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牢房 (1)
褚沐柒坐在房裏,心中卻始終不安。她想到那山洞中松軟的泥土,那日進洞開墾時驚人的速度,她覺得有蹊跷,可總也想不到到底是哪裏不對。
左右無事,她站起來整理下衣衫,準備親自再去查看一番。
“不好了!”窗邊翻進一個人影。
範貢剛下朝,連朝服都來不及換,就在□□裏翻進了褚沐柒的房內。
見他如此着急,褚沐柒心知肯定是出了大事。心裏一緊,也顧不得考慮他會不會被人發現。
“怎麽回事?”
“皇上下旨,将衛風吟抓捕入牢了。”範貢氣都沒喘勻,開口說道。
“罪名呢?”褚沐柒皺眉問道。
她想不通,明明已經找到了礦,為何還會被下獄。這兩日來心中總是有些不安,心中的疑惑似乎就要有個答案。
“罪名是,偷藏金礦——”事情有點複雜,範貢簡明扼要地解釋,“衛風吟找到的是銅礦,可去查探的人卻查出,銅礦不過是伴生,其主要的金礦卻不翼而飛……”
“所以那狗皇帝就把罪名安到了風吟頭上?”褚沐柒危險地眯了眼,周身圍繞着寒意。
範貢咽了咽口水,不敢接話。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問道,“那現在,要……怎麽辦?”
褚沐柒皺眉想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卻忽然緩和。對着範貢笑得眉眼彎彎,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的肩。
“——其他的先等等,你先去把牢裏布置一下。”
布置?
要布置什麽?範貢看她笑得好不溫柔,有些不敢開口。褚沐柒附到他耳邊,細細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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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盞茶後,範貢黑着臉翻出褚府。
笑笑笑,就知道笑!一天天地讓他做苦力,自己挖空心思就會讨美人歡心——談情說愛都談到牢裏去了!
範貢心裏埋怨着,未曾留意周圍。卻自牆角邊忽然沖過來一個黑影。那黑影一把揪住範貢,揚起拳頭,眼看就要砸下去。
“英雄饒命!”範貢一聲大喊,擡袖緊緊護住自己的臉。
等了許久,卻沒有等來想象中的疼痛。範貢不禁有些疑惑。
“你為何會從小柒房裏出來?”一個強硬的聲音說道。
小柒?這人誰啊,叫得這麽親密?
範貢腦子裏飛速轉着,感覺到對方并沒有立刻就要動手的意思,這才小心翼翼移開袖子,看清了眼前的人。
——嚯!完蛋,這不是安王嗎?
他斂了容,幹脆地跪倒在地,“臣給安王殿下請安!”
“少廢話!你為何會從小柒房裏出來?”
秦晏不耐煩跟他唧唧歪歪。又揪了他,将他從地上拎起來,眼神發狠。範貢被他這樣一盯,冷不丁打了個激靈。心知今日不給個交代是沒有好果子吃了。
他稍一作想,擡起袖子掩了面,再放下時,卻已是涕泗橫流。他一把扯住安王揪在他胸前的袖子,哭得泣不成聲,“安王殿下……”
“你……”秦晏看他一個大老爺們說哭就哭,心中不齒。又被他扯了袖子抹到臉上,心裏直惡心得不行。
他扯了兩下袖子,卻被範貢下了死力根本扯不回來,他又急又怒,“範貢!你放肆!”
範貢被他一聲大吼,卻是渾然不懼,又拉着他的袖子揩了一把黏糊糊的鼻涕。
“安王殿下!臣知您一直心悅褚小姐,但臣與那褚小姐是一見傾心,再見定情,如今已是愛得難舍難分。安王殿下……還請您高擡貴手,不要作那棒打鴛鴦之人啊!”
