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過去之後,顧琰慢慢睜開眼睛。
他感覺自己被人抱在懷裏,那個懷抱有點熟悉,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來到不生塔只是一場夢,他好像還在天玄宗,還在步渝的……
他轉過頭,在一片迷離的幻想中,對上了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顧琰:“……”
他現在覺得中了春真粉的不是步渝,而是他自己,而且是那種專門針對前世的他調出的藥粉。畢竟只有那個時候的他才會在吃喝拉撒、生死攸關的時候都想到步渝,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要為了尋找師父死因而肝腦塗地的好徒弟。
顧琰一本正經地給自己下暗示。
攻玉很少見他神色這麽凝重,心瞬間顫了兩顫:“你……無礙吧?”
顧琰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他動了動身體,原以為經過剛才那一遭,一定傷筋動骨,疼到難以呼吸,卻沒想到身體除了有點軟不太能動以外,并沒有大礙:“我沒事,攻前輩……”
空氣一時靜谧。
他現在變回來了,再這麽稱呼好像有點奇怪。畢竟論資排輩,自己跟攻玉應該是一條上的。
顧琰看着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好笑道:“小玉兒,你打算跟我做雙胞胎嗎?”
攻玉聽到那稱呼,手一抖,險些沒讓顧琰從自己懷裏滑出去。
“我知道我長得好看,但是……”顧琰湊過去,輕佻的聲音飄進攻玉的耳朵裏,“若咱們日後颠鸾倒鳳,我可沒興致對着我自己啊。”
攻玉意識到顧琰要做什麽,原想阻止,卻被突如其來的那句酥酥麻麻的葷話震得靈魂出竅,擡到一半的手直接滞在了空中。
就在那一剎那,顧琰撕掉了攻玉臉上的面具。
早在他第一次見到攻玉的時候就想這麽做了,但當時礙于自己裴昕的立場,只能忍着,現下總算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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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那張面具上的臉,沒讓他失望,是個美男子,只是……
他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這張臉,好看是好看,只是五官太過硬刻,透着些許的違和感。
顧琰漫不經心地将自己的“臉”往旁邊一丢,想去碰攻玉。這回攻玉反應過來了,直接抓住了顧琰的手腕。
顧琰嘿嘿笑了兩下,以為他是被自己盯煩了,其實他也只是好奇而已,畢竟天下之大,人的長相各有千秋,這麽一直想捏人家好像是不大好。
他話鋒一轉:“是步宗主讓你來抓我回去的?”
不生塔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平常人遠遠看一眼都要繞道走。而今日,自己前腳剛到,後腳攻玉也跟着來了。除了被步渝發現自己已經偷了他心口的裹屍蠱複活,派攻玉來捉他以外,顧琰想不出別的理由。
攻玉的修為他是見識過的,派他來倒是無可厚非。
步渝沒來……只怕是春真粉的藥力還未完全祛除吧。
顧琰的思緒越飄越遠,直到攻玉道:“我是為了血天盟而來。”
血天盟。
顧琰瞳孔驟縮,只是這簡單的三個字,就将他飄走的思緒給拽了回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地上那個由血寫成的“祭”字上,片刻,沉聲道:“你也知道血天盟?”
血天盟是一百多年前馳騁于修真界的第一大邪教,裏頭的人修為個個高深莫測。他們最喜歡做的就是活捉修士,然後帶回去以各種慘無人道的手法進行奇怪的祭祀。
沒有人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麽,只是他們的各種手段十分毒辣,所以直到後來被殲滅,很多人提起他們依舊心裏發怵。
攻玉颔首:“小時候,曾經被他們捉走過。”
顧琰愣了下,仿佛想到了什麽,了然道:“是那個時候吧……确實有很多人。”
他和步渝,當年也在其列。
顧琰将目光移到自己的右胳膊上,他穿的還是步渝給他的纏情絲衣,本來是堅不可摧的東西,卻不知道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經歷了什麽,右胳膊那塊一大片裂口,上面那個被烙鐵燙出的“祭”字就這麽暴露在空氣中。
顧琰順着攻玉的話回憶起往事,露出個頗有些感慨的表情。
這個“祭”字,還是他為了步渝……
攻玉也在看那塊地方,看着看着,眼神中便浮現出仿佛能将人堙沒的痛苦。就好像那個字不是刻在顧琰胳膊上,而是刻在自己心上一樣。
胸腔中的情緒太過激烈,一時沒收住。等顧琰轉過來時,正好撞進攻玉的眼睛裏。他愣愣地看着攻玉,神情有些迷茫。
攻玉:“……靈關陣,很疼吧?”
