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遇刺

蕭放從北歌行李中拿了中衣來,搭在一旁的衣架上,正欲離開,卻又被北歌叫住:“侯爺…還…還有……”

“還有什麽?”

北歌憋紅着臉,她不敢看蕭放,聲音細小如蚊:“…肚兜。”

北歌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她縮在浴水中,不敢擡頭。

浴室內可見的安靜下來,沉寂半晌,北歌聽見蕭放沉着腳步走出去。

蕭放提着肚兜走進來時,北歌恨不能整個人鑽入水裏,她閉着眼,擡手朝蕭放遞過來的方向胡亂抓了半晌,也沒碰到肚兜的邊。北歌心下窘迫,無奈睜眼想瞧瞧,她方擡起頭,眼前一黑,柔軟的緞料蓋了下來。

北歌将肚兜從頭上拿下來,再一睜眼,蕭放已經出了浴室。

北歌不知道蕭放是惱了還是怎樣,她一向猜不透蕭放的心思,現下更生怕惹他不快。北歌在浴室裏磨蹭了好一會,才穿好中衣慢慢走出去。

浴室外,蕭放已躺在床榻上,北歌站在床榻前,她望着榻上的蕭放,瞧他緊閉的雙目,輕咬粉唇糾結半晌,最後轉身輕着腳步走出了內帳。

蕭放聽見北歌的腳步聲消失在屏風後,緩緩睜開雙目,他隔着萬馬圖屏風向外望,似乎能瞧見一抹纖弱婀娜的身影。

……

北歌出了內帳,在行李中尋了方手帕,她坐在坐榻上擦頭發,不一會便見內帳裏的燭火熄了。

原來…蕭放方才沒有睡。

北歌手上的動作一頓,心下滿是複雜,如論是在教坊司還是現下,蕭放都沒有碰她的意思。她自知自己并非什麽天香國色,蕭放也應是一向不缺女人。可若不是為了她這僅有的美色,蕭放何故擔上這樣的風險幫她?

還是說,蕭放對她不感興趣,也沒有幫她的心思,在教坊司留給她的那塊玉佩,只為了臨時搪塞。或許,蕭放根本沒想到,她真的能來幽北,真的有本事找到他。

北歌縮在坐榻上,将松散開的行李一件件整理好,若是明日蕭放不留她,她該如何,她能去哪?

幽北城內有何铮,她根本躲不下去……

北歌突然明白,有些事在她心裏無比重要,但若換成了旁人眼裏,也不過可有可無。她自以為的籌碼,其實根本談不上條件。

她試過一味主動沒有結果,也知坐以待斃更沒有結果,她該怎麽做,才能打動蕭放,才能讓他留下自己。

北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迷迷糊糊睡着的,半夜卻是被生生凍醒。如今已入了秋,白日裏不覺得,夜裏聽見帳外呼嘯的風聲,才知幽北寒涼。

北歌生于長安,長于長安,前生更是從未離開過長安。她習慣于長安四季皆宜的氣候,卻沒想到幽北的夜這樣寒冷。

如今處暑過,白露将至,正是幽北落雪前最冷的時候,坐榻本就臨着窗,北歌緊抱着膝頭,沐浴後未徹底擦幹的發尾還滴着水,浸濕她身上單薄的中衣料子,她聽見窗外呼嘯的風聲,嬌弱的身子不由顫了顫。

自從那場大火中醒過來,北歌便格外的怕冷,從前在教坊司有徐娘精心照顧在側不覺如何,如今經了一路的車馬颠簸,才知體力不如從前。

北歌從行李中尋了最厚的外衫穿上,卻仍抵不住冷意,她将所有的外衫拿出來,疊蓋在身上。北歌害怕自己病倒,若是病了,她拖着病身更不知該躲去哪。

……

翌日早,興平帶着人進來伺候蕭放梳洗,他瞧見外帳坐榻上的北歌,驚得腳步一踉跄。內帳裏,興平服侍蕭放更衣,他糾結了好一會:“侯爺…外頭……”

蕭放聞言想起昨夜沐浴後跑到外帳的北歌,他問:“可醒了?”