他喊得撕心裂肺,說出來的話卻似刀子般句句直捅秦晏心窩子。
本是早早過來想傳個消息,好緩和一下他與小柒的關系。不料卻看見範貢一大清早便從她房裏翻出來。待到下朝,又是急沖沖便直奔過來。
他心中怒火中燒,若小柒當真喜歡女子,他可以安慰自己性向乃是天生,強求不得——可這範貢,身份地位、學識手段,哪樣比得上他?
輸給個女人便罷了,難道他還要輸給個男人不成?
“你放屁!”他心中氣急,一腳踹開範貢。
範貢被踹得在地上翻了個跟鬥,待停下來,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滿嘴嚷嚷着些“君子有成人之美”、“殿下不要橫刀奪愛、棒打鴛鴦”之類的話。
秦晏聽得一陣火大,“閉嘴!”
範貢眼看他又要一腳踹上來,手疾眼快地一把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死死地按得秦晏不能動彈。
“安王殿下!您認清現實吧,褚小姐從未心悅過您啊!”他擡起臉來,眼淚和鼻涕都混到一起,哭到動情之處,還忘我地在安王的褲子上蹭蹭鼻涕。
“範貢!”
秦晏當真是想一劍殺了他。他一把摁住範貢的頭推開,腳卻被他死死箍住。他狠心加大了力氣,一個擡腳過去。
“哎呀!”範貢被他踹出去幾步遠,手卻是半點沒松,逮着秦晏的靴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範貢!”
秦晏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這樣氣急敗壞地叫他。他光着一只腳懸在半空,整個人被定在原地施展着“金雞獨立”。
他心中憋悶不已,“還給本王!”
範貢心知到了火候,狗腿地捧着他的靴子,将染上的灰塵拍掉,膝行着上前将靴子高舉過頭頂,嘴裏高喊,“殿下,您的貴靴。”
“滾!”秦晏一把搶過靴子套在腳上,又是不解氣地将範貢踹翻在地,氣憤地拂袖而去,早已忘了自己今日是來幹什麽的。
他走後,範貢終于收了滿臉的鼻涕泡。得意洋洋地嗤了一口。
想他沒被褚沐柒撿回來的時候,什麽市井小人沒見過,摸爬滾打這麽久,對付一個養尊處優的安王還不是手到擒來。
“哼哼。”他輕哼一聲,朝自家馬車的方向走去——還得幫某人去護好她的心頭寶呢。
他此時倒是得意,自然不知他如此敗壞褚沐柒的名聲,最後會落得何等凄慘的下場。
而此時另一頭。
衛府。
衛風吟面無表情地跪在地上,目光冰冷,看着白羽一副小人嘴臉。那白淨面皮上揚起一點陰冷的弧度,俯身靠近地上的白色身影。
“衛小将軍,哦……不,衛小姐,接旨吧。”
衛風吟揚袖将他掃開,像趕蒼蠅一般。伸手拿過他手中聖旨,站了起來。
“你……”白羽被她掌風掃得一個踉跄,面上湧上一層薄怒,“來人,給她上枷鎖!”
當即就有兩人上前來将衛風吟鎖住,她沒有反抗,面上也平靜無波。
白羽看她老實了,才又湊上前來,欣賞着她淪為了階下囚還依然一副清冷矜貴的樣子。就像一只高貴的白鳳卻被拘在了手裏,那不屑一顧的樣子,真是誘人□□。
“衛風吟,”他享受地看着她,伸手想握住她瘦弱的肩,“我早說過,我會讓你成為我的人……你!”
厚重的枷鎖直直甩在他手骨上,手背上撞起大片的紅,指骨響起細碎的聲響。
衛風吟冷着臉,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即便她手被困住,也還是那個叱咤沙場的小将軍,豈會任人揉捏。
“我也早說了,你不配!”
