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語,但看看外面白花花的陽光,也覺得可以理解。大概是第一天報名,準備工作做了很久,直到快九點才真正開始,十二點時,靜初前面還有幾個人。前面的幾人有的唉聲嘆氣,最前面那個急的抓耳撓腮,伸長了腦袋往屋裏看,希望能讓自己報完在結束。
靜初淡定的提着個袋子,袋子裏除了裝着報名所需的資料外,還裝着幾袋餅幹,兩根火腿腸,一瓶杏仁露,兩個早上吃剩的小籠包。
果然,不一會兒屋裏出來個人,手裏拿了一把條子,分給排在外面的人,說上午已經結束,下午兩點半開始,中午大家盡管吃飯休息,下午會按條子上的序號叫人。
靜初裝好寫着“五號”的條子,在大廳裏的沙發上坐下,慢條斯理的邊吃東西邊看小說。等到兩點開始有人排隊時,就提着東西過去。
菖市負責人說話算數,下午果然是喊着號來的,靜初順順當當報了名,記好領準考證的時間,原路坐公交車回家了。
因為離得近,比起鳳城之行,靜初這次少受不少罪,省了好些錢。領準考證的時候順便看了看考場,等考試當天,還是坐最早那班公交車,轉車後到考場才七點多,一點都沒耽誤。
菖市這次的考試幾乎全是主觀題,選擇題總共二十道,占了二十分,剩下的八十分都是閱讀理解和大作文小作文。靜初都懷疑菖市農合直接用了哪年的申論卷子。
靜初做的時候酣暢淋漓,回家後垂頭喪氣,令岫小心問道:“怎麽了?沒考好嗎?”
靜初嘆氣道:“不知道,我做的時候很有感覺,覺得挺好的,但是就怕不得分。去年的申論就是這樣,我自己覺得做得挺好的,結果分數出來才四十多分。我跟申論天生不和。”
靜怡前幾天放假後一天都沒耽誤,收拾了作業和衣服就來了。令岫一路電話聯系着,順順當當的到了家。
靜初靜怡甚至令岫以前到菖市來都是跟着令老太住到北邊令小軍家裏的,現在見令岫和靜初在這邊住,靜怡也不過去了,非要在這邊跟靜初一起睡,惹得令老太罵她們娘仨沒良心。罵完了,就每天提着各種吃食往這邊過來。
令岫每天除了照顧令老頭外,其他時間幾乎都用來洗衣服了。
令岫前些天整東西的時候發現,令老頭的衣服被子什麽的去年都沒收拾,不管髒不髒,全部團在一起塞在櫃子裏。令岫給買的羽絨襖、羽絨棉褲、保暖衣,都是挑的好的,幾百一身,她省吃儉用自己舍不得穿,給老人買了送來,卻被糟蹋的不像樣子。
她去年來接令老頭的時候,天還沒那麽冷,她走得匆忙也沒注意,這些東西在裏面悶了一年,很多都黴了。
令岫氣得發抖,邊洗邊跟旁邊坐着的令老太抱怨:“陳穎是媳婦,不管就算了,大軍怎麽也這麽懶,他哪怕直接扔洗衣機裏随便洗洗呢,也不至于放成這樣!”
