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走了
三點零五的時候,卓凡還沒回來。
安諾拔了手背上的針管,打開了病房的門,剛邁出病房沒幾步,門外兩個保镖緊随其後:“安少爺,請問您要去哪兒?”
“我上廁所你們也要跟着嗎?”
“對不起安少爺,我們只是遵從卓少爺的吩咐。”保镖恭敬道。
安諾聞言,溫柔地笑了一下:“他還真讓人窒息。”
說完,他面色沉了下去,轉身步步走向洗手間,跟屁蟲一樣的保镖們守在了洗手間門外。
進去時,周柯已經在等他。
“安少爺。”周柯見到安諾,面無表情走到他身邊。
“好久不見。”安諾心情并不好,所有寒暄的話語全部省略,“我要的東西呢?”
周柯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密封的黑色袋子,他撕開了包裝,将兩副手铐和麻醉劑遞到安諾的手中。
安諾接過東西:“我不知道卓凡什麽時候會回來,麻煩你在門口守一段時間,在他進入我病房十分鐘後,攔住保镖掩護我離開。”
“只需要十分鐘嗎?”周柯多問了一句。
“嗯。”安諾點點頭,“夠了。”
“這十分鐘裏,我想你會需要這東西。”周柯将一卷膠帶遞了過去。
安諾接過膠帶輕輕笑了笑:“你像是知道我要做什麽。”
“能猜到。”黎氏背景并不簡單,周柯從小護着黎風長大,經歷過無數次死裏逃生的事情,考慮事情多長一個心眼自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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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幫安諾,不僅因為安諾是黎風心尖上的人,更是因為他欣賞安諾。
周柯見識過安諾處事的手段,夠狠夠利落,通曉情理,工于心計。
要不是被家人推入火坑,栽到了卓凡手中,安諾絕不會才華盡掩,落魄至此。
令他印象極為深刻的,是三年前的一件事。那次黎風看上一個能力極為出衆的設計天才,高薪聘用獵頭想将之挖到自己公司,卻被安諾橫插一腳,從中截胡。
他一直記得當初安諾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惬意地坐在談判桌旁,舉起酒杯對黎風勾唇一笑以示挑釁的姿态。相貌冷豔,不可一世。
那時候的安諾,并不是現在這副模樣——面色蒼白,虛弱得仿佛需要人扶着才能站穩。
“你準備了幾輛車?”安諾将手铐裝入病服口袋,擡眸看向周柯。
“三輛。”
“少了,再多兩輛。從醫院拿一套病服,放在第一輛車上。”
“是。”周柯應聲的同時,明白了安諾的意圖。不錯,和以前一樣謹慎。
“我不宜在這裏呆太久,所以接下來都交給你了。”安諾對周柯露出一抹信任的笑,“謝謝。”
“不必。”周柯目送他離去。
安諾的脊梁無論被卓凡踩踏過多少次,每次站起來時依舊挺得很直。哪怕身體虛弱,他也不會佝偻身軀。
這樣一個有骨氣的人,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做他人腳邊的玩物?
保镖在安諾踏出洗手間後,不約而同地跟着他邁開步伐。
他回到病房,将口袋中的手铐藏在了枕頭下。
牆壁上鐘表指針在慢慢走着,這個等了自己愛人三年的男人,現在還在等愛人回來,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安諾百無聊賴地撕着膠帶,一段又一段,将它們的前端貼在了觸手可及的地方。
十幾分鐘後,背對着房門坐在床邊的安諾,終于聽見了開門聲。
安諾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頭也沒回道:“凡哥,您回來了。”
“點滴還沒滴完,你怎麽把針頭摘了?”卓凡收回落在點滴瓶上的視線,踱步靠近安諾。
安諾把手中的膠帶丢在一旁,清秀的眉頭緊緊蹙起:“凡哥,你身上沾染的別人的香水味,都帶到病房裏了。”
卓凡聽完,疲憊地站定腳步:“這事到此為止,別再跟我提,煩。”
安諾下床轉過身面對卓凡,漂亮的眼睛在凝視卓凡寫滿不耐煩的表情時,慢慢浸滿了透明的淚,晶瑩得像棕色玻璃球。
他嘴角扯出了一絲委屈的弧度,蒼白的唇瓣輕輕發顫,似乎在拼命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卓凡看見這一幕,突然怔住了,他頓時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安諾可憐又委屈的視線,着實比吃醋的話語更有效,導致卓凡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又松開,糾結到行為都不自在。
最後,卓凡擡起胳膊将安諾拉入懷中,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我跟他已經斷了,真沒什麽。”
安諾把頭抵在他的肩上,沒說話。
“他跟了我一年,是有點感情,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卓凡等不來安諾的回應,卻感受到自己擁抱的身軀在懷中發顫。
是哭了嗎……