靈關陣是血天盟獨有的陣法,以他們的盟徽“祭”字為媒介,将右臂上被他們烙過“祭”字的人拖入陣中,最後将他們的魂魄從肉體中生剝出來,其慘痛程度,堪比把一個活人剝皮抽筋。
顧琰不能想象,如果今日攻玉沒有來,自己如果被拖進那個陣中,會不會像百年前一樣……
他看着攻玉的眼睛,那裏頭的疼惜幾乎要溢出來。顧琰想起自己先前在意識朦胧間聽到的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應該也是攻玉發出來的……這個人,真得在乎自己。
心裏一時有些酸酸漲漲,顧琰從小就是孤兒,沒爹疼沒娘愛,吃了上頓沒下頓。後來遇到了柳長卿,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疼惜的滋味,好到出不來,以至于後來和穗毛和穆尋親近之後,也是有事沒事就喜歡撒個嬌、扯個皮。
現下又多了一個,顧琰心裏別提有多樂呵。
他看攻玉那副心疼得恨不得替他承受的表情,喃喃道:“疼……”
攻玉聽他這麽示弱的一聲,手微微一顫:“……哪兒疼?”
“哪兒都疼。”顧琰偷偷動了下身體,發現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別說疼了,就連剛恢複意識時,不能動彈得那股軟麻感都消了大半。
他不是沒中過靈關陣,雖說這次好像沒有完全進去,但身體狀況那麽好倒是讓他意外。可是話已經放出去了……
顧琰躺在攻玉懷裏,繼續道:“要不你替我按摩下,疏通個經脈吧。”
其實憑自己調息也是可以的,但既然有美人在側,那還是要享受下的。
畢竟之後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血天盟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滅亡了,眼下靈關陣卻突然出現在此處,還正好是原來放他師父棺木的地方,何況他還曾經和血天盟有一段淵源……
真不是顧琰自戀,他覺得人家就是沖着他來的。
有人知道自己會來這裏找自家師父的屍體,又或者,穆尋的失聯也早在對方的掌控之中。那攻玉……他說血天盟,又怎麽會想到到這兒來找?
顧琰滿心疑問,正要開口,胸前的衣服忽然被人扒了開來。胸前的皮膚接觸到空氣,驟然一涼,卻又很快被一個更熱乎的東西給捂住了。
攻玉居然把手伸進了他的衣服裏!
顧琰本能地捉住攻玉的手:“你幹嘛?”
“你不是讓我幫你疏通經脈嗎?”攻玉掙開顧琰的手,開始幫他揉胸口。
“疏通經脈……不一定要揉胸啊。”
“揉胸效果更好。”
“……那不一定要把手伸進來揉啊。”
“隔着纏情絲衣,靈力不好貫通。”攻玉将手貼在顧琰的胸口上,一圈一圈地打轉。掌下的肌肉手感極好,順滑結實,沒有了少年人的纖細,卻能讓人更清晰地感覺到這具身體蓬勃的生命力。
是活的,活生生的顧琰……是那個百年來讓他魂牽夢繞了無數遍的人。
攻玉有些忘情,手揉着揉着不自覺地變成了撫摸,顧琰原本還淡定地端着,直到攻玉的手不小心擦過某個地方。
顧琰的身體本能地顫了顫。
攻玉察覺到之後,手裏的動作跟着停了下來。
顧琰心道這種意外,大家應該都挺尴尬的。
“那個……”他笑了笑,試圖打個馬虎眼晃過去。
孰料頭剛一往上湊,攻玉就把頭低了下來。
耳廓被溫軟的嘴唇貼住,攻玉的聲音随着說話時的吐息蹿進顧琰的耳朵裏:“既然都說日後要跟我上床了,還怕這個?”
