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覺得自己似乎都翻了一道山了,強烈的預感證實——他迷路了。

再看手機,信號很弱,電話根本打不通,心裏将那好友罵的狗血淋頭,眼下只有往回走,越走便覺得身上背負的東西實在太沉了,帶的東西太多了。

荒草、荊棘、怪石、樹木組成一個靜谧而嚴苛的世界。

來時,覺得他自己是統治這個世界的國王,現在反觀,原來他只是這世界裏唯一的囚徒。

美食重要還是命重要?

意志舉起生命的手,饑腸舉起美食的手。

再走走試試,實在不行就報警了。

就在李浙希深一腳淺一腳,一籌莫展之際,一腳踩空,身體順勢往下墜。

高壯肥碩的身體滾了下去,狠狠撞到岩石上,方停下來。

猝不及防的踩空,到撞停,李浙希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尤其是左腿,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寒冷、痛疼、口渴、饑腸辘辘,他一生從未經歷過的磨難,在一夕之間,全部都籠在他頭上。

此時,哪怕小小的蟲豸都能令他心驚膽寒,些微的風吹草動便勾引出心底最深處強烈的恐慌。

他的手機呢?

勉強在身上摸索,唯摸到腥熱的液體。

他流血了,可手機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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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捱到初晨,夜間的露水寒意幾乎将他凍斃了。

左腿痛得不能動彈,這種程度,定是骨頭裂了,甚至是斷了。

原本想依靠右腿站起來,發現右腳也崴了。

背包魚竿掉落在不遠處,背包裏有水和食物,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他就靠雙手和右膝來爬,艱難地一寸一寸挪地方。

這一身的肉,變得沉重無比。

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恨不得自己哪怕瘦上一斤也輕一斤。

吃光食物,喝光了水,一天過去了。

四下找遍了也沒找着手機,人煙俱無。

李浙希想着親朋好友,他一天二天不出現,旁人會去找他麽?!

他向來玩慣了,有時候出去十天半個月,回到家,他媽竟然不知道他旅游過了。

思來想去,再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條,咬咬牙,趁着還有體力,他就這樣往下爬。

他手裏緊緊拽着的最後半片牛肉幹,舍不得吃,因為這是他最後的依仗。

他是撞見了山魈?

鬼打牆?

在此荒山野林,任何呼救都是徒勞的。

他媽的,出門沒看黃歷啊!!

此時若冷靜一想,細思恐極。

這透支的體力就如同透支的生命力,正一點點的流逝。

也許……也許……他的生命會留在這南山之上。

又一天捱過去了。

地獄模式開啓。

山林方露出其猙獰的本色來。

疼痛、疲憊勞累、饑餓、恐怖……霸占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最令他絕望的是,往下緩緩爬行,可能高度的不同,他感覺四下環境與來時又不同了。

他什麽想法都沒有,什麽辦法都沒有。

只能不停地往下爬滾,雙腿痛到麻木。

一直到他看到樹林叢中露出的殘破倒塌傾斜的老式溪石壘成的舊宅。

他欣喜若狂,但天公不作美,傾刻間烏雲漫過來,遮天蔽日,一付風雨欲來的架勢。

以他爬行的速度,餓的頭暈眼花,痛到麻木的情況,遠望過去的路程還遙不可及。

當他一步步爬到這荒村,眼見這廢棄的村落裏,四下是絕望的黑暗,渺無人煙。

而此時,大雨狂肆,風雷加交,似乎要将他唯一的生路硬生生掐斷。

心沉下去,一直一直……沉到了無盡深淵。

他想痛哭,想狂吼,可已經流不出淚,吼不出聲。

只是這雨水,将他多日的幹涸浸濕了。

然而,在風雨全面引爆,最可怕的黑暗籠罩整個世界之時,黯淡隐約的桔色燈光,就象迷失在深海中的一葉扁舟,驀然發現不遠處的燈塔,迷航的人生找到了方向與歸途。

在用盡全力,昏死過後,忽在迷離之際,似乎聽到溫柔的嘆息,輕飄飄似一縷絲絹,似一片白羽。

他微睜開眼,一片桔色光暈之中,苦渡衆生的觀世音菩薩莊嚴妙相,原來這光,是菩薩的光明之輪。

大慈大悲……

強掙了四天三夜,李浙希終于昏了過去。

“喂,你醒醒,你叫什麽名字?可以說話麽?”

