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掃帚經過的地方，坦露出幹淨的地面。唐松蕾吃了灰，一陣咳嗽。
一群身着阿迪的少年成群走來。為首的少年則是一身的阿迪，他朝垃圾桶做了一個自以為潇灑的三分球射籃，易拉罐飛過一個抛物線後，掉落在垃圾桶旁。幹淨的地面又沾染上垃圾。
唐松蕾俯身去撿易拉罐。
一雙纖細的手先他撿起，他的視線先看到一雙美足，筆直細膩的雙腿，再是一件嫩黃色蕾絲娃娃裙和精巧的臉蛋。
羅莉欣笑得動人心弦：“松蕾哥，你找我啊。”
公園裏都是悠閑散步的人，放慢了都市生活的節奏。
唐松蕾和羅莉欣坐在長椅上。
“小蘿莉，你第一次看到我穿這身衣服，是不是在想，‘這個纨绔的少爺真不求上進，竟然堕落到去掃垃圾’。”
她才不會告訴他她真這麽想過。
“沒有啊，我相信松蕾哥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不管你是什麽想法，我都支持你。”
“可是連我都不想堅持下去了。”
羅莉欣明眸一閃：“要是值得的話，你就要守着你的堅持。至于這件事是否值得，就要看松蕾哥的判斷了。”
“你覺得李貌這人怎麽樣？”
羅莉欣早猜到是因為李貌的原因。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就是兩條平行線，怎麽會相交。
“貌貌很樂觀也很幽默，每次我不開心的時候，她一逗我就笑了。她做事情很積極，要知道她一個人生活，要靠努力工作才能養活自己。”羅莉欣挑一些不痛不癢的說。
“那會不會因為這樣，性格上有點……有點虛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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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我從來不覺得她虛榮，至少她沒有表現出來。”羅莉欣沉思片刻，說，“不過我看到她房間裏有許多大牌的化妝品，按照她的收入是買不起的。也有可能是別人送的，你聽過就好，不要想太多。”
一個打工女孩，有很多高檔化妝品，聽過的人怎能不想多。
“嗨美女，我們老大請你去那邊坐坐。”剛才的少年嬉皮笑臉地走過來。
草坪上，一群阿迪少年在打鬧，像是耍猴。為首的阿迪王色迷迷看着羅莉欣。
羅莉欣禮貌回絕：“不了，謝謝。”
少年向阿迪王攤手，阿迪王撩起衣袖，親自出馬。
“美女，你長這麽漂亮跟一個清潔工在一起，誰看了都不平衡啊。來跟我們一起玩，哥哥我要是高興了送你一套名牌衣服穿穿。”
阿迪王一定沒看到她裙子上雙C的LOGO，或者他看到了也覺得肯定不如他的阿迪名貴。
唐松蕾站起來：“她已經說不了。”他拉起羅莉欣的手要走。
羅莉欣和他手指相連，心跳砰然加速。
阿迪王一個轉身攔下他們：“妹妹啊，你再考慮一下，你的青春就這麽幾年，別浪費在一個掃垃圾的身上了。”身旁人跟着起哄。
唐松蕾來到他面前，比他高了整整一頭。阿迪王仗着人多和衣服護體，也不怵場。
“每一種服裝都有它的設計理念。阿迪，雖然是一種運動品牌，旨在為運動員提供最舒适的穿着，但卻通過激烈的運動來宣揚和平自由的理念。很遺憾，你根本不懂你身上的衣服，你只是将它作為炫耀的工具。那麽，它也不會幫你什麽，你穿着它們，只是禦寒遮體，其他什麽都不是。”
阿迪王抓耳撓思，唐松蕾知道他是在對牛彈琴。
“掃垃圾的你想說什麽啊？”
“我想說，我不會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
他冷肅的表情讓阿迪少年不敢妄動。
“松蕾哥說的好棒。身上的衣服就像一朵花，也是有生命的。要去感知它們，它們才會在身上綻放。”兩人在路邊走着，羅莉欣撫摸着裙子。
“你一直都懂的，你是我見過最能诠釋Chanel的女孩。而且，我說的鮮花是指你。”
羅莉欣臉羞羞地紅了：“松蕾哥你不要再掃地了，快去設計服裝吧。”
唐松蕾盯着羅莉欣看，羅莉欣以為他們的關系又進了一步。
其實他是在觀察這件Chanel連衣裙的設計和剪裁。
“确實，該做回真正的自己了。”
李貌左看看，右看看，好，沒人！一指禪挑起一根薯條放進嘴裏。
“李貌快看！”肖靜忽然大喊。
李貌以為老龔來了，把一整根薯條咽了下去。
“你讓我看什麽啊。”李貌變了音，被噎得難受。
“快看門外掃地的。”
李貌捂着喉嚨，苦痛地看着肖靜，用眼神說，你就不能連起來說嘛。
喉嚨稍微舒服了點，她責怪道：“掃地有什麽好看的……慢着——”
她跑出去，拉住那個清潔工：“怎麽換了一個人？唐少呢？就是你之前那個清潔工，他去哪裏了？”
新來的清潔工茫然地回複：“俺是個臨時工。”
在李貌不停的追問中，他終于聽懂問題：“你說之前那個啊，好像辭職了，去哪裏俺就不知道了。”
震驚中李貌拿出手機給唐少打電話。