第 26 章
顧琰:“……”
他沒想到攻玉一個看上去清清冷冷的美人,說話卻一點都不含蓄,但轉念一想,或許也是因為這人對自己懷着某些心思。
那時在流雲門中對着裴昕這個外人都能一訴衷腸。
好像撩錯人了。
顧琰心情有點複雜,一方面攻玉生得好看,對他又好,自己天生嘴上沒把門,碰到這麽個人在自己面前,不說兩句胡話實在難受。
但另一方面,他知道攻玉跟曾經那些陪他滿嘴胡話的美人不一樣。
這個人,是用了真心的。
一旦牽扯到真心,顧琰就有些心虛了。他現在也沒辦法給攻玉什麽回應,自己師父的事情還沒有着落,而且……
思緒轉着轉着,又轉到了步渝身上。
顧琰忽然覺得自己挺不是個東西,這種感覺一生成,就迅速傳遞到了臉上。
攻玉看着身下人略帶愁苦的面容,忍不住用手掐了掐他的臉頰。
他仿佛看出了顧琰的心思:“你喜歡怎樣就怎樣,我不需要你的回應。”
顧琰:“那個,我……其實……”
素來口若懸河的魔尊大人,迎來了人生第一次結巴。
攻玉繼續:“只要能讓我在你身邊。”
顧琰:“……”
這種小話本裏經典的陳詞濫調是怎麽回事,而且他聽了居然有一絲感動?!
攻玉說完那番話又開始替顧琰揉胸口。
他的手法很好,一圈一圈下來,不僅把顧琰那具原本還有點軟麻的身子給揉活了,連帶着腦子裏那根緊繃的神經,也被攻玉輕柔的動作給拉松了。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何況人家現在過來,也不是為了來談情說愛的。
“你怎麽會想到來這兒找血天盟?”顧琰心大嘴閑,也沒有鑽牛角尖的習慣,故而不過一會兒功夫又恢複了老樣子,适應能力十分強地讓攻玉揉胸口。
攻玉看着,心裏隐隐有點遺憾,或許剛才自己不應該那麽寬容,再逼一逼,說不定……
他窺視着自己掌下的皮膚,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在思緒越飄越遠之前,及時收回來。
“你還記得那夜流雲門後山要取你性命的那個黑袍人嗎?”攻玉開口,聲音因為先前腦子裏一番很不君子的幻想,而變得更加低沉。
那黑袍人一直也是顧琰心裏的一根刺,現下聽攻玉提到,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認真起來。而且聽攻玉的聲音,此事一定非同小可!
“我後來追查過那人的蹤跡,發現他來過不生塔。”攻玉頓了頓,“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血天盟的人。”
顧琰睜大眼睛:“此話當真?!”
攻玉颔首:“宗主曾讓我協助調查過鹿燦還有黑貓族長老的死因,雖然乍眼看不出來,但我後來發現,他們的身體早就成了空殼。”
顧琰早就猜到步渝會調查那兩只的事,也沒多意外,他順着攻玉的話,想到一茬:“是靈關陣?”
确實,如果是靈關陣的話,陣法只會抽掉活人體內的魂魄,但絕不會留下外傷。但顧琰一開始壓根沒往這方面想。
他覺得步渝應該也是一樣,一則是因為血天盟早就已經被傾巢剿滅了,二則,如果要動用靈關陣的話……
“他們的右胳膊上,也有祭字嗎?”
“有。”攻玉将另一只手慢慢挪到顧琰的胳膊上,拇指在那個“祭”字上摩挲,“但有人刻意将它們藏起來了,我也是費了些功夫才發現的。”
黑袍人想要顧琰的性命,這不生塔裏的靈關法擺明了也是沖着奪顧琰性命來的,加上如果真如攻玉所說,黑袍人曾經來過不生塔,那麽他必然是血天盟的人。
黑貓族長老暫且不提,鹿燦當時是死在流雲門內,從黑袍人兩次潛入門中取顧琰性命又熟門熟路跑走這點來看,他顯然不是頭一回來天玄宗。如此說來,鹿燦很有可能也是死在那黑袍人手裏。
血天盟消亡百年,如今居然卷土重來了?