“還在睡着……昨兒夜裏您回來,連将軍說不必小人們伺候,可是外帳那位……”雖然蕭放肯召幸美人是罕事,但興平想着睡了一夜坐榻的美人,又深覺蕭放不會憐香惜玉,好歹是伺候過的人,竟連床榻也不許睡。

蕭放聞言掃了眼興平:“可瞧見臉了?可看清是誰了?”

興平急忙搖頭,連說不敢冒犯,他替蕭放系好束帶,請蕭放坐在臺鏡前束發。

蕭放透過鏡子,眼瞧着興平小心謹慎的模樣,似是嗤笑一聲:“既然沒看見,一會兒出去就好好瞧瞧,她是誰。”

興平拿不準蕭放的意思,心底壓着疑惑,手法娴熟的替蕭放束好發,陪着蕭放一路走到外帳。

蕭放轉出屏風,便瞧着坐榻上蜷縮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北歌身上層層疊疊蓋着的外衫上,蕭放走過去,瞧着北歌凍得發白的小手,眯了眯眸。他轉身吩咐興平:“取件披風來。”

興平去內帳衣櫥裏取了披風回來,他雙手捧着披風遞給蕭放,他眼看蕭放展開披風俯身蓋在榻上的人兒身上,興平的目光順勢落到美人面上。

興平瞧清榻上人兒的容貌,一時愣住。

興平自幼跟随在蕭放身側,生長于長安,這些年随着蕭放離鄉戍守幽北。他又怎會不識得,京中的貴人,郡主和安。

只是攝政王府前陣子出事,聽人說和安郡主被收沒教坊司。他聽聞時還深覺惋惜,一想那矜貴清雅的人餘生要磨難于教坊司那肮髒地方,便深覺可悲可恨。

可他不過是個奴才,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左右,更別提他人。有幸跟了蕭放這樣的主子,才比別的奴才少吃些苦,受些罪。

興平愣着,一時反應不過來,本該在教坊司的和安郡主怎會出現在他們侯爺帳中。

蕭放俯身将披風蓋在北歌的身上,指尖無意穿過她松散的發,經了一夜,她的發絲還帶着潮濕,觸上去有些涼。

蕭放收了手,正要起身,便見榻上的北歌動了動,她好看的繡眉蹙起,迷糊睜開了眼。

北歌感覺到身側的動靜,一睜眼便撞上蕭放的目光。北歌愣盯着蕭放片刻,突然從榻上坐起身子,下意識的去抓身上蓋着的衣物。

北歌意外的看着蓋在身上的披風,她仰頭望着蕭放,将身上的披風裹緊。

蕭放站在坐榻前,他眼瞧着北歌的反應:“醒了?去內帳再睡會。”

北歌聞言連忙搖頭:“不睡了……”她目光觸及到蕭放身側的興平,北歌被興平愣愣瞧過來的目光看得不舒服,她垂頭将半張小臉埋在披風裏。

蕭放轉頭見愣住的興平,蹙了蹙眉,命他退下。

興平聽了蕭放的喝,連忙回神,帶着人從帥帳中退出去。

“人都退下了。”蕭放話落,見北歌仍将小臉埋藏在披風裏不肯動,挑了挑眉問道:“和安,你這是羞于見本侯了?”

“妾沒有…妾只是還未來得及梳洗,恐污了侯爺的眼睛。”北歌不記得自己昨夜凍醒後又是如何睡着的,不想自己竟會睡得如此沉,讓蕭放撞見着清早狼狽模樣。

北歌緊抱着披風,她确也意外,蕭放竟會親自給她蓋披風。

北歌正想着,身上猛地一涼,緊裹着的披風被蕭放扯開丢在一旁,北歌驚詫擡頭,下一瞬下颚被人用力捏住。

蕭放的大手溫溫的,他指尖感受着北歌冰涼的肌膚,似笑非笑的道了句:“本侯從前怎沒見過你這般矜持。”