這一刻,一直無法辨別安諾話語和行為真假的卓凡,心中竟生出了從未有過的……踏實感……
他似乎捕捉到了那麽一點安諾對他的愛……
心縱使因為安諾的淚而酸着,又仿佛被柔軟的棉花小心包裹。它像孩子們吹到空中的五顏六色的泡泡,輕盈到了極致。
但下一秒,身體傳來的一陣刺痛,瞬間紮破了泡泡,拉回了卓凡好不容易幸福了那麽一瞬的思緒。
“你他媽……唔……”卓凡瞪大眼眸吼出聲,卻猛地被安諾壓倒在床上,唇瓣也被對方狠狠堵住,不允許他再發出聲音驚擾門外的保镖。
卓凡擡手大力推着安諾,安諾死死纏在他身上,兩人拉不開一點距離。
其實不是推不開,是因為吻他的是眼睫濕漉漉的,面龐挂着淚的安諾。
他沒法再像以前那樣,以恨意為馬,對安諾為所欲為,無法将拳頭肆無忌憚地落在安諾身上。
麻醉劑完全注入後,安諾拔出針管丢在地上。
卓凡得空就要起來,身軀驟然摔了回去,四肢擡起都費力。
見麻醉劑起了效果,安諾迅速擡手撕下剛剛貼在一旁的透明膠帶,封住卓凡的嘴。
一層不夠,他貼了兩層。
随後他摸出枕頭下的手铐,将卓凡雙手拷牢在床頭,雙腿拷在床尾。
卓凡的身軀被麻1痹到無法動彈,他失力地看着前一秒靠在他懷裏哭、這一秒卻把他拷起來的安諾,眼神裏盡是震驚和怒火。
如果他能說話,他現在必定破口大罵,可惜他除了發出“唔唔”的聲音,說不出多餘的任何一個字。
安諾完成這一切,笑着坐到了卓凡的身上。他俯下身貼近卓凡的面龐,食指貼到自己唇邊,擺了個禁聲的姿勢:“噓――凡哥,安靜點,聽我說。”
卓凡死死盯着安諾,胸膛起伏得格外厲害,但思索半天,還是選擇安靜下來。
他倒要看看,安諾想搞什麽花樣。
“抱歉,卓凡,我不知道麻醉劑的效果能持續多久,所以束縛了你的手腳。”安諾毫無歉意地說。
卓凡聽着安諾突然轉變的稱呼以及突然冷漠起來的面容,心底悄然爬上了一層恐慌。
“你身上的香味太廉價了,我聞着挺反胃的。”安諾直起身體,拉開與卓凡的距離,“不止這一件事讓我反胃,你用抱過別人的胳膊抱我,我也覺得反胃。”
卓凡的面色,因為安諾的話變得特別難看。
他怎麽敢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是不要命了嗎……
安諾刻意無視了卓凡幾乎殺了自己的眼神,他伸手夠到桌上的水果刀,放在手心把玩了一番後,落在了卓凡的腹部。
冷豔的面龐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卓凡,最讓我反胃并且惡心的,是你背着我找別人。你告訴我,除了夏桉,你是不是還找過其他人?”
“啊對,你現在說不出話。”安諾無奈地搖搖頭,“那我就默認了。”
“怎麽,瞪着我幹嘛?不能表達想法的感覺很痛苦對不對?我在你身邊三年時間都是這樣過下來的,你不過是這幾分鐘不能說話,這都忍不了,憑什麽指望我做到?”
安諾把刀又往下挪了挪,看見卓凡眼底的不可置信和“你敢動我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的要挾後,他輕輕笑了笑:“你很生氣?是不是以為我會切了你?嗯,我的确動了這樣的念頭。不過卓凡,你害怕的樣子真性感。”
安諾說着,偏頭看了一眼時間:“真遺憾,本來還想再吓你會兒,看看你會不會尿褲子,現在看來,我沒有時間了。卓凡,我得走了。”
卓凡聽見那個“走”字,猛地瞪大眼睛,眼底閃出的寒光幾乎割傷安諾。
安諾并不畏懼卓凡的怒火,他握着刀柄,把刀直直豎在了卓凡的肩上:“你對我不好,我不想一直被你對這樣對待。”
“我知道我欠着你,所以你吼我我不反駁,你打我踹我我不還手,你說什麽我聽什麽。但是卓凡,你不該背叛我。他一個電話就能叫走你,而我就算是跪着求你,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你讓我感到難過。”
安諾說着,幹脆利落地擡起了手中的刀,狠狠紮在了卓凡的肩上,狠狠往深處刺了下去,疼得卓凡面色驟變,唇瓣失了顏色。
血色在卓凡的衣服上暈開,落在白色病床上綻放出顏色格外豔麗的花,不過這血花散發出的腥味并不好聞。
“你該感謝我手下留情,因為這一刀紮的不是你下面。現在,你對我的背叛,我們一筆勾銷。至于我們的關系……卓凡,我不想做你的玩物,更不想當你的什麽狗屁情人。”
安諾從床上爬了下來,看着卓凡步步後退:“卓凡,我要離開你,我要走了。”
卓凡目眦欲裂,瞪着安諾的眼睛布滿了血絲。他拼命掙紮着,想要挪動手腳,想要起來抓住安諾,他不準安諾離開,沒有他的允許,安諾怎麽能走?!
所以安諾又在騙他……
答應過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的話是假的,那說愛他的話呢?也是假的嗎?
他早該明白,安諾對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不能信,因為安諾太擅長蠱惑人心,三年前騙得他以為安諾愛自己,三年後他還是信了……
此時,有人大力推開了病房的門,走到了安諾身邊。守在門外的兩個保镖與好幾個帶着口罩的人在不遠處混戰,鬥争激烈。
“再見。”安諾對卓凡輕輕道,溫柔的聲音隐沒在周邊人的打鬥聲中,顯得微不可聞。
可是卓凡聽見了,所以眼底沁出了溫熱的淚,所以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