令老太哼了一聲道:“不讓你買你非要買,你爹就沒那享福的命!就這就不錯了,要不是她自己嫌棄髒,大軍又死活不穿,你以為你還能看得到。”
令岫深吸口氣,把沖到嘴邊的話咽下去,埋頭洗衣服。
靜怡來後,令雲家的思佩也經常往這邊跑,都是正上學的孩子,靜初就拘着她們一起學習寫作業。
令家兄弟和令雲家都是一兒一女兩個孩子,令大軍家的大兒子春風留了幾年級,現在在上大學,女兒春陽卻已經已經畢業,在筝市打工。令小軍的家的春石春月都正在讀大學,暑假在外面打工掙錢,沒有回來。令家兩兒兩女四個孩子全都考上了大學,在村裏也是一件讓人津津樂道的事。
令雲家的孩子就差得多,兒子思遠跟靜怡差不多大,卻不願讀書,早早辍學打工了,女兒思佩還在上初中,成績也一般。
菖市成績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七月了,靜初正在加緊準備公務員考試。靜初所報的中央城區的錄取分數線七十五,靜初考了六十五,又差了整整十分。菖市的葛城錄取分數線最低,剛好是六十五,令岫後悔不已道:“早知道咱們報葛城啊,報葛城就錄取了。”
靜初無奈道:“我也是才知道地方不一樣,錄取分數線會不一樣,再說了葛城在哪兒我都不知道,離這麽遠,哪兒想到去報葛城啊!”
大約是因為省考近在眼前,靜初連難受的功夫都沒有,每天一邊做題,一邊查消息。幸好省考制度已經成熟,報名、繳費、打印準考證都可以在網上進行,靜初到鎮上的網吧報名就行,不用再往朱市跑。
陽歷八月底,靜毓和靜怡很快就要開學,令岫打電話給令大軍讓他回來一趟。
令大軍中等身材,膚色黝黑,見到姐姐和外甥女也是真心高興。令岫原本在心裏責罵過他千萬遍,但見到真人後卻一句也沒舍得罵。
傍晚,令老太又提着籃子過來,籃子裏是用新鮮苋菜做的菜盒子,令老太做了一輩子了,令老頭和幾個兒女都愛吃。
這些天,令老太幾乎每天下午都過來,跟令岫說說話,或者坐在令老頭旁邊念叨他,念叨他狠心,當年無論她怎麽哭怎麽求,都堅持要分家,要跟着大兒子過;念叨他蠢,扒心扒肺的給大兒子大兒媳一家子幹了一輩子,結果呢,老了卻被扔到養老院去。
令老頭有時發呆不理,有時‘啊啊啊啊’的叫着,不知是反駁還是道歉。有一次,令老太罵得很了,令老頭還流了淚,真正的老淚縱橫,卻已經說不出在為什麽傷心。
争執
令大軍回來後就接替令岫睡在東間裏照顧令老頭,令岫到西間跟靜初靜怡姐妹一起睡。
晚上,靜初問令岫商量的怎麽樣了,有沒有跟令大軍說好時,令岫沉默了許久才道:“你大舅說他在家照顧你姥爺的話,走不遠,在附近幹掙錢少,你大妗子不願意。”
靜初心裏的怒氣翻滾着一沖而上,她深吸口氣壓下來,輕聲道:“那他想怎麽辦?讓咱拉回去繼續養活,他一點都不管嗎?”
令岫滞了滞,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她也沒想到自己把困難都說了,弟弟卻一點兒不肯體諒,她不願意給孩子說弟弟的不是,只得搪塞道:“還沒說好呢,明天再商量。”
靜初沒再接話,她覺得自己滿腔怒氣都快壓不住了,怕自己盛怒之下,出口傷人。她在心裏對自己說:我睡着了我睡着了,漸漸地便真的睡着了。
因為快要走了,思遠思佩舍不得靜怡,像長在這裏一樣,一整個白天孩子們都鬧哄哄的。
令岫心事重重的整理着令老頭的東西,将它們分門別類的在櫃子裏放好。一直到晚飯後,孩子們各自回家,令老太也回南院令小軍那裏去了,令岫用眼神制止了靜初想跟過去的意思,叫了令大軍到令老頭屋裏,半掩了門。
靜初放心不下,悄悄的站在門口旁邊的陰影中,靜怡看了也想過來,被靜初揮手瞪眼的制止,不情不願的嘟着嘴回西屋去了。
