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顧琰心裏咯噔一下，與穆尋交握的那只手刻意發了下力。
穆尋不動聲色地擡眼，剛讀懂顧琰的意思，就見面前的人一秒變臉。
“魔頭！休要污我宗主的地方！”說着手腕一轉，抽出與穆尋十指相扣的那只手，趁後者還沒反應過，一掌拍在了他的腦袋上。
氣勢之激烈，動作之兇猛，看上去俨然就是豁出性命。
可惜，大病初愈的顧琰小修士低估了穆尋頭顱的硬度，一掌下去，手腕骨光榮地折了。還發出一聲嘎巴脆的聲音。
站在不遠處的步渝臉色頓時更黑了。
穆尋：“……”
雖然從前他就不止一次領教過顧琰浮誇的演技，但這次明顯太突然了，以至于他還來不及将慣于護住自己顱腦的隐形魔氣給收回去。
顧琰并不在意自己折了的那只手，繼續他賣力的表演，同時不忘在步渝看不見的地方給穆尋使眼色。
穆尋心中無奈，但多年養成的默契還是讓他很快找到了與顧琰配合的感覺。
他個子不夠高，跳躍力卻是驚人，一個反轉，就跳到了顧琰的背上。
穆尋看似纖細的胳膊圈過顧琰的脖子，整個人挂在他身上，與此同時，還将下巴也抵到了顧琰的肩膀上。
如此高度，足以縮短他與步渝之間的身高差，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碰撞。
穆尋朝步渝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他看似用力掐着顧琰的脖子：“想要他的命，就把路讓開。”
穆尋雖然不待見步渝，但是他必須承認這人的修為，即使他如今身為魔界域王，也沒有信心能完全制伏住步渝，不然他也不會跟顧琰提出威脅的方案了。
身為域王的心理包袱當然也是有的，不過如果一定要跟步渝硬碰硬，勢必又要牽扯到魔界跟天玄宗的争鬥，他是無所謂，就怕顧琰到時候認真起來，直接把他丢回魔界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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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他都可以不放在眼裏，但是顧琰不行。
穆尋趴在顧琰的背上，外人看上去好像是顧琰被自己挾持了，但只有穆尋知道，被挾持的是他自己。
記得小時候，顧琰總是這麽背着他，日複一日，将他背出了深淵。
這麽想着，穆尋小少年心中那點黏人氣徹底迸發了出來，他又往顧琰的身上貼了點。
步渝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朝顧琰和穆尋的方向走去。
他經過的時候，縮在一邊的穗毛忍不住撿了片大綠葉子裹住自己的身體。
沒辦法，實在太冷了，步渝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氣息，簡直就活活凍死個貓。
“你若再往前，小心我擰斷他的脖子。”穆尋裝模做樣加重了力道。
若是從前，顧琰絕不會暗示穆尋用自己的性命去跟步渝做交換，因為他知道這麽做了也是白搭。
可現在不一樣。
顧琰想起步渝那極盡克制的一吻，覺得可以用美人計和苦肉計賭上一把。
然而，步渝并沒有停下腳步。
穆尋當然不可能真得掐死顧琰，但看步渝走過來，嘴裏威脅的話還是沒有停。
顧琰故作痛苦，同時心裏有點犯涼，看來他還是太高估自己在步渝心中的地位了。
也是，堂堂天玄宗宗主，又怎麽可能輕易放走大魔頭呢
心莫名其妙地沉了一下，一瞬間他又想到了自己被連坐的師父。
就在這時，顧琰感覺自己背後的力道忽然松了一下。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體就朝前傾，落入了一個懷抱裏。
明明周身的氣息那麽冷，這個懷抱卻意外地充滿了熱度。
顧琰愣了下，倒在步渝懷裏片刻，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一轉頭，就見穆尋面色痛苦地半跪在地上。他來不及多想，先上去狠狠地踹了一腳将要爬起來的穆尋。
“魔頭！拿命來！”
喊得十分有氣勢，腳上更有氣勢，這一踹直接把還沒來得及調息的穆尋踹成了天邊的一顆流星。
穗毛：“……”
步渝：“……”
顧琰好像沒有察覺到一人一貓微妙的神情變化，十分浮誇地要去追“星”，被人及時從身後一把拉住。
“逃了。”步渝開口，周身的溫度似乎沒剛才那麽低了，不知道是不是顧琰的錯覺，他總感覺那沒什麽波瀾的聲音裏似乎有一絲無奈。
顧琰故作懊惱：“宗主……都是弟子不好。”
說着，垂下頭裝作一朵愧疚的小白花。
其實他确實挺愧疚的，畢竟他原本沒打算用那種粗暴的方式幫穆尋退場，只是當時的情況……
“無妨，”步渝顯得不以為然，“靈壓壓不住他，跑是遲早的事。”
果然是靈壓。
方才那幾瞬間，顧琰其實已經想到這茬，他沒看見步渝出招，卻能将穆尋壓得直不起身，除了運用無形的靈力威勢，也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顧琰又有些不解：“以宗主的功力，若是全力以赴，那魔頭定然逃不掉！”
