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28)

着門外沒有了動靜,她愈發惱怒,竟當真這般走了!

她背靠着門靜了靜,許久,才又坐回了桌前,挺直了背,開始處理事務。

這些日子事務繁多,晚飯衛風吟也沒有去吃,直接叫到了書房。褚沐柒飯後倒是來過一次,然而剛走到門口,又被範貢送來的緊急消息叫了回去。

衛風吟坐在屋中,聽着她将将拐至門口又匆匆離去的腳步聲,挺直的背脊看上去仍是專注,一副毫不動容的樣子,然而此時桌上攤着的東西裏寫的內容是什麽,她卻有片刻的晃神,什麽也沒讀出來。

捏着的筆頓了頓,須臾,才又重新在紙上寫着。

月色溶溶,衛風吟踩着滿地的水樣的銀光,走在樹木深深的庭院中。月色灑落在她清皎的側臉,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銀輝。

成婚以來,她看着,是愈發動人了。

從前是月下仙子,可望不可即。褚沐柒每每接近她,總要将她惹得惱怒,才能逼她露出些許的煙火氣來。

然而如今……

如今——像是一塊水頭上好的溫玉,看着柔潤,觸之溫暖。眼角眉梢褪了些當初青澀的清純,然而仍是自矜清貴的,蘊着幾分褚沐柒為她精心挑染的風情。

目光流轉之間,或是含羞帶喜,或是似嗔佯怒,一雙清清泠泠美人眸,被她端是勾出許多小女兒情态,讓人見之心軟、又喜。

是了……

衛風吟頓住腳步,她現在,是愈發不像自己了。

她想起那人日日夜夜在她身上留下的或有形或無形的痕跡,回想自己不知何時起心頭不再如當初那般清靜無波……

她咬住唇,良久,卻又松開,輕嘆口氣。

“衛……小姐?”低低的聲音越過面前靜靜流淌的水池,夾在淙淙清微的水聲中穿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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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風吟擡起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這處小湧泉,泠泠的泉水聲音卻也沒有引起她的注意,再走兩步,便要一腳踏進這流淌的泉水中。

泉水對面,站着一道柔弱安靜的身影。

“您……沒事吧?”林晚柔朝她點點頭,示意她小心腳下的泉水。

她不知道衛風吟的真實身份,只有就着姓氏稱呼。

衛風吟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搖搖頭,“無事。”

她看着冷冷清清,今日早上,又被她撞破那樣尴尬的場景,林晚柔有些躊躇,不知此時該離去還是上前交流。

倒是衛風吟看出她的猶豫,向她點頭示意,随口問道,“姑娘可是要去哪裏逛一逛,我可為你指路。”

林晚柔朝她笑笑,提了裙角,小心繞過那泉,朝她走來,搖頭道,“不必了,多謝,我這便要回房了。”

衛風吟點點頭,正好她也準備回房了,兩人方向一致,她道,“也可一起。”

兩人中間隔着半個人的距離,都是靜雅的性子,步調卻是都差不多一致。林晚柔稍矮了一個額頭,想看衛風吟時得微仰着下巴。

可她看了會兒,又不曾說話,在衛風吟望過來之前又收回了目光。

“怎麽了?”衛風吟問道。

她眼眸微動,想起當初與褚沐柒相識,那人還未顯露出對她的偏執占有,也是像這般老是偷摸打眼瞧她。偏她以為自己做得神鬼不知,每每還裝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也是因為這樣,衛風吟那時雖不懂情愛,更別說兩個女子之間的情愛,然而當褚沐柒那夜突然輕薄于她,向她吐露出灼灼心意之時,她雖驚訝,卻也不曾覺得太過突兀。

更何況,其實本就是她想試探于褚沐柒,想知道這人當初的數次相救到底所為何。

“沒事,”那女子望着她笑了笑,眼裏揉撚着清柔細碎的光,像一片盛着滴滴露珠的青葉。

她搖搖頭,“只是有些熱。”