屋裏,令岫道:“大軍,我昨晚算算,再有不到一個月就該收秋了,你姐夫回不來,就我跟靜初倆人,還有靜毓靜怡倆學生,實在沒辦法顧不住咱爸。我的意思是這邊人多,到時候你跟雲商量着一塊幹,留個人在家做飯伺候咱爸,或者你給小軍說說,讓咱媽多來幾趟,都能顧住。”
令大軍道:“收秋的時候,陳穎回來,她那脾氣,到時候弄不好就鬧起來了,到時候誰都不好過。姐,你家除了那點地,也沒啥別的活,實在幹不了,就找人幹了,哪怕我給你拿錢呢。你也不上班不幹活,在家閑着也是閑着,你伺候咱爸,我掙錢,到時候我掙的錢分你一半,咱兩家花。”
聽到這兒,靜初實在忍不住了,推開門走了進來:“大舅,你在家幹活順便伺候我姥爺,我妗子都不願意,她會願意把你掙的錢分我媽一半?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令岫看靜初進來,聲音帶着怒氣,連忙去拉她,想把她推出去,嘴裏低聲道:“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兒家,別管。”
靜初不肯走,甩掉令岫的手繼續道:“而且,現在也不是錢的問題,你在家也呆兩天了,清楚我姥爺的情況吧,我姥爺再瘦也一百多斤呢,我媽自己根本弄不動,每天擦澡、換衣裳、解手有多難你知道嗎?冬天的時候,我姥爺老是半夜掀被子坐起來,我媽怕他凍着,一夜得起來好幾回給他蓋,整個冬天都是穿着衣裳睡覺,你知道嗎?我姥爺尿床,冬天每天得換五六個褥子,我媽洗的手都凍爛了,你知道嗎?這根本不是一個人的活,我們那兒有個人伺候癱瘓的老娘,伺候了幾年,老娘還活着,她先累死了!是真死了!我聽說後都快吓死了,我姥爺這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我奶奶當年在床上就躺了八年多,我姥爺除了人有點迷糊,身體可比我奶奶還好。我媽要是累壞了,對你們沒什麽影響,對我家來說,天就塌了。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姨趕在年前年後每家照顧倆月,即能讓我姥爺在家裏過年,堵了別人的嘴,免得鄰裏街坊說不好聽的,也讓我媽喘口氣,有個歇歇的時候。其它時候都接我家去,不用你們管,這也不行嗎?”
靜初這些話在心裏憋了很長時間了,說的又快又急,說到最後,語聲哽咽,眼淚滑落,惹得令岫也紅了眼圈。
令大軍張了幾次嘴,硬是沒插上話,最後喃喃道:“我是怕你妗子不願意,到時候又該生氣了。”
靜初冷聲道:“那你就不怕我爸不願意,跟我媽生氣?!”說完扭頭對令岫道:“媽你也想想我說的話,你要是累壞了,躺下了,咱家最慘的就是我,我哪兒也不用去了,靜毓靜怡以後就都是我的責任。”
靜初說完轉身離開了這屋子,令岫令大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誰也沒注意愣愣的側躺在床上的令老頭眼角流下一串渾濁的淚水。
靜初一口氣說完想說的話,胸中暢快之餘又有些微的不安,不知該如何面對令岫。她回屋就看到眼睛亮晶晶的靜怡,那表情一看就是偷聽了。
靜初伸出食指在嘴上比劃了一下,用口型道:“睡覺!”
靜怡乖乖的點點頭,姐妹倆靠牆躺下,漸漸便真的睡着了,連令岫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第二天,令岫給靜初說,她跟令大軍商量好了,讓靜初帶着靜怡先回去。靜初在家照顧着靜毓靜怡上學,令岫在菖市再待一段時間,讓令大軍把手裏的活幹完,秋收之前再回去。
靜初這次沒再反對,答應了之後決定收拾好東西第二天就走。臨走之前,靜初小聲問來送她們的令岫:“媽,你生我的氣了嗎?”