白羽瞪着她的背影,狠狠冷笑。他就不信,等衛家被颠覆的那天,她還能如此高高在上。
……
陰暗的牢中,兩個獄卒押着衛風吟往最深處走去。四周回蕩着凄慘的□□喊冤,牢縫間,一只只慘白的手伸出,攀在鏽跡斑斑的鐵欄上。
潮濕的牆壁上爬滿了滑膩膩的青苔,地上鋪着幹硬的稻草。角落處一片高突的冷硬石板,便是犯人夜間的安身之地。
冷飯的馊味夾雜着的屎尿的騷臭味,直刺入鼻中、腦中。
衛風吟皺了皺眉。
兩個獄卒帶着她轉了個彎,走到了藏在最裏面角落的牢房裏。用鑰匙打開門後,兩人站在門口不動了。
“咔嗒。”身上一松,手上的枷鎖被解開。
“進去吧。”兩人伸手示意。
衛風吟皺着眉踏進門,“這是……”
她閉了眼,又重新睜開。屋內場景依舊沒變。
光潔幹淨的牆壁,柔然舒适的大床。地上鋪了一層雪白華貴的毛毯,床邊立了一張梨花木的梳妝臺。牆角一個三腳黑鼎小香爐,室內飄蕩着怡人心神的淡香。
室內中間,是一張低調奢華的紅木桌,上面擱了一盒上好的雨後龍井,旁邊是一套紫砂茶具。再往遠處,桌角還躺着幾本厚薄不一的書。
她轉過身,正待詢問,兩個獄卒忽然躬了身子,恭敬大喊——
“衛小姐,請您好好休息!”
衛風吟沉默着退後半步,抿了唇,問道,“我……”
兩個獄卒殷勤地擡起臉來,“衛小姐有什麽吩咐?”
“這裏是牢房?”衛風吟依然有些疑惑。
兩人對視一眼,心裏嘀咕着“事都替她辦妥了還裝什麽不知道”。但又覺得這問話中必定另有玄機,于是裝了滿臉的高深莫測。
“衛小姐放心,大家都懂的……”
兩個獄卒深知此事要爛在肚子裏,隐晦地向衛風吟保證了一番。衛風吟聽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麽,抿着唇沒有說話。
見她再沒有為難,兩人退後兩步,替她将門拉上。隔着鐵欄恭敬開口。
“若還有什麽要求,請您盡管吩咐。”
“……”
兩人轉身離去,衛風吟站在房內茫然四顧。
她走到床邊,輕盈暖和的被子上擱了一只白乎乎、毛絨絨的兔子布偶,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縫裏隐隐析出妖豔的紅光。嘴角咧得開開的,龇了兩顆大門牙,笑得陰險狡詐。
——她忽然有些明白這些是誰做的了。
她站着看了一會兒,心中有些漲悶。
“啪。”那只笑得賤兮兮的兔子被一把扣到枕頭上。
視線漸漸移到一旁的梳妝臺,她伸手一拉,室內充斥了滿滿的珠光寶氣——耳環、項鏈、額飾,各類翡翠寶石……
“啪。”又是一聲輕響。衛風吟木着臉将抽屜關上,将刺眼的光芒隔絕在內。
她在這牢中,是要打扮給鬼看嗎?
她揉揉跳動的額角,頭疼地走到桌邊,随手拿了一本書。她着實想清靜清靜,于是低了頭安靜地看着——卻越看越不對勁。
待她将書關上,看到封頁的書名後,瞬間唰地黑了臉。
不信邪地一本一本地将書的名字翻完,從剛才開始就隐隐煩躁的衛風吟已經徹底處于爆發的邊緣。
只見一本本花裏胡哨的書面上,悶騷的滾金字體彎來拐去,鬼畫桃符一般印了書名——
《我與閨中密友不得不說的故事》、《花間親吻的姐妹》、《閨閣裏的低聲蜜語》、《讓朋友難耐的親昵,你都做過了嗎》
……
——“嘭!”
厚實的一摞書被狠狠砸到桌上。
陰暗獄中唯一明亮的房裏,紅木的桌角被一只素手悄然掰斷,握在手中一捏,化作了空中微不可見的齑粉。
“褚沐柒!”衛風吟咬牙念道。
——死變态!