宋澤友蹲在“挺屍”身邊,伸手輕拍這人的臉頰。

用力掐人中,沒用。

一摸這人的臉頰額頭,滾燙至極,再摸其身上的皮膚,卻如墜冰窖。

宋澤友讀大學時,學過急救,但人腿斷了怎麽弄,就那幾節課也學不來。

瞧着這麽一大塊頭,光是弄進門,都費好大的勁。

宋澤友将裏屋的門板卸下來擱在堂屋,又拿了床破被褥鋪上,這才拼死命将大塊頭弄上了門板。

就這會工夫,已經累出一身汗。

可事情遠遠還沒完。

當他把這人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時,這人遍體鱗傷,尤其雙腿傷的更重,瞧着心驚肉跳。

雙手、雙肘、大腿……挨着地面爬行的皮膚全都磨破,血肉模糊,衣服粘在上面,都撕不下來。

這個人遭了多大的罪,才爬到這裏來?

衣服裝束早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估計是出來攀山的驢友,在山中迷了途。

宋澤友手有些抖,心情沉重,動作卻越發輕柔起來。

将傷口都用鹽水清洗了一下,找了件外公的舊衣褲給人穿上,喂了水,又給額頭覆上冷毛巾降溫,又到爐竈後柴倉尋了兩根筆直木柴,綁在這人腫脹起來的腿上固定。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畢竟他不是醫生,對急救知之甚少。就算方法錯誤,這人就自認倒黴吧。

這一番動作下來,再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他坐在飯桌邊玩着沒信號的手機,時不時低頭看看,給人喂點水。

現在只能等雨停了,他再想方設法聯系山下。

目測這人至少有一米八以上,體重怎麽也有二百多斤,這巨熊……鐵塔一般的身體,他就算有心也沒這個力氣将人背下山去。

将額上毛巾再換下,細仔打量這人。

高鼻劍眉,寬額厚唇,只是臉上肉太多,将五官擠在一起,顯得有些滑稽。

但不可否認,這人的真面目絕對差不到哪裏去。

突然想到剛剛在碗櫥當中還看到幾瓶二鍋頭,烈酒度數高,可幫傷口消毒,也可以擦拭降溫。

李浙希痛醒了。

口幹舌燥,渾身被車輾過一般,痛疼非常,卻使不上一點勁。

他睜開眼,看到眼前伸過來一只手。

這只手,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修剪得平平,顯得極為幹淨。

與女子之手又不同,這手骨節分明,柔軟中蘊藏着力道。

這樣的手若跳動在鋼琴鍵上,必能彈出驚心動魄的曲調。

這大概便是醫生的手……他得救了!!!

這只手堅定地覆在他的額頭上,讓他心情激動。

手掌微涼,很舒服。

心中巨石落地,他必定躺在醫院的豪華病房,正接受水平一流醫生的救治。

“你醒了?現在人神智清楚麽?你叫什麽名字?”

“李浙希。”李浙希下意識回答,嗓音卻似公鴨子在叫,聲音低不可聞。

“幾歲?”

“三十二。”

“哪裏人?家住哪裏?”

“新市……家住……”

“行了,別說話了。現在肚子餓麽?渴不渴?”

李浙希懵逼了。

到底讓不讓說?

餓?他三天三夜沒吃東西了,現在能啃下一頭牛。

“很餓,也渴。”

“行,我喂你喝水……等一下我給你泡個面。”

“泡、泡面?”面條用泡的?

“我帶了海鮮口味和酸辣口味的,你喜歡哪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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