顧琰若有所思,他從前被血天盟抓走過,自然知道他們的老巢在哪兒。
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什麽,就憑其在柳長卿放棺材的地方亂塗鴉,這一趟顧琰都是非跑不可了,而且他也很擔心穆尋。
他很确定穆尋進了不生塔,卻又無故失蹤,可能也和血天盟脫不了幹系。
顧琰試圖起身,卻發現攻玉的手還在他的胸口放着。
剛才兩人光顧着說話倒是暫且忘了這茬,現在驟然安靜下來,有些感覺就被無限放大了。
顧琰笑了笑:“那個……差不多啦,我已經好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禽獸,還是是對方手法太好,顧琰居然被他摸得有點燥熱。
攻玉盯着他看了會兒,把手抽了出來。
顧琰松了口氣,趕緊跳起來呼吸新鮮空氣。
然而還沒徹底緩過來,手又被攻玉給抓住了:“我跟你一起去。”
血天盟的老巢坐落在人、妖、魔三界的交彙處。那裏三氣雜亂,萬物混沌,從古至今都是生靈避猶不及的地方。
然而血天盟作為天下第一大邪教,自然是要行常人所不能行。一百多年前,他們在那個千山鳥飛絕的地方建立了一座名叫“天城”的孤城作為大本營。
天城易守難攻,血天盟的人又個個修為高深,故而有很長一段時間,仙門百家都對他們束手無策。
不過現在的天城就是一座孤城。
話雖這麽說,牽扯到血天盟顧琰還是不敢大意。
說起來,這裏還牽連着自己的情史,畢竟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親到步渝,就是在這兒。
顧琰晃神,及時收回故地重游的感慨。
在來的路上,他已經設想了無數遍進城之後會面臨怎樣的血雨腥風。為防止到時候和黑袍人交手之際誤傷,顧琰甚至把還沒蘇醒的穗毛丢在了幾十裏外的客棧裏,等着結束以後再去提它。
然而,等他真正進城之後,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原來人家沒打算直接和我玩啊。”
顧琰看着城內的景象,這與其說是座城,倒不如說是一片被嗆圈起來的巨大廣場。
城內沒有一草一木,只立着一座遮天蔽日的巨大臺階,臺階共六層,最上面那層放着一口棺材。看品種,應該就是從不生塔裏偷出來的。
顧琰垂在兩側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攻玉往前走了兩步:“六亡陣。”
六亡陣是一種失傳已久的遠古藏寶陣法,以六級巨大階梯的形式存在。除了最上面的那一階是用來放寶貝的以外,下頭的五階全都會被布陣人擺上一重重死亡陷阱。
說是藏寶陣法,其實就是把寶貝放在能看見,但永遠夠不着的地方。因為能用靈力布置出如此大陣法的人物,通常其布置得死亡陷阱也沒人能跑得掉。
而且這種陣法還不能用蠻力破壞,如果強行用力摧毀六亡陣,那麽必定會傷到上頭的棺材。
所以除了照着布陣的人意思乖乖走臺階,沒有別的辦法。
顧琰的目光一直黏在六亡陣的頂端,即使兇險難測,可軟肋被人抓得死死的。這陣法,是一定要走了。
顧琰腦子裏的某根弦繃得死緊,他似笑非笑道:“小玉兒,你說咱們會不會就這麽成亡命鴛鴦了?”
話音落下,沒等到回複,顧琰一轉頭,發現攻玉不知何時跪倒在了地上。
顧琰一驚,他上前捏住攻玉的手,這不捏還好,一捏差點沒把顧琰凍住:“手怎麽這麽涼?”
攻玉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人撕裂了般。
靈關陣的痛楚,果然不是說替就能替的。
他無法想象,原來這個人當年,在這裏受得竟是這樣的痛麽……
都是因為自己。
攻玉擡頭,一種比身體上的痛苦還要慘烈百倍的疼籠上心頭。
他伸手去摸顧琰的臉,直到确定這人真真切切出現活在自己眼前時,才緩緩道:“無礙,只是入不生塔時身體浸了些魔氣。”
魔氣?居然到此時才發作?難不成這人一路都在扛着?