作者有話要說: 打臉,我好像虐不起來——沒有關系,我寫的是輕松甜文。。。(強行自我安慰)
另外,非常感謝投營養液的小夥伴。
22
“你說什麽,咳咳……風兒被關進了牢中?”
衛峥嵘長年纏綿病榻,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休養。他終日窩在自己的小苑裏,對片刻前發生在府中的事,竟完全不知情。
“那白羽小兒……咳咳……欺人太甚!”因長年不見陽光而蒼白的臉上,湧起了驚人的血色,“衛忠,扶我起來!”
他多年未曾管事,如今女兒被人陷害至此,衛家也會因此風雨飄搖。沉睡多年的雄獅也逼不得已要站起來一吼了。
……
“範貢!”
褚府裏,深夜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喊。
一個俏麗的女子眯起眼掃過他全身上下,似在惱火從哪裏下手比較好。她每掃過一處,範貢就忍不住瑟瑟發抖。
“聽說你我一見傾心?”她溫柔地笑着靠近。
“那個啥……主上将我撿回來助我安身立命……從初見時起,小的就已決定将滿腔的赤誠獻給主上!”
範貢吓得直往後退,就連平日從來都是直呼褚沐柒的大名,如今也開始伏低做小喊起了“主上”。
可褚沐柒不吃他這一套。
“再見就已定情?”聲音輕柔如水。
“——再見時主上已為我指了官場上一條明路,一路順風順水,屬下便已為主上深深折服,今生矢志不渝!”
範貢背後已抵住了牆邊,退無可退,心中直叫苦不疊。
他忘記了某人如今正處于求偶期,還好死不死地才惹惱了心上人,如今往她身上潑髒水,他可真是瞎了眼直往槍口撞。
褚沐柒可不管他怎麽瞎編圓話,她腮幫子鼓着勁兒,溫柔得近乎猙獰,“如今還愛得難舍難分?”
“主上您聽我解釋!屬下如今早已上了您的賊船,你我同命相連,你死了我必定不能獨活……”範貢抖若篩糠,當真覺得自己作死。
褚沐柒都快被他逗樂了,眼尾輕輕往上一挑,斜睨着他,“當真是對我情深義重——”
聽她語氣似有緩和,範貢又不怕死地湊上來,嘿嘿笑着,“是吧是吧,主上,屬下對您是忠心可表,天地可……”
鑒——
空氣溫度陡然下降,突然現身的玄一氣息寒冷,丢給他一個“小可憐”的眼神。
範貢忽然住了嘴,幹淨利落往地上一跪,“主上饒命,屬下錯了。”
認慫倒是認得快。
褚沐柒笑容發狠,“玄一,不必留情!”
“是。”
“哎……哎,玄一你做什麽,你不要忘了是誰培養的你——哎呀!啊!”
一陣乒乒乓乓的□□擊打的聲音,伴随着哀呼慘叫,褚沐柒捂住雙耳,“玄一,給我堵了他的嘴!”
激烈過後,褚沐柒坐下來喝茶,看範貢一張烏青腫脹的臉直樂。
“坐什麽坐,”她猛地放下茶杯,“給我做事去!”