矮房裏，唐松蕾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一旁攤着一個行李箱，他特地拿了一個最大的箱子來裝，可收拾好發現，竟沒什麽可以帶回去的。
一段掃垃圾的生涯，給他留下了什麽呢。
手機響了有一會兒了，他懶得去拿。終于在不依不饒的攻勢下，他起身。
當他看到來電提醒的時候，他神色依舊泰然，按下靜音扔到一邊。
本以為，就算不成功，也能留下一份美好回憶的。
李貌瘋狂地奔跑在大街小巷中。前面，前面就到了。
她氣喘籲籲地跑進樓道，就是這裏！
她大聲地敲門：“唐少你在嗎！你要走了嗎？你要去哪裏？快開門啊唐少！”
她用右手敲完，左手敲，然後兩只手一起上，敲得門框都在震動。
要走，至少也要說一聲再走。她接受不了這種無言的離別，那是電視劇裏的橋段。凡事都有一個理由，他有了更好的工作，或者遇到了難處，他都可以告訴她。萍水相逢，她不要漠然淡去。難道是——
“唐少，是不是因為之前我對你不理不睬，我有我的理由。暫時不能說，但以後你一定會理解的。你原諒我，不要因為這個就不理我。唐少你在嗎？”
她的手敲得生疼，她握緊了拳頭：“唐少！”
門的那頭，唐松蕾坐在地板上，李貌每敲一記，他的背脊就傳來一陣鑽骨的顫抖。
他手上拿着耿源寄來的包裹，這是他在這裏找到的唯一還有用處的東西。拿着包裹的手已經感覺不到力氣，他以為他已經麻木。
他的眼睑慢慢垂下。他，還是動容了。
敲門聲漸漸變小，直到消失。李貌順着門緩緩坐下。
她拿出手機做最後的努力。
當最後的努力化為泡影後，她從口袋裏拿出裝炸雞的紙袋子和筆，撫平紙袋，在上面寫着：“走之前來炸雞店，我請你吃雞。”
她把紙袋嵌在把手裏。
“再見。”
老色鬼從房裏走出來，看到飄落在地上的紙袋：“好像剛才還聽到她的聲音，匈牙利來過了？”
維持道路清潔是他的職業病，他撿起來丢進垃圾箱。
“李貌，上班時間你去哪裏了？”一進門老龔就責問她。
李貌情緒低沉，走過老龔身邊的時候說：“老龔，店要是開不下去，你跟我們說一聲再走，知道嗎？”
老龔迷茫地低頭：“什麽？”
肖靜解釋說：“唐少辭職了，什麽都沒說就走了。李貌剛才去找他，你就法外開恩一下吧。”
老龔說：“不就一個掃地的，他要走就走，你管他那麽多幹什麽。難道你們……”老龔說着說着開了竅。
“你別再說了。”肖靜白他一眼。
李貌突然振作起來：“就是，一個掃地的，管他走不走。我剛看到門口有點髒，我去拖一下。晚上劇組還讓我去補戲，哈哈，又有銀子賺了。”
老龔和肖靜相視一眼，深感不妙。
面包車坐滿了，副導演對晚到一步的李貌和青霞說：“你們坐公交車去，對面車站，第十五站下車。”
拍攝地點在山裏，坐公交車地搖搖晃晃一個多小時。
青霞堆笑：“這……”
副導演想起什麽：“車費找我報銷。”
李貌一步邁到青霞前面：“你看看我。”
副導演擡頭認真看着李貌，兩個眼睛一張嘴巴，沒什麽特別啊。
“我可是被導演潛過的人！”李貌大喝一聲。
副導演嗤笑一聲，又去忙着吩咐別的事。
“上車請主動買票，每票兩元。請按次序上車……”
青霞安慰道：“至少還有兩塊錢能報銷。”李貌苦笑。
兩人上車後，找好位置坐下。
公交車快要發動的時候，一個老太太一路小跑，在最後一秒登上車。
李貌看到老太太頭發花白，行動還如此矯健，為她感到慶幸。
可老太太上車後立刻老了十歲，微微顫顫走到李貌旁邊，駝着背，滿臉暗示地看着她。
李貌覺得這老太太經驗豐富，肯定鬥不過她。她對青霞說：“我坐後面去。”
青霞說：“別忘了第十五站下車。”
李貌給老太太讓座：“奶奶，跑得那麽急是要坐下休息一會。”
公交車開到郊區時，天已經黑了下來。李貌看了看站牌，才第九站，她打了個哈欠。一整天跟打了雞血似的工作，為了讓忙碌代替悲傷，現在看來，還不如悲傷呢，至少沒那麽累。
她靠上座位。眯一會兒，還有好幾站呢。
唐松蕾來到他的卧室。這是他真正的卧室，書房，健身房，浴室一應俱全，還有扇大大的落地窗通往寬敞的陽臺。
唐太太為他拿來新衣服：“你能回來住真是太好了。趕緊去洗個澡，幾天沒洗了啊，臭死了。”唐太太一邊數落兒子，一邊露出感動慈祥的笑容。
“我去跟爸說一聲。” 當初态度強硬地獲得首肯，現在半途而廢，在父親眼裏他不就成了三分鐘熱度的繡花枕頭。
“聽我的話，洗個澡再去。”唐太太把幹淨衣服放到他懷裏，推他去浴室。
她看得出兒子在想什麽。唐松蕾走進浴室後，唐太太在門外說：“你爸聽說你要回來，昨晚開了那瓶82年的紅酒。大家都知道他高興。歡歡也說今晚要過來吃飯。一家人在一起最重要了，其他的別管。”
“帶好您的物品，請在後門下車，謝謝。”
一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讓青霞暈乎乎的，她下車後問李貌：“副導說下車後怎麽走，你還記得嗎？……李貌？……李貌你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