令岫搖頭:“沒有,我知道你是心疼我。”
靜初心裏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一路颠簸,到家時已經中午了,家裏月餘沒住人,一開門一股子黴味兒,桌子上也有薄薄一層浮土。姐妹倆無法,只得忍着饑腸辘辘的肚子先打掃衛生。
先給令岫打電話報了平安,然後把屋裏收拾幹淨。靜初燒了壺開水,把令岫給她們帶的鹹鴨蛋小火燒拿出來,火燒掰開抹上辣椒油,再把鹹鴨蛋夾進去,一人一個好歹填飽了肚子。
晚上,靜初給孔良打電話,告訴他她們已經到家,明天就可以把靜毓送到回來的汽車上,她到車站去接人。
孔良問起令老頭的事,靜初挑揀着簡單說了,雖然她自己對令大軍有不滿,但為了令岫,卻不願意在孔良面前抱怨。
可即便言辭已經足夠委婉,孔良還是猜出了個大概,他冷笑道:“你姥爺是好人,你媽也孝順,你大舅可差遠了。懦弱無能還狼心狗肺,不信你看,你姥爺在他手裏,到不了過年。”
靜初不願意聽下去,連忙打斷道:“爸,別那麽說。”
孔良見女兒阻止,知道靜初小時候在菖市住過幾年,跟那邊的人比較親,便不再說了,父女二人商量好送靜毓的時間後竟無話可說,便挂了電話。
靜初一邊忙着安置靜怡靜毓,給他們收拾東西,在一個個送到學校裏去,一邊關注着自己的公務員考試。
朱市之行
靜初這次報的是齊海鎮的鄉鎮公務員,齊海就是彌心現在上班的地方,靜初報名時還跟她說,要是考上了,她倆就能一起上班了。
朱市離柴城雖然不遠,但也有一個小時車程,當天去來不及,需要提前去,在那邊住一晚上。靜初的小姑姑孔順前兩年搬去了朱市,是去孔順家住,還是住旅店,靜初糾結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按理說,侄女到姑姑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靜初猶豫成這樣,是因為一段舊事。
令岫和孔良當年同在鳳城上班,後經人介紹認識,算是自由戀愛。靜初的姥姥令老太不願意女兒嫁這麽遠,在床上躺了三天水米未進,令岫硬是頂着壓力嫁了過來。可憐她一腔癡情,不谙世事,嫁過來後漸漸發現公公婆婆大小姑子一個比一個厲害,丈夫孔良又對父母言聽計從,對令岫百般挑剔,動辄打罵。只可惜此時靜初已經出生,她想走舍不得女兒,後悔也晚了。
靜初的爺爺孔聘給四個女兒分別取名娴雅柔順,當時大概是希望女兒們都溫柔娴雅的,然而事與願違,女兒們一個比一個精明厲害,小女兒孔順又為其中之最。孔聘當年是幹部,為了能讓兒女接班,快退休時自願降級為工人。按照常理,父親退休,長子接班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孔家二老覺得兒子結婚後就成兒媳婦的了,接了也是白接,除非兒子離婚,否則他們想讓嘴甜貼心的小女兒接班。
令岫當然是不願意的,怒極之時,也曾抱着靜初走過,但路上覺得不公平,又折了回來據理力争,想着便是争不過也不讓這家人好過,到最後當然是沒争過,靜初的小姑姑接了班,孔聘把孔良一家分了出去,并揚言跟孔良斷絕父子關系。