她單薄的身子已是着得輕透,額頭卻仍是沁了些微的汗珠。

衛風吟抿抿唇。

當初那惱人的人也是這般柔弱不堪的樣子,在那滄瀾寺中,夜夜要抱着她睡,身子才能暖和一些,稍微離了人,便又是一臉蒼白。

說來她明明不喜人親近,卻唯獨對褚沐柒,屢屢放縱退讓,任她對自己做盡了輕薄之事。

她側過頭,看着旁側慢慢走着的林晚柔想着她方才的眼神。

——那人也是這般,無論何時,看着自己時,眸中都像吸納了滿天星辰一般灼灼發亮,看得人無法招架,連心底,都被她看得滾燙。

“衛……小姐,您幼時,可曾來過這裏?”林晚柔看着前方的路,目光柔靜,出聲問着。

“幼時?”衛風吟皺了眉,從回憶中抽出神來。

林晚柔默了片刻,不經意地笑笑,“大概四五年前吧……我自小在這邊長大,但總覺得您眼熟。”

衛風吟想了想,點點頭,“那時我确實在這裏。”

那時,她應當還在平遙城鎮壓着南國欲進攻的腳步,尚未回京。

“啊……這樣,”林晚柔也點點頭,似乎笑得釋懷了些,“那許是當時見過您呢。”

衛風吟點點頭,不置可否。

作者有話要說: 啊,前幾天老覺得寫着不得勁兒,今天總算感覺流暢了些

107

衛風吟回到房中的時候,褚沐柒還沒回來。想是範貢白日傳的消息回來,朝堂上關于姜曲靖怒斬他國官員的事已經有了定奪。

想必接下來,就要準備開戰了。

有些昏昧的淡黃光暈籠罩在屋內,衛風吟坐在桌邊等了等,直至夜深,褚沐柒也沒回來。她皺了眉,然而明日還有事,她拄着肘,支在桌上阖眼假寐,昏昏沉沉地,卻也就這樣睡着了。

褚沐柒回來的時候,便看見那人兒不知在桌邊坐了多久。支着頤,半垂了頭,墨發傾灑在肩膀,眯着眼,已近迷糊。

聽見響兒,便擡了一點惺忪睡眸瞅過她一眼,迷迷糊糊收回眼神之際,手卻是一不留神要滑倒了去,腦袋也随之垂落。

褚沐柒手疾眼快,兩步上前将手墊在她正欲滑落的臉頰旁。

軟軟膩膩、香香滑滑……

褚沐柒眼眸發沉。

那昏昏欲睡的人兒複又掀了一點眼皮看她一眼,放松了身子,輕輕往後倒在她懷裏,褚沐柒順手将她接過。

一手橫過她腰間,便将人抱了起來。

懶懶半窩在她懷裏,衛風吟閉上眸,似已陷入酣睡,只唇邊仍溢出一句低低的呓語,“怎麽這麽晚……”

褚沐柒喉嚨有些發幹。果真是天太熱,即便已是夜裏,帶了些微的涼爽,可一挨着她,身上便無一處不在發燙。

“姜曲靖……皇上将他貶為普通兵卒,要他戴罪立功。行戰之事,可以推進了。”褚沐柒将她放到床上,悉心脫去鞋襪。

只是在觸到那光滑纖細的腳踝時,滾燙的手心輕輕摩挲過,讓那不想擡眼的人兒不經意瑟縮了一下,輕輕蹬開她,扯過輕薄的涼被,滾到了床榻裏面。

“快睡了……”她面朝着裏,頭已經半窩進柔軟的枕頭裏,聲音也低低悶悶的,一副困倦欲睡的樣子。

褚沐柒無法,此時已是夜深,再鬧一場,想是兩人明日精神都不會好。只得克制地笑笑,簡單收拾了一下。

身後有人滾燙地擁過來,讓本就蓋着薄衾的衛風吟更覺熱意奔湧,更別提敏感的耳朵還被那人克制不住地反複流連,留下一片灼意。

“唔……煩,別鬧了,”她聲音嬌柔,帶着倦意,朝背後輕輕抵過兩下,“睡了。”