顧琰被氣笑了,他拉開自己的前襟,把人往懷裏帶:“吸,吸了就沒事了。”
白花花的肉/體驟然撞進眼中,攻玉感覺自己的狀況更不好了:“你這是做什麽?”
顧琰眨巴了下眼睛:“吸魔氣啊,我的味道可純了,以毒攻毒,保準把那些不三不四的氣息從你身上趕出去。”
他這麽自信,還要歸功于穗毛先前在塔外吸他保命的經歷,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那家夥最後還是暈過去了。
攻玉順勢吸了兩口,呼吸瞬間變得更粗了,他用手稍稍推開顧琰:“我自己調息就好。”
顧琰見他的狀況沒有變好,疑惑道:“沒用嗎?不可能啊……”
說着就要湊近。
攻玉及時阻止他:“別再近了。”
一則他擔心被顧琰發現真相,二則……
顧琰對攻玉的反應很是不解,還想湊過去,就聽攻玉用他那清冷的聲音說出了三個字:“我硬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情史了解一下,非回憶殺。
第 27 章
所有騷氣的動作在一瞬間戛然而止。
顧琰眨巴了下眼睛,視線順着攻玉的話往下飄。
腦袋卡殼了會兒,顧琰點點頭:“……哦。”
這不是他第一次從這人嘴裏聽到這麽露骨的話了,聯想到這人對自己的心思,顧琰乖乖呆在原地,不敢再有動作。
直到攻玉調息好,試圖從地上站起來。
靈關陣的傷害非同小可,即使他以修為強行壓下,但後遺症還是在的。站起來的那一刻,攻玉的身子禁不住晃了晃。
顧琰這人最好憐香惜玉,見攻玉這副孱弱的樣子,實在有點心疼,剛才收斂了一點又忍不住貼上去:“那個……要不我抱你走?”
攻玉看着他伸過來的手,吐出一個字:“背。”
顧琰只當他接受不了被男人抱,聞言,輕輕一笑:“好,背。”
他利落地轉過身,把住攻玉的大腿根,将人提到了自己背上。
恩,腿很長,把着挺舒服,就是……
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抵在了自己的屁股上。
聯想到前面攻玉說的話,饒是顧琰臉皮再厚,也忍不住老臉一熱。他嘴角抽搐了兩下,在原地僵直了會兒。
攻玉将頭搭在他的肩膀上,察覺到他的反應後,說:“若是為難,将我放下便是。”
人都傷成這樣了,怎麽可能放下?
顧琰笑了笑,淡定道:“既是因我而起,幫你消消火也是應該的。”
說着,若無其事地開始背着人往六亡陣方向走。
攻玉:“……”真是比他想象得還放得開,不知是經歷了多少風流韻事。
這麽想着,攻玉的神情瞬間暗了幾分,他動動身體。
顧琰:“……”心淨,心淨。
攻玉察覺到他的反應,拼着每動一下,就疼兩分的身體,又在顧琰身後蹭了蹭。
顧琰有點忍不住了:“……小玉兒,我背得你不舒服麽?”
