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澤友拼命揮手,揮了幾下,看那直升飛機好象要飛離的架勢,看到檐下的紅色塑料桶,忙跑過去将水倒了,再從晾衣架上拆了根竹杆下來,将塑料桶頂着,揮起來。
直升飛機果然發現了,在屋子上空久久盤旋。
得救了——
宋澤友松了一口氣。
再擔擱下去,他真怕裏頭那胖子會出事。
趁直升飛機聯系各搜救部隊,确定坐标地點之際,宋澤友再給李浙希用溫水擦拭降體溫,兩個小時不到,便遠遠聽到幾聲狗叫。
從小窗戶裏朝外看,被村裏其他建築遮擋着,瞧不到人影,但是人聲犬吠聲直升機馬達聲早打破了這一方的靜寂。
來了!!
宋澤友将收拾好的背包背上,又拿了李浙希的外套裝備偷偷擱在院門口,這樣搜救部隊一來就會發現裏頭的胖子。
他自己往村道的另一處出口走,那裏再翻過山嶺通往鄰縣。
雖然繞了很大一個圈,至少誰也不知道他曾經出現在這藍田村,省了好多麻煩。
下午三點半,宋澤友從車站城鄉巴士上下來,白色T恤變成了灰抹布,運動鞋上滿是泥濘。
他一臉的萎頓,清爽的頭發也變得淩亂油膩,肩膀被大旅行包給壓垮了,活脫脫逃難回來的難民。
攔輛計程車回到家裏,他家開“江西小炒”的,他爸媽正在店裏忙着洗菜,一見他便驚訝道:“你不是說去朋友家玩幾天,怎麽搞成這樣回來了?”
“我困死了,天塌下來都別叫我。”宋澤友上樓洗完澡倒床便睡。
等他睡醒已經是翌日中午十二點多了,若不是實在太餓,他真懶得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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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渾身上下酸痛,象被車輾過一般。
外頭烈日炎炎,昨日一場大雨也沒帶來多少涼意。
宋澤友坐在店裏靠櫃臺的餐桌前,狼吞虎咽地幹了一碗,第二碗的時候才騰出空來問:“媽,昨天……有人來找我麽?”
前幾天就有警察在附近一帶詢問,該不會已經找上門了吧。
“說也奇怪,平時也沒見你有朋友到家裏來玩的,昨天找你的人一拔接一拔的。”
宋澤友含在嘴裏的飯噴了出來,連連咳嗽。
“誰找我?都有誰?”
“這麽大個人,吃飯吃成這樣。你的一個朋友電話打到這裏來,問怎麽都聯系不上你。還有昨天中午,住對面小區的那位律師找你有事,還打包了兩個菜,我都不知道象他這樣的人會吃江西小炒。”澤友媽覺得能跟那麽有身份的人打交道極有面子。
“律師?”
宋澤友腦海裏立刻浮現律師精明幹練的面容,每次在巷口偶遇時,都會朝他點頭示意,非常客氣大方。
在真白領面前,他這個僞白領其實挺尴尬的。
人家開好車住豪宅……
像新市這樣的新城市,貧富差距很大。
一邊是五星級酒店,另一側是豪華高檔小區,而隔着窄窄的路,這一邊全是路邊攤、排檔,低矮的舊樓房。
兩邊來往的人泾渭分明,要不是律師車都停在這邊路口,怎麽也不會和他碰上。
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怎麽就找他了?
宋澤友突然想到,律師該不會是替天豪國際送起訴書來了?
卧槽,這是找上門了啊。
“對啊,他那鞋子一塵不染,到咱們店裏都不好下腳,他還留了電話,讓你加他微信。”
“OK,盡量吧。除了這些還有——”
澤友媽突然喜上眉梢:“昨天晚上,你姨婆來了。”
宋澤友低頭苦吃。
果然——
“這次她又訪到了一個女孩子,聽說長得很漂亮,而且年紀絕對不大。”
宋澤友一臉痛苦道:“我連自己都養不活!!!”
婚姻大事,豈非兒戲。
上輩子,他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講了數樁親事,總是發生這樣那樣的意外,都攪黃了。
直到他身首異處,都還是光棍一條。
其實看慣了皇城裏的勾當,便明白,什麽叫虛情假意,什麽是紅顏白骨,更絕了成親的心思。
他咬筷子,“那女子是做什麽工作的?”