此事之後,孔良終于醒悟爹娘是他們所有兄弟姐妹共有的爹娘,孩子媳婦兒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的孩子媳婦,從此開始收心過日子了。
令岫外柔內剛,脾氣倔強,見丈夫轉了脾性,為了女兒便也熄了要走的心思。但從此後跟公公婆婆及一幹大小姑子全不往來,靜初從記事起,沒有去過爺爺奶奶家,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幾個姑姑。
直到前些年,孔聘老兩口相繼去世,孔良做生意賠的底兒掉,孔家姐妹原以為令岫會抛棄孔良,不跟他過了。沒想到令岫不僅沒跑,還督促着孔良,幫着他把債務一點點兒還完了。孔家姐妹感慨欽佩之餘,主動上門來,令岫這才跟幾個小姑子恢複往來。
不過,關系雖然恢複了,感情卻無法彌補,靜初覺得跟自己的姑姑們相處簡直是受罪,遠了顯得見外,親近又親近不起來。
要她說,比起到小姑姑家住,她寧願在考場旁邊定個房間。但是這小姑姑孔順心思極多,要是知道她去朱市考試不到家裏住,不知道要想到哪裏去,說出什麽話來。
靜初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問問令岫,果然,令岫說讓她提前走,買點東西到孔順家裏去。
周六考試,靜初周五就得走,中午吃過飯,交代好靜毓晚上自己在家要關好門窗,靜初帶了件睡衣往朱市趕。
到朱市後,轉了兩次公交才到孔順家,按着令岫的交代,靜初在附近的超市買了一箱牛奶,一項火腿腸,都選的最好的,花了二百來塊錢,靜初心疼的在心裏嘀咕:這比住旅店可貴多了,而且還沒看成考場,真是耽誤事。
孔順在巷子口接到靜初,把她送回家後又出去買了幾個涼菜,晚上還炒了倆熱菜,雖家常但也頗為豐盛。
孔順性子要強,前兩年廠子效益不好,她辦了內退之後開始跑保險,現在在保險公司已經是個小領導了。
她對靜初在家蹲一年考公務員十分不贊同:“我說你媽思想都落伍了,現在哪兒還有金飯碗一說,只要錢掙,在哪兒上班不是上啊!非要你考公務員。”
靜初知道周圍的親戚朋友對于她在家待業一年多這事兒大都不贊同,但令岫護得緊,加上她不大出門,也不怎麽跟親戚們打交道,所以她只是模糊知道,并沒有真正面對過。直到這會兒才知道,原來令岫把責任都攬到了她自己身上,說是她非讓靜初考的。
靜初心裏有微微的酸楚,不知道這話怎麽接,她不可能順着她的話一起指責令岫,也不能去跟她說:這不關我媽的事,是我自己要考的。
好在靜初第二天要早起,孔順也沒有跟她說太久,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讓她先睡了。
靜初睡在小表弟給自己騰出來的小床上,數着綿羊強迫自己睡着。
因為沒踩過點,靜初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了,給孔順告別,說好自己考完試直接回家,晚上就不回來了。
省考的模式沒變,依然是上午行測下午申論,練了一年,靜初覺得今年的行測做起來更加順手,行測也很順當。