“舒服,”即使看不見表情,從聲音也能聽出顧琰此刻的窘态,攻玉不知為何,心情突然變好了點。
他盯着眼前白皙圓潤的耳朵,往顧琰耳朵裏又灌了兩口熱氣:“所以忍不住多動了兩下。”
顧琰:“……”
真是風水輪流轉,想他兩輩子加起來,何曾像如今這樣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可偏偏出于種種情況,他又不能回耍流氓。
顧琰心裏郁悶,忍受着股間那種奇異的感覺,像是奔向極樂世界一般快速奔向六亡陣。
直到陣前的罡風刮過顧琰的面門,他才發現這玩意兒比他從遠處看時還要更具壓迫感。
那一級級臺階高大無比,最上面的棺材已經看不見了,滿目所入皆是臺階所透出的血紅色的光,光是站在下頭,就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踏進了冥界的深淵。
顧琰忽然覺得他把穗毛抛棄在客棧是無比正确的選擇。
這種邪不拉叽的地方,本該就只有他這種種人人喊打的大魔頭才能進來。
他甚至想把攻玉也給放到天城外面。
心思一生出,手裏的力道就松了松,還沒把人放下來,攻玉的動作卻更快。
他跳上了六亡陣的第一級臺階。
陣前的罡風刮上攻玉的身體,瘋狂的力道仿佛要将人撕碎似的。
顧琰顧念他的身子,頓時吓出一身冷汗,跟着跳了上去。
腳剛一沾地,就被攻玉摟了過去。
罡風罩在身上,比想象中得還要陰冷。有那麽一瞬間,顧琰突然想起自己剛堕落成魔的那七七四十九天。
無盡的黑暗,狂暴的魔風,從深淵深處探出的無數只利爪緊緊地攀附着他的靈魂。那是他頭一次深刻地感覺到,什麽叫做永世不得超生。
相比之下……現在卻有一個人陪他挨着。
顧琰看着攻玉那張被飛揚的頭發遮住大半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你在這兒,若真是死了,倒也值。”
六亡陣的第一階臺階開始下沉,攻玉放在顧琰腰上的那只手慢慢收緊。
顧琰的那句話好像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他的心髒,在墜落的嘈雜聲中,他喃喃道:“這話,你當年也說過。”
顧琰沒有注意攻玉說了什麽,在階梯墜下地室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被四周拔地而起的金色栅欄給吸引了。他想抱着攻玉跳出去,那些栅欄的漲勢卻快得驚人,不過一會兒,就把他們二人與四周的空間隔了開來。
嘈雜聲褪去,顧琰和攻玉被那些栅欄困在地室的角落,一瞬間成了籠中之鳥。
顧琰看着那些鎏金的杆子,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過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曲起手指,用指節敲了敲那些栅欄,發出一聲嗤笑:“這麽多年過去了,籠子的質量也沒什麽改善嘛。”
困住他們的籠子叫做獨生籠。
一百年多前,修真界為了挑選好苗子,特意給當時年輕一輩的修士辦了一場大型游獵活動。不想血天盟卻在那時布下陷阱,将當時仙門百家大半的年輕修士全都抓到了天城,并且兩人一組,用無數個獨生籠關了起來。
當時,跟他關在一起的人是步渝。
顧琰的思緒愈飄愈遠,直到一陣尖銳的聲響沖進他的耳朵。
他一轉頭,發現攻玉正死死地握着其中一根栅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那模樣,像是恨不得将這籠子給直接捏碎似的。
“別捏了,這東西是活的,除非我們倆中間有一個斷氣,不然誰都出不去。”
獨生籠如其名,不管有多少人被關在裏面,這籠子只會允許一個人生存。
若有一人以上被關在其中,時間一久,籠子裏的所有人都會被鎏金栅欄吸走生命力,修士也是一樣,因為這東西還會抑制修士的靈力。
當年血天盟将少年修士們關在這籠子裏,就是等着他們自相殘殺,別人越虛弱,自己的靈力就會越強大,到最後獲得正好能打開獨生籠的力量,那麽逃出去的概率也會更大。
顧琰本想着跟攻玉解釋一番,卻又想到這人說過自己年少的時候也被血天盟抓過去過,不由道:“你當年,是不是也被關在這籠子裏過?”
攻玉點點頭。
顧琰看他用看殺父仇人的眼神盯着獨生籠,踟蹰片刻,最後還是沒管住自己的嘴巴,試探性地詢問:“你跟你的籠友……關系應該挺好吧?”