啊——

褚沐柒懊惱地收回蠢蠢欲動的手,抱着她打了個呵欠。良久,總算平複了心中的燥意,安靜睡了。

灼熱的呼吸有一下沒一下地打在後頸,衛風吟迷糊中也總感覺像被狼盯住一般,渾身忍不住緊繃戰栗。但好歹知道是什麽情況,靜靜地沒敢動,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總覺得,等閑下來可能會不太好過……她昏昏沉沉地想着。

翌日一早,衛風吟便起身外出了。

褚沐柒懶懶散散也跟着起身,抱着被子,竭力擡着眼看着那個身影穿衣收拾,抓住每一刻能看到她的時間,将那挂念的身影死死揉進心裏。

香風浮動,那雪白的身影已經收拾完畢,步到床前來,看着褚沐柒眼下青黑的陰影,伸手替她揉了揉。

“再睡會兒吧,我今日出城一趟……”

聞言,褚沐柒面帶不爽,額頭往前一傾,便陷進她腰身裏,兩手将藤蔓似的将她環住,就差哼哼唧唧了。

頭頂傳來一聲輕嘆。

衛風吟輕輕推開她,俯下/身來。褚沐柒看見她清清淺淺的琉璃眸。

“——我今日早些回來,”她忽然咬了唇,擡了眼眸看她。

她知道這些日子讓某個壞胚子克制太過,老這般吊着,也是不妥。

她斂了睫,說話時有了些遲疑,“今日晚上……可縱着你。你……早些回房便是。”

說完,伸手讓褚沐柒卧倒床上,替她蓋上被子,取過挂在牆上的劍,便往外走。留下早晨腦子尚未清醒的某人,呆呆愣愣反應許久,才明白她許諾了自己什麽。

房門關上,發出一聲輕響。然而心中卻忽然如擂鼓般咚咚直響,昏沉的腦中,一下子睡意全消。

她仰頭望着房梁,眨了眨眼。

于是,持着對夜裏滿心的期待,褚沐柒靜卧半晌,簌簌起了床。喜滋滋收拾用飯,便趕到書房處理東西。

她說了,讓早些回房……

書卷翻動的聲音嘩嘩作響,手中奮筆疾書,腦中無比清醒,閱書速度竟也似比平時快了一倍不止。

偶爾停下來,褚沐柒瞅瞅手邊餘下的彙卷,暗自皺了眉,又凝了神,繼續加快速度。

——

林晚柔今日一天都沒見到人,不管是褚沐柒,還是衛風吟。

她低頭凝神細想着,正以為這是可以摸魚的一天,身子甚至都放松下來,然而窗外,卻忽然傳來一聲鳥鳴。

她面色一凝,低頭掩住眸中的情緒,起身将那窗外送來的東西查探過。

這就,要開始了麽……她擡起眸,眸中雲淡風輕。

真是耐不住。

她将東西收緊袖子裏,轉身推開了房門。

……

褚沐柒手中筆不曾停,專心致志與桌上的東西戰鬥。今日,這些東西,全都是她的敵人,要今早解決才行。

直到門上響起兩聲輕扣。

她擰了眉。

幾乎很少會有人來打擾她,此時來的是誰,自然不做他想。她眼眸中劃過不耐,今日,她可沒有心情同她周旋。

“進來。”她喚道。

複又低下了頭去看着桌上。

“褚小姐。”林晚柔出聲示意。

然而褚沐柒卻沒有擡起頭來。她今日時間寶貴,沒有功夫浪費在其他事情上。只略微點過頭,示意自己知曉,眼神卻是一直未從桌前移開。

林晚柔眸中閃過詫異,這人的态度轉變得未免太快了些。

但也無妨——她上前兩步,輕扣了兩下桌子。褚沐柒總算将頭擡了起來,只是眼中,仍帶着些許的不耐。

“何事?”她問道。

與衛風吟待久了,冷漠的樣子拿捏起來,卻也是毫不費力。

林晚柔卻是毫不介意,淡淡笑過,行了個禮,說道,“打擾您了,此時來,是想向您辭行。”

褚沐柒眼眸一眯,擡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可不認為此人會乖乖自行離去,說是辭行,卻是又不知要鬧什麽幺蛾子。她有些頭疼,怎麽偏就挑了今日?