這話雖然有溜須拍馬的嫌疑，但也是事實。若步渝當時真得傾盡全力，不說穆尋之後能不能回手，當時肯定是站不起來的。
“我若全力以赴，你也會受傷。”
顧琰聞言，驚訝地擡起頭。
步渝從眼神到神情還是那麽冷冰冰的，簡直讓他懷疑剛才那句話是不是出現幻聽了。
這麽說來，難道步渝之前看着自己被挾制，還刻意走近，難道就是為了縮短距離？因為如果離目标太遠，靈壓就很難把控，多多少少會殃及周遭。
以顧琰過往對步渝的印象，實在很難想象他會如此細致，可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
這個人……說不定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喜歡自己。
顧琰心裏有點五味雜陳。
步渝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只是捧起顧琰折了的那只手：“先回屋。”
顧琰回過神，眼神從輕微的迷蒙中抽離出來，活絡地朝穗毛的方向看了看。
裹着綠葉子的肥貓仔哼哼唧唧從葉子底下爬了出來，雖然只有一個眼神，但很無奈他還是明白了顧琰的意思，只能撒着腿，任勞任怨地做任務去了。
穗毛一走，使喚免費貓工的顧琰迅速把頭轉回來，換上一副溫順乖巧的模樣。
直到步渝把他按到床上坐好，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了一個藥箱。
那藥箱一眼看上去很普通，打開以後……裏面還是很普通。
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的藥，還有紗布和繃帶。
看着這些只會出現在凡人醫館裏的東西，顧琰禁不住愣了一下。
而當他看到步渝從裏頭拿出那些東西替他處理那只折了的手時，他終于有點坐不住了：“宗主，這……區區小傷，弟子用靈力可以慢慢自愈。”
本來嘛，有點靈力的修士療傷都不會用什麽紗布繃帶外敷藥，何況這些東西還出現在步渝手上，實在是太不相稱了。
“用靈力，痊愈得太快。”
顧琰眨了下眼睛：“……啊？”
步渝查看完傷勢，微微擡眼：“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讓你呆在結界裏？”
那一眼不鹹不淡，但顧琰似乎從裏面看到了一絲不悅。
他很乖順地點了點頭。
“可是你跑出去了。”步渝道，“還受了傷。”
“……弟子知錯。”雖然他并不明白這跟步渝之前說的話有什麽因果關系。
“所以，”步渝看着顧琰，“我要懲罰你。”
本來是句威懾意味十足的話，但不知怎的，聽上去卻比先前的任何一句都要輕快。顧琰甚至有種感覺，步渝說這話時，心情應該不錯。
這人現在明明是對自己有意思的，可心上人受了傷，卻不想讓對方快點痊愈，還要懲罰對方。
顧琰的心情有點不可描述，難道步渝有特殊癖好，比如弄疼美少年什麽的。
之前他受傷的那幾次，明明還表現得挺溫柔，就因為自己這次沒聽他的話？
想不到高冷出塵的步大宗主還有這一面……
然而話雖這麽說，真正上藥定骨之時，顧琰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步渝還是用了靈力，在手工接骨的過程中替他消去了一切痛苦。
顧琰垂眼，他現在坐在床邊上，步渝要替他處理傷口就只能蹲在他面前。
他記不清這是他重生以後第幾次，步渝以這樣的姿态面對他，這種事擱在從前，顧琰連想都不敢想。他不是沒有詫異過，只是當時無暇放在心上，而現在，步渝那一吻，卻逼得他将那些原本已經模糊的回憶清晰化。
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前世，顧琰肯定做夢都要笑醒，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大美人啊。可現在……
顧琰的眼神晦暗不明，現在，他只希望能快點從穆尋那裏得到消息。
繞了一大圈，事情居然變成這樣，臉皮厚比城牆的魔尊大人難得在心裏唾棄了一下自己。
“待弟子傷好之後，一定勤于修煉，将來親自追那魔頭索命。”顧琰突然丢出這麽句惡狠狠的話，帶着幾絲試探的意味，但是隐藏的很好，看上去就好像是真得懊惱今夜之事，要去找穆尋算賬一樣。
他偷偷地觀察着步渝的反應。
步渝小心翼翼地替顧琰纏好繃帶，聞言，手裏的動作頓了頓。
他擡眼看向顧琰，聲線依舊沒什麽起伏：“我不會取他性命。”
這态度倒是超出顧琰的想象。
他原以為經過今夜之事，步渝就算不親自出馬，也會派人去穆尋那兒搞事情，這才出言試探，沒想到步大宗主居然十分不以為然。
不應該啊，好歹人家也是個域王，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好苗子，威脅力杠杠的，以步渝的立場和性子居然會輕易作罷？
顧琰慶幸的同時又十分費解：“宗主就這麽放過他了？”
步渝凝視着顧琰，像是要将眼前的少年完全吸進自己的眼裏。
“我若是取他性命，有人會傷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