北歌心頭一滞,她順着蕭放的力道仰頭,盡力讓自己少吃些苦頭。

蕭放見北歌不回話,目光落在她略僵的小臉上,初醒時她的眼眸格外亮,微微潮濕的青絲乖順的貼在鬓側,雪膚細嫩,同他手上的膚色對比鮮明。

蕭放眯了眯眼,随後放開北歌。

“本侯要離營幾日,你好好在帳中待着。”蕭放說完,瞧着北歌身下的坐榻又道了句:“你若真喜歡睡這坐榻,本侯就讓興平給你備個毯子。只是別把自己凍病了,浪費本侯營中的草藥。”

蕭放話落,将方才扯開的披風複拿起,朝着北歌的小腦袋丢蓋下去。

北歌從披風中露出小腦袋,便見蕭放撩開帳前的簾子,大步走出了帥帳。

蕭放方才話中說,要她在帳中好好待着,是否就是有心留下她的意思?北歌思及,心上欣喜,卻突然身上一冷,重重的打了個噴嚏。

……

蕭放出了帥帳,興平和連祁等人正候在外面。文棟站在連祁身後側,見蕭放出來,連忙迎上前,單膝跪地:“侯爺,屬下有事要禀。”

蕭放看見文棟,擡手先讓他起身,一旁的興平上前将準備給蕭放的披風遞到連祁手中,随後俯身帶着奴仆退下。

“讓你跑一趟長安辛苦了,人護的很好,可在她面前露了身份?”蕭放見兵士牽着馬來,接過他雙手遞來的馬鞭,翻身上馬。

文棟看着馬背上的蕭放,再次俯身跪地,他低着頭拱手道:“禀侯爺,屬下失職,郡主并非屬下所救,被旁人搶先了一步。”

月前,蕭放在幽北得到消息,因北疆大捷,靈後從教坊司挑了十名舞姬賞賜邊關,當他得知北歌也在列時,便猜透了靈後的心思。派了親信歸京,一路跟随着北歌的隊伍,必要時出手相救。

蕭放聞言劍眉微蹙:“旁人?”

“那人屬下看着也眼生,但是權利頗大,救下郡主毫不費力。屬下已經留了人在京細查,應該很快會有消息。”

文棟話落,蕭放眸中神色略暗,他轉頭向帥帳處望了望,問道:“和安同那人可認識?”

“屬下看着,應該是不相熟的。”

蕭放眯了眯眸,他勒緊缰繩調轉馬頭,他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文棟:“起來吧,待查清此人,再來回禀。”

連祁一直跟在蕭放身側,他聽着蕭放和文棟的話,心頭思緒複雜。連祁見蕭放揚鞭策馬出營,連忙翻身上馬,追着蕭放一路出了內營。

幽北雖地處偏北,不及南方諸郡降雨頻繁。但冬季時長,降雪頗豐,漓江源于離山山脈,離山之上有終年積雪,每逢初春,天氣回暖,山嶺上的積雪融化,彙于漓江,容易引發洪災。

蕭放自三年前領兵駐于幽北,停戰之餘,興修水利,解決了漓江春汛時淹沒農田等諸多問題。幽北近三年來産糧頗豐,除卻朝廷調糧外,蕭放在幽北自有良田,軍營外設有糧倉儲糧,已備不時之需。

此番蕭放前去漓江視察工程進度,前陣子漓江上頭的堤壩突然崩塌,蕭放着人前去修繕。堤壩需在下雪前修繕完好,否則來年初春,易生洪澇。

……

蕭放離營後,北歌按照他的吩咐,安分待在帥帳中。興平每日會來,無非是照顧她的膳食和打掃帥帳。

到了夜裏,北歌見興平還沒給她拿來被褥,心想着許是蕭放早上走時匆忙,忘記吩咐。便自己開口向興平尋要。

興平聞言不解的愣了好一會,随後出了帥帳,替北歌拿了套嶄新的被褥來。

雖然蕭放此時不在帳中,北歌夜裏依舊睡在坐榻上。北歌在帥帳中獨自待了五六日,這日連祁突然從外回來。

“你怎麽回來了,侯爺呢?”北歌看着從外走進來的連祁,放下手中的書卷。這幾日她獨自留在帳中無聊,便從蕭放書櫃中尋了幾本書看着打發時光。

連祁似是匆忙趕回來,面上帶着急色:“收拾行李,随我去離山。”