惱歸惱,她卻不得不順着林晚柔的話說下去,“可我聽聞姑娘家人還未曾找來……姑娘要到哪裏去?”

這一連幾日,她派去蹲守在原地的人就從未見過一個來尋的人。這姑娘會有家人?她心中冷笑,她卻是有些不信。

林晚柔輕輕笑着,卻是不答,有些事,她們心知肚明便是,何必說出口來,撕了表面這層虛僞的假象。

“衛小姐,今日可是不在?”她繞過書桌,柔弱的腰肢裹在青綠的薄衫下,婷婷袅袅走過來,像株舒展了枝條的嫩柳。

“啪”的一下,那柳條輕輕拍到臉上,挾着二月春風般的清爽,裹着沁人的甜。

褚沐柒回過神來,忍住胸中泛起的惡心,一把拂開她輕撫在臉上的衣袖。眸中薄怒湧上,她冷了聲,“晚柔姑娘,想做什麽?”

她心中煩躁,總覺得今日這甜讓她直犯惡心,甜得讓人發膩。

“唔……晚柔姑娘,都已經這般發怒,還能喚得這般親熱呢。”那姑娘被甩了臉子,眼中依舊是毫無波瀾,閑閑往身後書桌一靠,柔弱泛白的臉上仍是淡漠。

反正彼此都心知肚明,今日一過,不管事情如何走向,她也不能再維持之前的樣子。既如此,她也不需要再裝什麽,總歸是……已經得手。

她微仰起頭,柔弱的脖頸微揚起一道柔和的曲線,望着窗外搖曳的樹梢,眸中仍是漠然。

不如說,她此時已是肆無忌憚。

褚沐柒皺了眉,眼中的惱怒漸漸冷卻下來。這人此時的狀态不對勁,她這般作态,憑的是什麽?

林晚柔瞥了她一眼,也沒有興致為她答疑解惑,只靜靜靠在桌前,等着……

一陣又一陣的清香從她袖子裏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褚沐柒聞得愈發惡心。然而空氣波動得更是厲害,一聲悶響,玄一忽然拄着劍落到地上,面色難看。

褚沐柒心中一沉,眯了眼,總算又擡頭看向靠在旁邊的林晚柔,“你想做什麽?”

衛右被她派出去了,然而玄一此時這般強撐的樣子,看起來,卻是比她只覺得惡心還要難受不少。

林晚柔側過頭看她,寧靜柔和的眸子淺淺笑開,“看來你當真不會武功,這麽久了,竟還未發作?”

褚沐柒沉了眸。

但是此時她确是未察覺任何不适。林晚柔似乎想擡了手,卻又驀然被褚沐柒一把扣住了手腕。秀氣的柳眉因疼痛微微擰起。

“看來你也當真不會武功。”褚沐柒反扣着她的手,猛地将她按到桌上。

手腕被反剪在身後,林晚柔臉被粗魯地壓在桌上,臉頰已是變了形。然而眸中,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

她揚唇低笑,眸子半阖,“真是找死,還敢碰我。”

褚沐柒凝着眉,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有恃無恐。但恐怕事情拖延下去,會超出她的控制。她挺直了身子,一手按着她,正欲叫人來将她押出去。

然而張了口,心底忽然狂湧而起一股燥熱,須臾之間,臉上便泛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紅。

她倏地閉了嘴。

感覺到鉗制住自己的力量有了些許減弱,林晚柔側過頭,果然看見她額上點滴滲出的熱汗,身子搖搖晃晃,已經開始大口出氣。

“嗯……”她輕笑,“這會兒才開始難受?真弱……”

她被壓在桌上,大半個人都貼在上面。此時微掀了眼,拱了拱身子,像只貓兒一般地柔韌,正好碰到褚沐柒的月要際,彎了眸柔柔地噌了噌,她柔柔笑着,“懂了嗎?”

