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前，如果要讓向橫說出最讨厭的三個人，脫口而出，向南、林東陽、猴子。
現在，如果再讓向橫說出最讨厭的三個人，不假思索，吳措、吳措、吳措。
“你、放、開、他。”
向橫面上平靜，一字一頓，透露出幾分不耐和怒意。
吳措似乎沒聽見，勾起嘴角，湊到向南的耳邊，“最好記得你說過的話，否則……”
“我再說一遍，放、開、他。”
眼看向橫就要動手，吳措松開了拽着向南衣領的手，走幾步，站定在向橫旁邊，“我說過的吧，看好向南。”
吳措刻意撞上了向橫的肩膀，向橫後退半步，不屑地冷哼，拎起地上的書包，往外走。
“還不跟上來。”
向南一愣，聽到向橫又說了一遍，“耳朵不好使啊？讓你跟上來！”
“哥……”
“誰是你哥？你瞎啊！”向橫轉過頭，瞪了向南一眼。
“那是我的書包。”向南怯生生道。
“廢話。難不成還是我的？”向橫單肩背包，“你想幹嘛？賴在這裏過夜？”
“我自己背就行了。”
向橫從上往下打量着向南，把包往他懷裏一扔，“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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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跟着向橫走出了大門，身邊的同學竊竊私語。學霸和校霸的組合，實屬罕見，想必都以為向橫找到新的欺負對象。
“看什麽看！”向橫喊道，“說你呢。”
“啊？”向南擡起頭，迷茫地看着向橫。
向橫“啧”了一聲，“沒事。”
向南試探性地開了口，“今天不是有籃球隊訓練嗎？”
“你怎麽知道籃球隊今天有訓練？”
“吳、吳措告訴我的。”
“你和吳措什麽關系？怎麽就惹到他了？你都對他做了什麽？”
向橫是真的無法理解，每天畏畏縮縮，毫無存在感，怎麽會和吳措這樣的人起矛盾？
“我也不知道。”
“那你不問他嗎？就讓他揍？”
“他沒揍我。”
“向南，你覺得你瞞得了我嗎？”
身為一個前校霸，向橫從不相信只堵人不打人。
向南低下頭，沉默無語，劉海有些長了，遮住他眼裏閃過的微光。
“他要是下次再來找你麻煩，報上我名字。”
向橫知道自己猜對了。要是平常，是真的不願意管向南的事，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吳措主動提及，不排除知道自己和向南的關系。外人看來，還是兄弟倆，惹上弟弟，按道上規矩，自己不“禮尚往來”一下，都對不起校霸的身份。
“你明天和我一起上下學，飯也一起吃。”
向橫從沒有保護人的經驗，林說那家夥，不讓自己反給別人道歉，就要謝天謝地。唯一值得參考的只有林說的拯救林東陽計劃。
向南久久不答應，向橫心裏來氣，“怎麽我保護你還不高興？我這是通知，不是和你商量！”
“謝謝哥哥。”
“聽着一點都沒誠意。”向橫擺了擺手，“算了算了，和你有什麽好計較的。”
向橫小聲嘀咕，向南根本沒聽清，“你剛剛說什麽？”
“在學校裏叫向南，別叫什麽哥哥。”
雖說向橫已經不做校霸挺久，但是積怨已深，到時候給向南惹上麻煩，就是給自己添麻煩。向應天的介入，向雅言的唠叨，能煩死他。
“我跟着你的話，會不會打擾你找陶老師？”
“閉嘴！”心裏那一點點的同情全因這句話煙消雲散，估計就是因為向南嘴毒，無意間的話惹到吳措了。向橫調整呼吸，盡量不讓自己生氣，“她有男朋友了，不是你也知道？”說出去的話，還是有一點酸和苦澀，即便聽起來嘲諷。
“我也只是偶然看到，不太确定而已。”
向橫習慣性地冷哼，卻想到向南是好學生，永遠都是七點到校，雷打不動。那天陶桃早到，是因為簡亓要出差，提早送她到校。的确會看到簡亓送陶桃上班，肯定不止一次。
“那你還要追她嗎？”大概是因為向橫提出保護他，向南難得多話。
“不追了。喜歡我向橫的，臺風高中整個操場都不夠放的。”向橫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随便我挑。這關你什麽事？你這個人又不會早戀。”
“我有喜歡的人了。”向南停下了腳步，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我有喜歡的人了。”