範貢疼得龇牙咧嘴,吓得趕緊站起來,“是。”
褚沐柒皺眉思索。安王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就算一時被範貢氣昏了頭,也很快就會回過神來。但他是個正直的,應不會拿着這些來要挾她。
雖然兩人如今有些尴尬,但憑心而論,安王确實對她不錯。
當務之急,還是救衛風吟。
“你去,好好查探一下白羽經常出入的地方。”
“哦。”範貢乖乖應了,即刻便動身。
秦晏站在院牆外的角落,暗中看範貢又從裏面翻出來,在黑暗中站成了木雕。看他遠遠離去後,轉身走了。
宮城門外的小巷,白羽的馬車被前方的人影攔住。
他撩開簾子,看見一排陣勢森嚴的列兵,踏着整齊的步伐,踩着鼓點一般,一步步朝前壓來,氣勢每走一步,就盛大一分。
——這便是衛家軍。
他故作鎮定地下了車,看到後面一輛車內露出的泛青的病容。擡手作揖,“見過衛伯父。”
衛峥嵘卻不欲與他多言。一個眼神示意,衛家軍便将他鐵桶一般圍了起來。
周圍黑壓壓的一圈,他心裏發怵,正待開口,只聽一人冷聲發令,“不必打死。”
話一剛落,斜裏飛出一拳就将白羽撂倒在地。他雖然有些自保功夫,可在衛家軍面前,不過是些花拳繡腿,毫無還手之力。
一群人聚攏過來,一個個剛硬的拳頭砸在他身上,如鐵石一般砸得他髒腑裏翻江倒海。他身量也不高壯,衛家軍一人一拳下來,還未熱夠身,他就已承受不住。
他拼着力氣大喊,“未曾想衛大将軍還如少年般血氣方剛,這般暗下黑棍,與那些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毛頭小子有何區別?”
衛峥嵘卻是理也不理,他戎馬一生,向來是想做便做,這小子如此可恨,不揍得他丢了半條命,他實在忍不下這口氣。
“給我打!”
白羽不想他如此不顧顏面身份,還如此不講道理,跟這種大老粗說話,你委婉一點他都當你是放屁。
“将軍……當真以為,是我害的衛風吟嗎?”他忍着不斷擊打的拳腳斷續開口,“衛家,樹大招風,宮城門下,你便敢帶着衛家軍行兇……當真以為,皇上能忍?”
一語既出,石破天驚。
衛峥嵘心中驚疑不定,難道此事當真是皇上在推波助瀾?
他擡了手,衛家軍忽然停下,給了白羽片刻的喘息。白羽心中冷笑,區區莽夫,不過如此。
“小子竟敢血口噴人,污蔑聖上,給我狠狠地打!”
他一聲大吼,盡顯大将軍的威風——不管此事到底如何,他今日非揍這小子不可!
“你……”白羽只覺憋屈,當真是秀才遇到兵。頭頂的拳腳再次襲來,毫不留情,他只能護住頭部捱着。
只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胃中洶湧欲吐。
最後一拳重重落下,衛家軍有序退走,留下白羽死狗一般躺在地上。
“小子,你聽好了,我衛家不是好欺的!”
呵——白羽伸手擦掉嘴邊溢出的鮮血,待衛峥嵘離去後,搖晃着站了起來——如今連皇上都要棄了你們,我倒要看看,衛家是如何不可欺!
他扯了嘴角,眼中滿是陰狠。你敢搞我,我就敢搞你女兒——衛風吟,這筆賬,便要你連本帶利地還我!
……
衛風吟靠在床上靜坐,将那兔子狠心墊在了身後,□□得變了形。別說,還真挺軟,讓她想起前日醉酒的夜裏……
她閉了眼,停住腦中的胡思亂想。這牢中無聊,她又無事可幹,只能這樣閉目養神來打發時間。
桌上放的那幾本不堪入目的書,早已被她丢到角落。一看到那書,她就氣憤不已,心中火氣壓都壓不住。
——可恨!當真是無時無刻不在作弄她!
“衛小姐,用飯了。”
鎖鏈輕響,牢門開開,放進一個三層食盒。這房中鋪了雪白地毯,獄卒不敢進去,将食盒往地下一放,轉身就走。
床上的衛風吟睜開眼,下床将食盒提至桌上擺開:——雪酥脆皮鴨、蜜汁雞、一小碟烤魚,中間兩份精致時蔬,最下層盛了碗熱騰騰的濃骨湯,湯汁熬得雪白,誘人食指大動。最後還放了一份飯後甜點和些許洗淨了的水果葡萄。
每樣分量不多,但剛好差不多是她的食量。
衛風吟抿了嘴,眸中柔緩。那張欠扁的臉又在眼前浮現。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伸手端過湯碗準備先潤潤腸,碗底卻悠悠飄落一張紙條,仔細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寫了幾個狗爬樣的字體:——兔兔有我軟嗎?