說褚沐柒身子弱,然她此時,方才額上有了點滴的汗意,臉上已經發燙,然而卻未見絲毫紅意,可見這些天的虛弱不是裝出來的。

她唇色偏淡,卻不失柔潤,此時回過頭看着褚沐柒,眼角斜斜一睨,頗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然而轉眸掃下之際,輕輕拂過,卻是女眉眼如絲,像扯着人心頭的線一般。

她有着與衛風吟相似的某些特質,清柔,又嬌媚。加上當初和在身上特制的香料,初一見面,便引起了褚沐柒的注意,卻也讓她心裏升起警惕。

這樣的人,就像是按照她的喜好量身定做的一般,看着與衛風吟不同,可某些地方,卻又驚人的相似。

一想到這裏,褚沐柒烏黑的眸中掠過一絲殺意,便連身體裏不斷湧出的燥意,也消退了些許。

沒有人,能夠代替她的風吟……

她驀然伸手,一把扣住了趴在桌上的人的脖子。

“呃呃——”那女子有些想嘔,呼吸卻已然艱難。

扼住那脖子的手掌一點點收緊,白皙皮膚下的腕骨都突兀地支棱起。

——“南恒竟然用這般下作的手段……”她眯起眼,手中下了死力。

南恒這般行事,卻是有些超出她的認知。那個人,似乎沒有這般陰險無恥……

桌上的弱質女子難受地一點點呼吸着,她本就體弱,此時已是有些缺氧,頭腦混沌。聽到熟悉的名字,她微微擡了點眼皮,思緒卻是有些飄遠。

那個人,平時确實不會這般,然而觸碰到他心中深埋着的的那些事,為了求得答案,他應該沒有什麽不敢做的。

她靜靜趴伏在桌上,生命一點點遠去,卻也毫不在意,眸中竟是無謂。

不過,這人竟還敢碰自己,也不知待會兒藥力會達到什麽程度。

她閉了眸,感受着越來越稀薄的空氣,默默等待着。

……

作者有話要說: 這我寫什麽了,,,就又要被鎖???滿臉問號

108

瞳神一點點渙散,林晚柔安靜地閉上眼睛。

活着,或死去,對她來說,并沒有什麽區別……

然而,就在她安然等待死亡來臨的時候,脖頸上的力道卻漸漸減弱。空氣争先恐後地湧進胸腔。

“咳咳、咳……”一陣猛烈的嗆咳之後,林晚柔睜開了眼。

褚沐柒烏黑的眼眸已是通紅,渾身顫抖着,大口大口地呼吸,惡狠狠地瞪着她,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林晚柔緩了很久,才總算緩過勁兒來,然而呼吸,卻是再無法平複了。

她身子已經徹底軟了下去,先是因為被阻了呼吸而無力,如今,卻是因為已經開始慢慢發作的藥力。

沒了褚沐柒撐着她,她只能順着書桌,軟軟地滑倒在地。

她看着同樣有些神志迷蒙的褚沐柒,無奈輕笑,“你怎麽就不多捱一會兒呢?如今,不是要叫我們兩個都不甘不願……”