考完之後,天下起了小雨,出門發現學校門口竟然有直達柴城的車,靜初驚喜之極,趕緊擠上車,這才免了被雨淋之苦。
轉眼到了月底,靜毓開始放國慶假時,令岫終于回來了,到家後一點都沒耽誤,吃過午飯便騎着電動車往老家去了。靜毓長大了,電動車帶不了三個人了,所以令岫幹脆自己先騎着回去,靜初也沒耽擱,把屋裏收拾一下,也帶着靜毓到車站坐公交車回家。
因為今年靜初在家,孔良便不願回來了,令岫在菖市時打電話說了兩回,他推說廠裏忙走不開,令岫見叫不回來,就不指望他了。
靜初到家後,匆匆換了幹活穿的衣服到地裏,令岫已經砍到了一排了。靜初家就這一大塊兒地,窄長窄長的,一塊地豎着分,多則五排,少則四排,這一排少說也得五分之一了。
靜初看的吓了一跳,一邊下手開始掰,一邊勸道:“媽你別慌,咱慢慢幹,你這麽趕,累着了就值大了。”
令岫抹了把汗道:“人家都砍完了,咱人少幹得慢,要是不趕趕,到時候人家都打完拉回家了,咱就麻煩了。”
掰玉米這活兒,砍着快,掰着慢,但是砍着累人,不但需要技巧,還老彎着腰,看一會兒都累得直不起腰來。
靜初沒砍過,想去替替令岫,讓她歇歇,被她嫌棄耽誤事,萬一砍到自己的腿更添麻煩。靜初無奈,只得低頭掰自己的。
砍到最後一顆,令岫松了口氣,看看已經暗下來的天色,想起來老家很久沒住過人了,還沒收拾呢,就提着頭,喊了還在埋頭掰玉米棒子的靜初,一起往家去。
娘倆一口氣幹到傍晚,腰酸腿疼,全身上下簡直沒一處不難受。到家後,別的不說,先燒水洗澡。令岫和靜初都洗完換上幹淨衣服後,靜毓才滿頭大汗的回來了,衣服也髒兮兮的,進門就喊餓死了。
令岫累的胳膊都擡不起來,見他這樣氣不打一處來,按着他洗過澡後,讓他明天也跟着下地,不許出去瘋玩兒了。
靜初走時把家裏能吃的都收拾過來了,這會兒累得不行,也不想做飯,就趁着令岫給靜毓洗澡洗衣服的功夫沖了一盆雞蛋花,又洗了兩根黃瓜,一個洋蔥,剝了幾個松花蛋,切了混在一起,放了香油、鹽、醋,沒有生抽就添一點涼開水,拌開就可以當菜吃了。
饅頭是剛才燒水的時候就餾好的,已經撿出來放在馍筐裏了,靜初把菜和饅頭都端到堂屋裏,靜毓餓的撲過來抓了饅頭,眼巴巴的看向令岫。
令岫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吃吧吃吧!”轉頭對着靜初心疼道:“好閨女今天累壞了。”
靜初搓搓胳膊道:“媽你肉麻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哪幹了多少啊?你不比我還累!”
靜毓邊吃邊道:“我就知道,我大姐是你的鑽石級寶貝,二姐是你的珍珠級寶貝,我就是塊破石頭,她倆一回來,就沒我啥事了。”靜初和令岫瞬間被他逗笑。
吃過簡單的晚飯,令岫堅決不讓靜初刷碗那,自己端了東西到廚房去收拾。靜初就到東間把床鋪一下,蚊香點上。已經入秋,夜寒白天熱,晚上得蓋薄被了。今年孔良沒回來,靜初便懶得收拾西間了,打算跟令岫靜毓一起睡在東間大床上。
累了一天,收拾好後,娘三就準備睡覺。剛躺好,就聽到手機響,令岫看到是孔良的就懶得搭理,怎奈那邊锲而不舍,停了之後繼續響。令岫無奈,坐起來接通電話,惡聲惡氣道:“有事嗎?”