處對象,他沒經驗,有些好奇、興奮,又有些害怕。
“說在一家酒店當收銀員的,跟你姨婆是同個村的。”
“酒店……算了吧。”
宋澤友心裏升起的些許期待、青春的悸動、愛情的火焰轉瞬間無情地被“酒店”巨石壓個粉碎。
扔下碗筷起身上樓。
“喂!碗筷你自己洗啊!”澤友媽怒火沖上頭頂心。
宋澤友回房躺在床上,枕邊手機充電完畢了。
開機,點開微信,立刻看到老板給他發過來的數條訊息。
[阿友,最近公司經濟緊張,你工資能不能降一下。]
[3000塊一個月做不做。]
[有人2800都肯幹。]
宋澤友氣血湧到臉上,他一個男人,月薪才三千五,都羞于啓齒了,還要降到三千塊——合着少他這500,就能拯救公司的經濟危機?!
[老板,我不做了,新人什麽時候上班,打電話給我,我過去交接一下。]
啊啊!!煩死了!!!
将手機扔一邊,拉過被子蒙頭繼續睡。可三分鐘沒到,他又鑽出來,捧着手機開始刷起來。
想到昨天那麽離奇的巧合,又出動直升飛機搜救那麽高大上,公衆微信平臺肯定有報道。
果然,新市幾大微信平臺有發布:
[失蹤戶外愛好者已經找到,家人确定一切平安,感謝政府、民間組織以及各愛心人士的傾力幫助,為了當事人得到全方面的救護,極需靜養,請不要再追究事情經過……]
篇幅挺長,但至始至終都沒有提及那胖子的身份消息。
宋澤友去翻歷史消息,前幾天肯定有大肆報道,可點開時,都說已經删除原文。
總歸上面沒有詳細描述那胖子被救過程,只輕描淡寫點出在藍田村被找到。
OK,事情完美落幕。
手機玩到下半夜,終于沒電了,他依依不舍地閉上眼時,腦海裏意外地浮現那胖子的臉。
他救了人,反倒偷偷摸摸做賊一般逃下山,大概是他神經過敏。
只是那人眼裏的執著和探究總讓他有些不安。
——
新市豪華病房當中,李天王被親朋好友團團圍住。
李浙希除了左腿骨裂之外,其餘都是外傷,而且大部分是輕傷,高燒一退,恢複的很快,除了打上石膏的腿。
家裏人七嘴八舌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村屋之中,究竟是誰救了他。
“當時我昏迷了,人事不知。”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誰救了我,也許是村裏的鬼魅。”
“把那些記者都打發走,我不想浪費時間跟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說廢話。”
“我想吃茄粥,讓你們那兒的總廚親自做。”
衆人:“……”
李天王活過來了,只要搭上吃,那就沒問題了。
李家人雖然好奇,但李浙希什麽都不說。
大家以為這幾天的非人折磨讓其心理有陰影,需要時間來調整,親友細細開導。
大家一致不問,所以藍田村的事除了李浙希本人之外,成了一道迷。
很快,天豪國際的行政總廚代表天豪國際全部廚師過來慰問,并帶來了香氣四溢的茄粥。
病床上餐桌拉起來,擺了一套精美薄胎瓷碗瓷碟,盛着清粥小菜,瞧着雖是尋常,卻極是開胃爽口。
“這茄粥你親自做的?”李浙希盯着粥碗,半晌沒有動。
行政總廚陳規笑道:“我親自主廚,廚師長做的副手,酒店最近要推出一系列養生餐,剛好試試我們的水準。”
“養生餐?就這些?”
“哪能,這不為了趕重陽節,推個活動出來。”
李浙希拿起調羹,微皺着眉頭,沉吟良久方才小勺了一點。
淡而無味,滿口只有蔥姜味,吃得第一口,便覺難以下咽。
味道完全不對!!
跟他吃過的那碗簡直天差地別,口味上其實真講不出什麽,差別就在回味。
那滋味就象山泉,回味甘甜,又如同上好的香槟,明明是酒,卻能品出花香芬芳。
他将調羹擱回碗中,笑說:“酒店現在生意紅火,十月份國際名廚過來,有些沒必要的套餐推多了,反倒自己掉價。這是酒店的事,你們總經理說了算,不過,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
陳規将茄粥端掉,又會餐盒裏端出一碗粥。
“誰不知道你讨厭吃茄子,就知道會吃不下去,來,嘗嘗這道鴨肉粥。這可是方章(地名)水鴨,病人吃最好,特意讓人帶過來的。”
李浙希挑眉,繼而看着面前的水鴨粥。
陳規坐在床沿上,“李董,上次微信那件事,公司裏現在各執一詞,你說話最有份量,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