她垂了眸,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即便心中早已死寂,卻仍是忍不住泛起漣漪。

是,她不願。

她不願失身于眼前這個看着溫和實則陰冷偏執的女子,更何況,這個女子,心有所愛,即使已經到這個程度,還是在苦苦強撐。

深情之人……

她無力地仰起頭。

這個人,所有的溫暖和光明,都只給了那一個人,明明心中,是那樣一片陰沉的黑暗。

褚沐柒也癱倒在地上,狠狠咬着舌尖,讓自己清醒一點。

她此時方知,對那南恒放下戒心,對他派來的人心軟,是她犯的最愚蠢的錯誤。不管如何,敵人,始終是敵人。

林晚柔歪歪扭扭地爬起來,朝着褚沐柒靠近。既然她還活着,就還要繼續完成她的任務。

那甜得膩人的香氣越靠越近,褚沐柒心中惡心,頭腦卻越發昏沉。

林晚柔柔弱無力的手朝她伸來,褚沐柒艱難伸手擋住,兩人俱是無力,誰也奈何不了誰。

一聲輕笑,林晚柔有些無奈,“你撐着做什麽,我也不想,但此時亦是無法……”

褚沐柒一時沒有說話。

“我是不太懂何謂情深,不過,你此時撐着,也是無益,又何必……”

“你懂——”褚沐柒撐着身子,打斷她。

“什……什麽?”林晚柔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腦更是糊塗。

褚沐柒喘着氣,沉沉盯着她,“你懂,我們……喜歡的是同一個人,不是麽?”

林晚柔的臉上一片蒼白。

褚沐柒歇了口氣,虛弱地笑笑,“第一天我就發現了,本來……是想往我這邊靠的吧,卻又自己往旁人身上撞,想讓風吟救你。”

說着另一個人對自己心上人的愛戀,褚沐柒心中劃過一絲苦澀,然而到了如今,也沒什麽好計較的,終歸,人是她的了。

“你雖然欲擒故縱使得甚好,但是,我看得出來,那不是欲擒故縱,你本就有些厭惡我,是吧?”

她眼神有些彌散,但說出的話卻如細密的針,戳進心裏,不見絲毫流血,卻是一陣綿密的疼。

林晚柔垂下眼睫。

是,她厭惡褚沐柒,在褚沐柒那日扯了她的束帶聞的時候,兩人就已經彼此心知肚明。她從來身無異香,所有的味道,都是沾染在衣物上,在她靠近之時,想必就已發現,那束帶上比之身上更為濃郁的香味。

兩人都已心中敞亮,然而,被衛風吟突然出現打亂了陣腳。

褚沐柒急忙追去,林晚柔卻也想知道,衛風吟看到這樣暧昧的場景,會作何反應,心中按捺不住,便也跟了過去。

她腿腳是當真受了傷,因此走得慢,去得也晚,只看到衛風吟一怒之下将旁側的柱子扇得碎屑紛飛,周身衣袖震蕩,似是動了真怒。看上去,也是一副完全不聽解釋,就将褚沐柒拒之門外的樣子。

她本以為,至少褚沐柒這樣耐不住的性子,在衛風吟面前出了這種事,至少應當讓兩人的感情裂出一絲縫隙,然而晚上遇見衛風吟,那人雖然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寧,卻對她仍是禮遇有加。

更何況……

靜谧的夜晚總是會讓人放松心神的,看着那人姣好的側臉,她終是忍不住确認,果然,她姓衛,四年前,也是她在這裏,救了她。

林晚柔眼中一陣恍惚……

當年——

兩國邊境的城池總是被奪來奪去,每一次被奪,就會讓城中的人被洗劫一番。

她自小身子弱,湯藥不斷,久經戰亂的貧困小戶早已被她治病所需的銀錢折磨得不堪重負,終于,在那次城破之際,父母丢下了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匆匆離去,再未回頭。

她聽着娘親摸着她的頭,哄她說,“乖,柔兒站在這裏不要亂跑,待會便回來接你……”

