時逃跑都沒有力氣。再說,林小寒不是不讓我們用異能嗎。”

“要不轉移吧?”

“外面動靜那麽大,我們現在出去不是找死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可怎麽辦。林小寒,你想想辦法吧。”

衆人又一次把目光聚集在林小寒身上。林小寒環顧衆人,聲音異常低沉,“我只希望這三天內,‘門’能出現。”說完,轉身去找一旁發呆的厲夏,再不理會衆人。

衆人面面相觑,難道聰明人說話都這麽高深?只有季顏心裏有幾分明白。楊帆也顧不上頹唐,組織大家在峽谷入口處密切監視外面的動靜,但傳來的消息越來越讓人緊張。鄉民們的隊伍不肯罷休,從早到晚一直在山林中轉悠。有次離峽谷入口處不足白米,所幸密林遮蔽,入口處又狹窄,這才躲過一劫。第三天中午輪到楊帆和劉明全出去監視,劉明全身體不适,楊帆看他确實像生了大病的模樣,不好再說什麽,獨自出去了。然而不到半個小時,楊帆神色慌張地沖進山洞中,顧不得喘氣,急急地說:“他們帶了好幾條大狗,我被發現了,現在他們正朝這邊過來。”

狗的聽覺和嗅覺比人靈敏太多,即使楊帆再如何小心翼翼,也難免不會被發現。最好的辦法應該是引開敵人保護大家,可是誰也說不出這種犧牲自我的話來,将心比心,他們也做不到。

“峽谷入口處的通道狹窄,只能側着身子容一個人進出,也許他們怕中埋伏什麽的,不敢進來呢?”李彬幹澀地說。

“自我安慰。總有膽大的。”杜宏偉苦着臉,“前幾天就該準備些武器在谷口埋伏着,一線天易守難攻。”

“那請問誰去守?入口是狹窄,只能進一個人,但反過來說我們也只能進一個人去守,你就能确定你打得過那些長年幹苦力的鄉民?”季顏頭疼,怎麽盡是些不着調的“馬後炮”呢。

杜宏偉還不服氣,“讓你家孟旸去啊。反正她不怕死。”

季顏氣不打一處來,“我家旸旸只是刀槍不入,不代表她力大無窮,更不代表她有絕世神功。來只狗和旸旸纏鬥,其他人就能進來。”

“別吵了,”旁邊的女生安芸出聲,“我好像聽到狗叫聲了。”

“我出去看看,”春天還未完全到來,只有少數青松是綠的,其餘樹木都是光禿禿的。杜宏偉的異能就是視力出衆,看得很清楚,片刻就急忙回來,緊張不安地說,“那些人果然是拿狗先探路的。要不,”他一咬牙,“大家使用異能,先吓唬住他們。”

楊帆沒了主意,只會一直點頭附和着,“可行可行,大家趕緊想個辦法,怎麽自圓其說。”就在亂哄哄之際,有人忽然倒地,正是生病的劉明全。楊帆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腿一軟,跪在劉明全身邊,腦子一片空白。就在此時,人群中發出一片驚嘆,他猛地心一跳,天啊,洞壁上緩緩顯出了一幕光門。不知該謝些什麽,“門”終于出現了。他按捺不住激動,渾身充滿了力量,背起劉明全,招呼大家趕緊進“門”。衆人均是臉露狂喜迫不及待沖了過去,只有林小寒拉着厲夏,眼神中閃過一絲陰影。

大夥穿過“門”時,已經能明顯聽到人聲狗吠。當光幕消失,幾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只是眼神掃過周圍,那來不及消退的喜悅頓時僵住了,又回到了欲哭無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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