那邊孔良略有些心虛道:“你不是說今兒回家嗎?我就是問問你到家了沒有。”
令岫冷聲道:“到家了,沒事挂了。”
說完就把手機挂了扔到桌子上,恨聲道:“現在打電話問呢,我想讓他先回來幹着,咋商量都不願意,有本事他就別回來了。”
靜初想到前兩天孔良打電話回來說的話:我要是回去了,你媽她就敢不回來,她在菖市給你姥家幹,把活兒都扔給咱爺倆。今年我就不回去了,有本事她別回來把東西都爛地裏。
靜初說不來自己什麽心情,這夫妻二人像仇人一樣互不體諒,誰有誰的道理,也難評誰對誰錯。令岫錯在把娘家看得太重,重過自己的小家,只可惜娘家的兄弟姐妹也都各自成家,沒誰顧的上她,孔良要是願意體諒還好,要是不願意、生氣了,那也情有可原。甚至連靜初自己也不是毫無怨言的:姥姥家那麽多人,怎麽就非得你留下照顧姥爺呢?為什麽非要等到這麽晚了才回來呢?以至于趕成這樣。
不過,靜初只是偶爾自己在心裏閃過這樣念頭,跟誰都不會說。孔良的不滿則會直接表現在行動裏。
辛苦
孔良不回來,今年秋收的活就全落在令岫和靜初娘倆身上了。令岫好些年沒有種地,現在幹活遠沒有以前利索,靜初更不用提,雖然心裏想幹快點,但是體力和技巧都跟不上,只能算半個勞力。
頭一天幹得太猛,第二天娘倆都渾身酸痛,趁着早上涼快,兩人随便吃了點東西就趕緊往地裏趕。令岫昨天一口氣砍了四壟,今天還剩兩壟,到地裏後便接着砍。靜初幹得慢,昨天拼了全身的勁兒才掰了一壟,還是因為最邊上那壟比較少。
靜初扒拉出昨天藏在玉米杆下的小板凳、竹簽子、手套,戴好手套後先把玉米杆往前推一把,在身前留出一小片空地,把小板凳放在空地上,一次拉過來一棵,用竹簽劃開玉米皮,把皮剝開,掰掉裏面的棒子扔在右手邊,杆子踩在腳底下,再拉另一棵,直到腳底下踩不下了,就掂着小板凳站起來,把空杆子扒到後面,如此循環往複。
這一壟比昨天多得多,靜初挪了好幾次小板凳,回頭一看才掰了一小段距離。往前看就更令人絕望,砍倒的玉米綿綿延延的延伸到了視線的盡頭。
令岫已經砍到前面很遠的地方了,身後是整齊躺倒的玉米,速度比自己快了三倍都不止。靜初咬咬牙,低下頭繼續幹。
太陽越升越高,露水被曬幹後,玉米葉子變得幹燥易碎,隔着衣服都能紮人。越來越強烈的陽光照的人頭暈眼花,靜初又挪了一次小板凳,伸了伸酸疼的肩背,對面令岫已經在砍最後一壟了。
娘倆在地中間的位置碰了頭,令岫抹了把汗問道:“幾點了?累壞了吧,去那頭喝點水歇歇。”
靜初搖搖頭取掉手套,摸出手機看了看:“十點,咱們幾點回去啊?”
令岫吸口氣道:“邊上這壟少,我一會兒就砍完了,等我砍完咱就回家。”
簡單說了兩句話,娘倆錯身而過繼續各幹各的。令岫砍完的時候,靜初也掰了一大半了,令岫在地頭喊她時,她擺了擺手沒過去,想着幹脆幹完好了。
令岫見靜初不過去,就提着水和吃的往這邊走,到了靜初身邊後,不由分說的奪了她手裏的竹簽道:“喝點水,吃點東西歇會兒。”
靜初無奈的摘了手套,到袋子裏扒了一下,見裏面有兩根黃瓜兩個番茄,摸了摸都曬得熱乎乎的。靜初拿了根黃瓜出來,邊吃邊道:“太陽這麽大,吃東西都受罪。這會兒還早,要不咱把這一壟掰完再回家吧,省得下午來了還得跑到這頭來接着掰。”
令岫砍了半天玉米杆,累得都快站不住了,她随便攏了一堆玉米杆坐上去,也拿了黃瓜吃:“行,咱倆一塊兒掰也快,中午睡一會兒,下午晚點來。”
娘倆稍作歇息,便重新開始幹,靜初接着自己的繼續幹,令岫走到前面不遠處,跟靜初面對面的一起往中間擠,兩人邊幹邊說話,覺得快了許多。這一段掰完,就一起挪到前面去,還是面對面,這麽挪了兩回,總算是把這壟掰完了。