小林晚柔輕輕彎着眉笑,看着一家人拖家帶口,帶上家底軟銀,慢慢淡出她的視線,眸中笑意一點點變涼。

買東西用不着将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上呢……爺爺和弟弟,也不用全都跟去……

她站在屋外,默然看了許久,直等到身子都泛涼了,才轉身進了屋。揭開廚房的米缸,空落落的缸底,只零星散落了幾粒粗米。

找遍了整個廚房,連半個馍馍都沒給她留下。

她輕輕的彎了彎眉。

連半口口糧也舍不得給她留下……

她靠在髒污的竈臺旁,小小的人兒,心中卻已是通涼。本就涉世未深,對這世間,也沒有什麽念想。她也早就受夠了肮苦的藥汁,自她懂事起,嘴裏,便一直是苦得麻木的味道。

對于這個年紀向往的甜甜的味道,她倒是不知道那是什麽。

她走出門,在街上四處都顯得兵荒馬亂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卻走得從容。

直到她餓得昏倒在街上,被一個冰涼的懷抱抱起來。她動了動,觸到堅硬的铠甲。嘴裏被塞進了些泡軟了的馍。那些馍被泡得爛爛的,吃進嘴裏,直欲發嘔,然而嘴被人強硬掰住,不許她吐。

“想活就咽下去。”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可她不想活,便是此刻殘喘,後面,又如何能茍得生存?

她勉力睜開眼看過,見到了那人清皎的臉,那樣冷漠的表情,卻掩不住那雙清淺溫柔的瞳。冷硬的聲音讓人發顫,一入目,卻讓人無法忽略她眸中一閃而過的關懷和重視。

她忍不住聽了話,将剩下的馍都咽了下去。

即便後來仍是輾轉流落,直至被同樣落魄的南恒撿了回去,她仍是記得那雙眼眸。

被派出來的時候,她一如以往的心中無謂,直到看到那雙映在腦海中的眸出現在眼前,她鬼使神差地,轉了方向,破壞了原本的計劃。

是啊,她喜歡……不,或者說,是向往着,和褚沐柒重視着同一個人。

“——你喜歡風吟,是麽?”褚沐柒靠坐在書桌的另一角,将另一個人甚至不敢正視的心意光明磊落地說出口。

林晚柔無力搖搖頭。

她哪裏敢對那個人心生亵渎,能夠遠遠地向往着,便已是她灰暗生命中唯一的溫暖和明媚。

所以她不喜歡褚沐柒,這個人,何德何能,能得到那個人的垂青,許諾一生……

她厭惡,甚至不敢生出像嫉妒的情緒。

“此人好色。”她還記得南恒對她說。

這樣的人,總歸只是垂涎那人的美色,又能有幾分的真心柔情。

只是她仍是有些不解,昨日,明明看着那個人那般生氣,為什麽夜裏,卻反而感覺不到她的怒意了。

褚沐柒看着她笑,“你太不了解她,用誤會來離間我和她,從來都行不通。”

她的風吟,很早就告訴過她,要麽不說,要麽直說。她向來這樣,沒有一般女孩子的嬌縱氣,再生氣,都能冷靜下來等褚沐柒開口。

那日褚沐柒急急追去,情急之下,一把将她撲倒在地,甚至因了将将聞過那林晚柔身上配制的香,不分場合地又将她輕薄了一番。

衛風吟心中自然氣得要死,冷冷喝了她,“下去。”

其時褚沐柒無奈爬起來,她怕衛風吟又轉身走掉,起了身,卻仍扯着她的袖子,“你別氣。”

她眼巴巴瞅着衛風吟。

明明那般行徑被衛風吟抓了個現行,卻仍能作出這樣無辜的表情,腆着臉讓衛風吟別氣,衛風吟忍住想走人的沖動,猛地一揚手——

褚沐柒吓得趕緊閉上了眼,然而半晌沒有動靜,試探地眯開一條縫,只看到周圍紛揚的木屑。

“——解釋。”衛風吟冷着臉。

要她相信褚沐柒當真變心,她卻是打心底裏不信。如今兩人方才成親,便是七年之癢,然而如今,卻是一月都還未到。更何況,兩人一路走來,若不是心中一直篤定着褚沐柒的心意,她又如何會……