後面跟個陰險的笑臉。
衛風吟面無表情,喝了口湯,又移開一碗雞——香料是我常用的哦,願吾常伴汝身食盒在手中捏的咯吱作響。怪不得她覺得氣味熟悉,連睡覺都能夢到……
衛風吟将碗一個個移開,看到後面已經有些麻木。
真是煩人。
她将字條一一收起來,扔到櫃中鎖上,直到再也瞧不見,心中的燥意才降下來些許。總算能夠坐下來好好用膳。
不得不說,這些飯食安排得很合她口味,些許偏甜,又不會膩,時蔬鮮美清淡,骨湯醇厚濃郁。
再用了些水果,衛風吟心滿意足地站起來,将甜點擱到一邊,準備晚些時候再用。
可能是飯菜太好,吃得有些多了,困意襲來,她有些抵擋不住,便移到床邊準備小憩一會兒。
剛挨上床,腦中就一片暈眩……
獄中深處,剛剛送過飯的獄卒正用着飯,忽然腦袋一歪,倒在了桌上。一個人将他腰間的鑰匙拿走,打開了最深處的那間獄門。
……
褚沐柒在房中左轉轉右轉轉,老是坐不安寧。她突然停下來,開始收拾東西。
嗯,牢中濕冷,不知道風吟會不會冷,不如再帶個暖爐去。
她撿了個暖手的小爐子,轉念一想,又搖搖頭把它丢掉。還是不用了,有她了還用什麽暖爐,想有多熱就能多熱。
牢中待久了不運動容易血脈不通,帶個泡腳盆去促進一下血液循環好了。又琢磨一下,還是搖搖頭又放了回去。理由同上。
玄一看她将東西收拾了又放出來,挑挑揀揀,最後包了個大包裹往地上一堆,志得意滿地拍拍手。
“小姐,這些東西可要我幫您送去?”
褚沐柒聞言忽然将東西往身前一抱,有些心虛地躲閃着,“哦,不必了……這些東西十分貴重,我便親自去送一趟好了。”
玄一疑惑地看着她包裏的碗碗盆盆小零碎一類的東西,果斷明智地選擇不開口。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褚沐柒暗自呼一口氣。
幾日不見,她有些想她了。
兩人拾掇拾掇坐上了去牢中的馬車。褚沐柒忍不住興奮,心中無數次默念那個人的名字,真恨不得這馬車能長雙翅膀。
……
一個人影摸進了最深處的牢房。
白衣女子躺在床上,意識模糊,渾身無力。那人影笑笑,一步步逼近。
“衛風吟,我說了,會讓你成為我的人,”那聲音森冷,“如今你老子找上門來,就別怪本公子對你不客氣了!”
他伸出手,一點點靠近那雪白的脖頸,那讓他魂牽夢繞的細膩肌膚就近在眼前。他手心有些發熱,瞳孔不自然地放大着。
近了,近了……他喘着氣,額上的汗水淋漓不斷淌下來。
——衛風吟,衛風吟。
他的手忽然頓在了半空。
喉間頂了一只寒光凜凜的簪子,紮在他皮膚上,差一點就要刺破。床上的白色身影坐了起來,冷冷說道,“想死嗎?”
生命被威脅,他卻一點也不驚慌,還有閑情談笑。
“呵呵,不愧是衛家的人,老子上午将我打了個半死,小的晚上就問我是不是想死……”
白羽扯着唇角冷笑,“衛風吟,你當真還撐得住?”