攻玉現在還活生生地站在這兒,那就說明當年死的人是他可憐的小籠友。
當時獨生籠出世,所有被關在籠子裏的少年們都義憤填膺,一個個同仇敵忾,紛紛表示絕不會為了茍活而對自己的道友出手。
可是這種氣節并沒有維持多久。當獨生籠一點點壓迫他們的靈力,當他們和凡人一樣開始饑餓口渴時,那些所謂的大道根本不值一提。
顧琰至今還記得自己看到的那些畫面,很多人為了活下去,什麽都做得出來。
他後來不止一次地慶幸,還好當初步渝是和自己關在一起的,不然以步渝的修為,即使身陷囹圄,也沒有人能絆得住他,他一定會走出那個籠子。
而事實上,走出籠子的那一刻,才是噩夢的開始。
顧琰突然有點疑惑:“既然你還活着,那當時走出籠子的就是你的籠友吧?”
其實當年被打得半死不活,留在籠子裏的人尚且可能有一線生機,但靈力充足,走出的籠子的人最後卻沒有一個逃掉的。
因為他們足夠強大,所以最後都被血天盟在胳膊上烙了“祭”字,用靈關陣抽掉了魂魄。
一開始對着同道下狠手的人,最後卻成了死得最快的人。
“當年那些被血天盟獻祭給靈關陣的小朋友們裏,應該就只有我活下來了。”顧琰說這話時語氣十分輕快,絲毫沒有注意到攻玉變得更沉的臉色。
他繼續托着下巴念叨,“你活着,你的小籠友死了,就說明走出籠子的是他,那麽在那之前,他為了走出籠子,應該沒少傷你吧?”
顧琰頭頭是道地推理完,一轉頭,卻發現攻玉的目光不知何時已經轉到了他身上,那眼神,活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樣。
顧琰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
攻玉跟着他上前,直到将人逼困在自己與栅欄中間:“是,他沒少傷我,他為了走出籠子,不惜一切手段。”
顧琰感覺攻玉的情緒有點失控。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理解錯了,剛才攻玉那種看籠子像看仇人的眼神,可能并不是因為這籠子害死了自己的小籠友,而是因為看到籠子,想到了自己被背叛的感覺。
顧琰突然想到了自己。
當時他為了走出籠子,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折騰步渝。所以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和步渝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籠中友誼,都随着自己的那些折騰化為泡影了。
後來回到天玄宗,步渝每次看到自己都恨不得要吃了自己的樣子,顧琰覺得那一定是因為步渝覺得自己背叛了他。
是啊,哪有前腳還拿着九連環逗人解悶,說自己有多喜歡人家,後腳就為了逃出籠子,把人往死裏折騰的?
顧琰當時還郁悶了很久,如今想來卻是好笑。扪心自問,如果他是步渝,也會再不想理睬這個感情大騙子了。
“你笑什麽?”攻玉的聲音将顧琰拉回現實。
顧琰感覺到他還在氣頭上,連忙斂起對往事的回憶,寬慰道:“我在笑那家夥蠢,以為辜負了我們小玉兒就可以逃出生天了,最後活該被……”
活該被抽掉魂魄。
後半句沒說出口,因為攻玉用手捂住了顧琰的嘴巴。
攻玉凝視着顧琰,嘴角扯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他才不傻。他是把我當成了傻子。”
顧琰:“?”
攻玉又把臉逼近了點:“他一早就知道逃出去會是什麽下場,所以在籠子裏的時候才會用盡手段逼我就範。他以為……”
攻玉頓了頓,聲音猛然拔高了好幾度:“他以為他救了我!他以為保我呆在籠子裏我就死不掉嗎!他根本不知道!他不知道……”
聲音破到最高層,戛然而止。
顧琰睜大眼睛,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攻玉說這麽長的句子。
慢慢地,他感覺有什麽東西順着自己的鼻梁骨流了下來。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将頭慢慢垂下的攻玉。
這個人,居然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啥,後天(10.17)這個文文就要入V了,當日會有萬更掉落,希望小可愛們能多多支持,感謝。
因為明天要存萬更稿,所以要停更一天,嘤,後天會用紅包包補償大家!
最後再推個小甜文:《那個奸臣暗戀我》by挽輕裳
隔壁開了個預收:《團寵懷了崽[穿越]》,生子甜文,專欄戳進去第二個就是啦,也想試試小甜餅嘿嘿,感興趣的小可愛們給個收收呗!
永遠愛你們,麽麽啾-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