連祁命人備了馬車,在路上同北歌細講了情形。蕭放在漓江視察時突然遇刺受傷,召她前去侍奉。

連祁叮囑北歌,此事不可聲張。因刺客尚在逃,她在蕭放身邊時要多加留意。

漓江之北,上游不遠處是秀麗的離山,此時逢秋季,漫山紅葉璀璨。北歌随着連祁一路進入山中,青荷山莊隐匿在離山之央,山莊內有一池獨有的天然溫泉。

北歌知道,蕭放是幽北軍隊的魂,他若受傷會有無數雙眼睛盯着,近有何铮遠有在京的靈後,甚至是邊境上,虎視眈眈的靺鞨。

馬車停在青荷山莊門前,連祁扶着北歌下了馬車,帶着她進入山莊內。

北歌沒想到,深山之中竟還有如此別有洞天之地。同山中秋季枯落之感不同,莊內栽滿了四季常青的翠竹,滿是生機勃勃之感。

沿着抄手游廊向內走,穿過垂花門,筆直的碎石小路連着一方亭子。連祁讓北歌先坐在亭內靜等,随後拿着北歌的行李離開。

北歌坐在亭子內,環望四處的風景,見亭外矮牆旁栽着梅樹,只是時節未到,梅枝尚禿零零的。

北歌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眸見到蕭放時一愣。他站在亭子幾步外,身上只一件寬松的白色中衣,平日冠起的發散下來,面色雖透了幾分蒼白,但整個人尚精神。

這樣的蕭放,很少見,同往日的淩厲比起,多了份難得的溫柔。

北歌從椅子上起身,走出亭子,走到蕭放身前俯了俯身:“侯爺。”

蕭放看着身前的北歌,輕嗯了一聲,随後轉身向一側的假山處走,北歌望着蕭放的背影,垂頭跟了上去。

北歌跟着蕭放轉過假山,才知假山背後竟是一池溫泉,溫泉旁的石階上,已備好新的中衣和梳洗用具。

北歌看了看溫泉,擡頭見蕭放正望着她,北歌連忙背過身子,一會兒她聽見溫泉池中的水聲。

北歌轉回身,見蕭放靠在溫泉中閉着目,北歌的目光停在蕭放露出水面的肩膀上,在他的左肩上有一個血黑的洞,雖已不流血,但猙獰萬分。北歌看着,身上徒然一冷,肌膚上起了細細的疙瘩。

蕭放緩緩睜開眼睛,他看着北歌盯在他傷口上不動的目光,扯了扯唇角:“怕了?”

北歌怔愣片刻,她回過神,搖了搖頭。

北歌沿着池邊砌出的石階走到蕭放背後,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梳子,輕梳着他濃密烏黑的發。

北歌活了兩世,是第二次給別人梳頭,第一次少時是給父親,再便是蕭放。北歌也不知自己為何,竟無故的替他梳起了頭發。

蕭放感受着北歌的動作,緩緩閉上了眼睛。

北歌本不知說些什麽,在這愈發靜谧的氛圍下,更不好唐突開口。她替蕭放梳通好頭發,将梳子放在一側,随後跪坐在蕭放身後靜等。

等了一會,北歌見蕭放身子動了動,以為他要從溫泉中起身,北歌正要背過身去,手腕卻突然被蕭放回身抓住。

蕭放手上一用力,将北歌從岸邊拽入溫泉中。

北歌落水時下意識攀附上蕭放的肩,待她回神想起蕭放肩上的傷口,連忙收了手。

因北歌入水,蕭放傷口上濺了些水,蕭放吃痛皺了皺眉,他看着北歌慌忙收回的小手,擡手握住她的細腕,将她扯到身前。

北歌身上的衣衫一瞬被浸透,緊貼在肌膚上,将她玲珑的身姿清晰勾勒。

北歌咬唇望着蕭放,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吓得心跳。

蕭放看着懷中濕透的人,擡手扣住北歌的腰肢,他的嗓音略有沙啞:“和安,你在教坊司可不是這般躲本侯的。”蕭放的手順着北歌的腰肢一路向上,撫過她的美背,最後從後捏住她的長頸:“如今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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