喉間的簪子往裏送了半分,一股血順着脖頸流了下來。
“你可以試試。”
白羽冷眼瞧着她,感覺到她手上傳來的微弱顫抖,他更是興奮不已。獵物死死掙紮最後依然束手無策,這等待的過程只會讓他享用時更加盡興。
他來了興致,便開始與她迂回,“那你想讓我如何,不如這樣站着聊聊天?”
衛風吟此刻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心知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了。
她将簪子拔出,又是一個反手插了進去,疼得白羽直吸冷氣。他心中暗罵,這衛家的人當真是一個比一個狠。
“鑰匙交出來。”衛風吟努力控制着聲音。
白羽勾唇一笑,“鑰匙在我懷裏,你要拿嗎?”
他知道她就要撐不住,言語間也帶了調笑,愈發地肆無忌憚。
衛風吟閉眼緩了緩,将他的臉一把摁到地上,“你既知道我撐不住,可知道我此時還能先殺了你,再與你同歸于盡——是要鑰匙還是要命?”
白羽一頭撞到地上,額頭登時流出血來。順着鼻梁流到他嘴邊。他勾舌舔了舔,眼中溢滿了抑制不住的狂喜。
沒錯,就是這個感覺。就是這樣,用那軟軟的雙手打得他頭破血流,就像第一次時那樣。怎麽會有這麽美妙的感覺?
他隐隐有些癫狂,呼吸也急促起來,臉上湧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紅。
“鑰匙……鑰匙當真在我懷裏,你來……你來拿!”他迫不及待地叫着,想激怒她惹來更多用力的觸碰。
衛風吟動了氣,混亂的腦袋讓她無力思考。一腳踹到他腰間,“我再說一次,鑰匙拿來!”
“啊——”白羽忍不住□□出聲。
腰間的鑰匙卻被衛風吟歪打正着地踢了出來。他還想享受更多,掙紮着想撲上去搶奪。
“我的,我的!”他顫抖着大喊。
喉間再次頂了只簪子,衛風吟撿起鑰匙,挾持着他,一把将他推至門外。
“滾出去!”
視線已經越來越模糊,衛風吟用鑰匙将牢門鎖上,身體順着鐵欄軟軟地滑下,意識逐漸渙散。
鐵門外,白羽看她再也站不起來,眼裏發出狼一般的幽光,貪婪地盯着那滑倒在地的纖細身影。
他又走上前去。
鏽跡斑斑的鎖裏,還插着一把小巧的鑰匙。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媳婦兒。
23
“咔嗒。”
牢門的鎖被重新打開。
白羽推開門走進去,居高臨下地看着癱倒在地的人,眼裏是掩飾不住的饑渴。他蹲下來,用眼神細細描摹女子的眉眼。
她生得如此完美,老是誘人忍不住靠近。平日裏清冷矜貴,此時散了周身的氣勢,又隐隐帶了柔弱,惹人憐惜。
順着削瘦的肩膀,他的視線落到那雙手上,他再也忍不住,顫抖着伸出手,想觸摸它。
便是這雙手嗎?他屏住了呼吸——便是這雙手,将他打翻在地,磕得頭破血流。還有,這雙腿,踩在他身上,讓他動彈不得?
“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這些馬上就都是他的了。
他彎下腰,将女子抱到床上。這床溫暖舒适,被子也輕軟。想來衛家果然有些底蘊,便連牢裏也伸得進手。
不過——他扯扯嘴角——這些倒是方便了他。
他直起身,解開腰帶,脫下一件件衣服,又小心折好,放到旁邊的梳妝臺上。神情虔誠,仿佛在進行一項莊嚴的儀式。又俯下身去,準備解去床上女子的衣服。
他激動着,手有些顫抖地伸到領子處,就要往下一扯——
褚沐柒甫一進入牢中,就看見灑了一地的飯菜,和歪倒在地的獄卒。她心下一緊,直直往裏沖。
半掩的牢門裏,透過鐵欄的間隙,裏面的情形清楚地傳來——半倒在床上的白衣女子,閉着眼,眉頭依舊皺得緊緊的,似察覺到危險的來臨;以及已經脫得只剩裏衣的男子,正伸了手,堪堪要解開她的衣襟。
“風吟——”
“嘭!”