向橫“噗嗤”笑出聲，“這種玩笑可不好笑。”拍了拍向南的肩膀，“我又不會嘲笑你沒有談過戀愛。”
“我真的有喜歡的人。”
向橫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你喜歡誰和我沒有關系，沒必要和我說。”
向南眨了眨眼睛，“不要告訴爸媽。”
“呵，他們會信我才怪。”
向橫面無表情，卻沒由來地感到悲傷。
向南什麽也沒說，被袖子蓋住的雙手緊握成拳，貼緊褲子邊，跟在向橫的身後。
向橫把鑰匙往鞋櫃上一放，轉過頭對向南道：“我保護你，純粹是不想因為你被打，被爸媽怪我沒有照顧好你。我其實特別想讓你被揍，要不是我最近看吳措不順眼。哼，別試圖和我套近乎。”
向南目送向橫進了房間，每天都是這樣。無論他做什麽，向橫就像只刺猬，團得緊緊的，露出堅硬的刺，而柔軟的肚皮只有林說和陶桃能看到。
林說把向橫當朋友。
陶桃把向橫當學生。
向橫，只有向南，只有他。
向南無意間瞟到玻璃窗的倒影，那個人放肆地在笑，雙手緊緊地鎖住他的脖子，眼睛充血，臉色發白，光滑的脖子上一道又一道的手指印，如同藤蔓由心而上。
宛若一個魔鬼。
“啊——”
“怎麽了？”
向橫在房內聽到尖叫，只可能是向南，吳措應該不會追到家裏。走到樓下，一道閃電劃過，雷聲轟鳴，向南一把抱住了向橫。
“……別怕。”向橫有一瞬的失神，好像是兩年前的一次午休，也是這樣的天氣，在一個琴房的角落，向南躲在自己的懷裏，用手捂住他的耳朵，兩個人擁抱彼此，耳機裏是向橫自己彈奏的鋼琴曲。
窗外風雨晦暝，屋內安靜祥和，誰也無法将他們分開，他們屬于彼此。
忽然，向南什麽都聽不到了，只有微弱的心跳聲，是向橫的。
向南什麽都看不到了，眼前一片漆黑，是相同牌子洗衣粉的味道。
向南覺得安心，閉上了雙眼，頭頂一重，是向橫。
等向橫回過神來，他已經習慣性地做了過去的事，而向南已經睡着了。
雨聲漸漸蓋過雷聲，越來越小，玻璃窗上滿是蜿蜒的水跡，把他們的倒影劃得支離破碎。
向橫并沒有讨厭向南。
向橫知道。
向南知道。
只不過是一種逆反。
全世界人都喜歡向南，他就要做那個讨厭向南的人。
只不過是一種不甘心。
學習成績好，不打架，知書達理，沒有一項沾邊。
只不過是一種遷怒。
自己做不到，就認為是被別人針對，開始怨天尤人。
向南沒錯，錯的是自己。
向橫知道。
向南知道。
向橫移開了自己的手，向南還沒有醒，想了想，把人打橫抱起，放在他的床上。剛一松手，又被向南的手拉住衣角，只能先置之不理，努力勾到一旁的毯子，蓋在向南身上。向橫努力掰開向南的手指，無果，躺在了他的邊上。
沒成想，向橫也睡着了，手機突然震動，一看，二十七個未接來電，趕緊接起來，壓低嗓音道：“喂。”
“你怎麽了？身體不好？”
向橫把音量調小，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向南，還沒醒。“你有話快說。”
“我關心關心你還不行。”
和連續不斷的電話成反比的是說話速度，林說遲遲不肯進入正題。
“大哥，拜托，到底什麽事？”向橫頭疼道。
“你到底怎麽了？別硬撐着，身體不适，就給我去醫院。”
“我真的是謝謝你，我沒事，我很好，I’m fine,and you”向橫真的是被林說煩得都說起了英文。
“吳措他……”
“他怎麽了？”向橫忍不住拔高了聲調，想起熟睡的向南，捂住嘴，“他還去找你麻煩了？”
“還？還有誰？”
好不容易講到關鍵處，林說的注意力又跑了。
“林、說、你、最、好、快、點、說，否則以後我讓你想說都沒得說！”
“就是……”
“我和吳措分手了。”
林說說完一陣緊張，聽筒那段也沒有聲音，更是驚慌失措，等來一句，“你給我等着。”
完了。
向橫一下子挂了電話，狠心把自己的衣服抽出來，給向南懷裏塞了個抱枕。
好樣的，吳措。
我算是和你杠上了！
今天的校霸開心嗎？不開心。
向橫不忘輕輕關門，向南的眼睛随即睜開，用臉蹭了蹭抱枕，努力地嗅手指間的味道。心滿意足後，懶洋洋地拿出手機，“注意點，向橫也在。”
過了兩分鐘，手機亮了一下，“我知道了。”
又亮了一下，“這點事不用你操心，還不如先擔心擔心你自己。”
向南微微彎了嘴角，和向橫冷笑的神态，一模一樣。
你懂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