然而方才親眼所見,她不得不要個合理的解釋。

褚沐柒不敢睜開的眼忽然笑眯起來。她又大着膽子扯扯衛風吟的衣袖,湊上前去親了一口。

“她是南恒派來的。”她輕輕湊到衛風吟耳邊,雖然不知道南恒到底想做什麽,但那個人,不會有太多陰謀詭計。

衛風吟瞪過她,擡起衣袖抹了下臉,看着仍是有些生氣。

“那你湊她那麽近做什麽,還扯人家束帶,你還聞她。”救林晚柔回來的時候,她便發現了褚沐柒的異樣。

這人有那麽個癖好,衛風吟還未跟她在一起時便已發現,當初是容忍她,加上身有異香的人少之又少,自己恰好是那麽一個,當初她,甚至有些慶幸的。

然而如今又出現一個身帶異香之人,她卻是頭一次,心裏莫名其妙對一個人心生嫌隙。

褚沐柒眼眸更是彎了些許,安撫道,“她那香是抹在衣裳上的,我只是确認一下,總不好讓我去聞她衣裳吧?”

束帶,确是最能減少肢體接觸的。

衛風吟看她笑得酣暢,心中卻越發不爽。

“風吟……你吃醋啦?”褚沐柒眯着眼,看着她氣悶的眼,心中卻是有些發甜。

“閉嘴!”風吟羞怒交加,又是一掌劈在旁邊的柱上,激起一片飛屑。

褚沐柒咋舌,嘴張了張,沒敢說話。又欲伸手去拉她,卻被衛風吟一躲,惱怒地瞪着她,“此時不許碰我。”

她扔下這麽句話,拂袖離去,匆匆便進了書房。

——

似是想起當時的場景,褚沐柒眼角含了些許笑意。

林晚柔看着,只覺得分外刺眼。原來自己費心演了一場,竟是驗證了她們情比金堅麽?

她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說完了麽?拖了這麽久,衛風吟還是沒回來,你又能如何?等她回來看到你我這樣,便是再如何情深,她還能接受你嗎?”

她輕嗤一聲,顫顫巍巍站起身來,撥着褚沐柒的衣襟。

褚沐柒黑眸中不複回想之時的溫柔寫意,黑沉如水,然而擡了手,卻沒辦法再拂開她。

這藥對于越是體弱之人,效果越微小,此時,褚沐柒卻是比林晚柔還要虛弱。

她無力念着心上人兒的名字,一邊無用地反抗着,“風吟……風吟……”

再不回來,她就要見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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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沐柒勉強翻了個身,将林晚柔伸過來的手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南恒……”她輕聲念道。

果然見林晚柔頓住了手。

她歇口氣,“南恒,我知道他想要什麽答案了……”

林晚柔虛弱的臉上現出些不可置信,但仔細想想,若不是南恒将她撿回去後朝夕相處,才對她透露了些許,連她自己都不太可能知道,褚沐柒怎麽可能會知道。

不過又是她使出的緩兵之計罷了。

她無謂地笑笑,“哦,是嗎……”

掙出被褚沐柒壓在身下的手,伸上前去撥弄她的衣襟。

林晚柔還有些許力氣,褚沐柒是徹底沒了,她半睜着眼喘氣,低低說了幾個模棱不清的字眼,“他母妃……”

停在衣襟上的手又是一頓。

林晚柔擰起了眉,被這人的一再拖延弄得有些煩躁,然而又不得不停下來問她,“你知道什麽?”

褚沐柒松了一口氣,笑笑,“先前因為他的經歷對他放松了警惕,總覺得他不會為了那個位置,做些費力的事情……”

況且在原來的書裏,他也确實沒有做出什麽舉動,一輩子閑閑散散地便過去了。

褚沐柒暗怪自己,終究是太仗着外挂,才導致現在一時不慎失了足。

林晚柔不耐,“別拖延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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