沒有孔良,靜毓又根本不肯下地,即便強帶到地裏,也是搗亂居多,後來令岫也懶得理他了。
令岫和靜初幹了三天才把玉米掰完,因為沒車,娘倆花了兩天才把玉米棒子拉到地頭。這個時候,家家都在忙,誰都累得不行,令岫不好意思麻煩別人,娘倆硬是用家裏的架子車一車車拉的。
今年的玉米收成極好,靜初比了比,她家的玉米棒子比她的小臂還長,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在地裏曬了三年四天後已經幹透了,半袋半袋的裝起來,然後提到車上,令岫拉着車子,靜初在旁邊推着,把玉米拉到地頭集中起來好一起脫粒。滿是玉米杆子玉米茬子的地,人走路都要小心,拉着車子可想而知。
雖然兩人已經盡力,但本就人少,又開始的比別人晚,等她們把玉米拉到地頭時,左右鄰居都已經收完拉回家了。左邊的鄰居是本家五叔,他家地多,每年都睡在地裏看莊家,靜初家地少,東西少,順帶着就看着了,晚上都沒操過心。但今年人家都收完了,自然不用再管地裏了,下午五叔走時,特意找到令岫給她打招呼,讓她注意點。她們家的玉米都還堆在地頭,要是不管,人家一晚上能給拉走完。
靜初這幾天疲勞過度,強撐着幹到玉米收完,回家後覺得渾身都不舒服,草草洗漱一下,躺在床上就不想起來了。
令岫看靜初不舒服,連忙找了體溫表出來讓她量量,等了一會兒拿出來一看都三十八度了。令岫吓了一跳,趕緊到村裏的赤腳醫生那裏買了退燒藥回來,燒了水讓靜初吃過藥後,她交代靜初跟靜毓一起在家睡覺,她帶了雙被子,準備到地裏去看玉米。
靜初吃了一驚,她下午不舒服,幹完活就回來了,沒聽到五叔跟令岫說的話,不知道還有這麽回事,這會兒一聽就着急了:“不行,荒田野地的,你一個人去看玉米我不放心。”
令岫其實心裏也有點怵得慌,但是辛辛苦苦忙活了那麽久,眼看着明天就可以脫粒賣錢了,怎麽舍得讓別人偷了去。她為難道:“你五叔說現在偷糧食的猖狂的很,要是在地裏散着還沒事,現在都攏到地頭上了,要是地裏沒人,他們敢成車的偷。”
靜初這會兒頭暈腦脹,全身都疼,心裏的怒氣一股接着一股的往上冒,她氣孔良狠心不回來,不管她們娘倆的死活;氣靜毓只知道瘋玩兒,不懂事,不肯下地幫一點忙;氣令岫拎不清,把娘家看得比自己的小家重;氣自己不争氣,沒工作不掙錢,說不出讓令岫不種地的話。氣到最後,只覺得滿心的憋屈和委屈,不知道如何發洩,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說出傷害令岫的話來。
她忍着酸疼起身穿好衣服,低聲道:“我跟你一塊兒去。”
令岫按住靜初道:“外面晚上涼,你發燒呢,不能去。”
靜初被委屈沖撞的眼眶發酸,她努力忍住要沖出來的眼淚,低下頭不與令岫對視,深吸口氣道:“要麽你也不去,要麽咱倆一塊兒去,不然就算你先走,等一會兒我也自己過去。”
令岫一聽讓她自己過去,還不如這會兒跟自己一起走呢!
她心裏到底是有點害怕的,雖然不想讓靜初去,但靜初非要去時,她莫名安心許多。
令岫抱了兩雙被子,又用大塑料杯子裝了一大杯水,還有防潮的塑料布之類,零零散散裝了半
車子,她拉着車子,靜初跟在旁邊一起往地裏走。
此時已經八點多,地裏已經沒人了,靜初揣着滿腔委屈,不管令岫說什麽,都不接話。
到了地裏,令岫擡起車架子,讓靜初把輪子推出來,架子車放平,前後墊上玉米杆子,鋪上被子就是一張簡易的小床。
怕晚上風大,令岫又紮了幾捆玉米杆,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