一股大力将白羽撞開。飛來的巨大包裹砸在他身上,零零碎碎地灑了一地。裏面的重物飛到半空又砸落下來,噼噼啪啪,打得他暈頭轉向。
一個顫抖的身影走到床邊,伸手将床上女子的衣襟攏好。
為什麽?即使她百般扭轉,卻還是差點讓她受到了傷害?
“風吟——”她心疼地低呼,俯身理順她鬓間的碎發。床上的女子纖瘦,抱在懷裏,輕盈地似要飛去。她心中一片寒意,回過身,如看死人一般看着白羽。
“玄一——”她喚了一聲,眼梢染上一層妖冶的邪氣。
這白羽留着,不知還會生多少事。所有的劇情從她救了衛風吟開始,走向就已完全不同,她無法預料——衛風吟只有一個,她輸不起。
但凡她受到一點傷害,她都會痛不欲生。既如此——
“玄一,殺了他。”
輕輕一句話,卻蘊藏了森冷殺機。
“是。”
一個幽暗的身影輕飄飄落了地,白羽仰倒在地上,只覺喉間一抹冰涼,他吓得發抖,好像一只冰冷的手順着他的脊骨撫下,激起滿身的寒意。
“不,等等……我是首相的兒子,你們不能殺我!”白羽忽然驚怒地叫道。
站在床邊的女子看着他,眼神空洞又死寂。讓他覺得自己只是個待宰的豬羊,再也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他心上湧起深深的無力感,驚慌地祈求着。
然而——
“動手。”那聲音沒有半分起伏。
冰涼在頸上輕緩移動了一瞬,他能感覺到自己溫熱的血液流出,與那冰涼交織成一片,生命一點一點地流失。死亡的恐懼讓他瞳孔放大,身體開始痙攣。
忽然一聲輕響,衛右一腳将白羽踢出兩步,脫開了鉗制。他趴在地上如死狗一般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氣。
任務被打斷,玄一毫不留戀地消失在房內。
床邊,那雙沒有情緒的眼淡漠地看着衛右,等着他給出一個解釋。
“小姐恕罪,暫時還不能殺他。”衛右單膝跪地,低頭請罪。
白羽若在這牢中死去,會給衛家惹來天大的麻煩。衛家本來就是皇上的眼中釘,若犯下如此大錯,只怕……
衛右皺着眉,他身為衛家人,已經習慣了多方顧慮。
褚沐柒看着他,似乎在想着什麽。忽又輕輕笑開,眼神說不出的柔和,“衛右,我問你,衛左呢?”
“衛家軍令,不得仗着藝高枉顧王法。因此牢獄之中,衛家軍不得踏入。”
呵,王法?
明明手中拿了讓人忌憚的寶劍,本可以仗劍立于世,卻為了不被人繼續忌憚,而将寶劍藏鋒,将自己死死地束縛……
衛家——她心裏冷笑,當真是愚忠!
“所以,你們就放任她一人進了牢中,無人相護,讓她陷入孤立無援……”她眼裏笑意溫和,說出的話卻有如針紮,直刺人心——
“連主子都護不住的衛家軍,便是藝高,要來何用!”
衛右心中一痛,緊緊咬着牙,竟不知該如何辯駁,又何來的資格辯駁。沒有護住主子,這是事實——衛家軍,當真無用!
她慣來笑意盈盈,便連動怒,也是笑着,平淡溫和,卻無端讓人心生懼意。
“玄衛!”
她不再只叫玄一,于此刻掀了自己的底牌。悠悠的聲音落下,空氣中無數因子躁動着,似在與她相應和。
“殺了白羽,”心中殺意洶湧地肆虐,她不再顧念情分,“若有阻攔,不必留情。”
幽靈般的身影在空中忽隐忽現,室內紛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