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公主與惡龍的童話感想
衛惟拿着四張答題紙跟着教導主任往空教室裏走,應仰沒事人一樣跟在兩個人後面。
“就在這兒寫吧。寫完拿過去給我。”
衛惟點點頭,對教導主任露出滿心感激痛心疾首的好學生可愛笑容。
教導主任滿意地走出門去,還不忘給兩個人把門關上。
衛惟把新的答題紙放桌子上,拿起那兩張有字的,明顯不是一個風格的紙看一眼,把自己的先扔到一邊去。
她有錯在先,怎麽着,也得先寫人家的。
拿起筆再好好看應仰同學的卷子準備臨摹時,衛惟眨巴眨巴眼,想了兩秒鐘,實在沒想出什麽委婉的說辭。
應仰自從進了門就站在門口,一步都沒往裏邁。教導主任走了,衛惟也拿到了東西,他轉身就往外走。剛拉開門,聽見衛惟叫他。
“應仰,我看不懂你寫的字。”
應仰讓她氣笑了,他都有點感嘆,他最近脾氣怎麽這麽好。
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應仰看也不看那張廢紙,拿起筆就開始寫,又聽見衛惟語重心長地好心提醒他,“應仰,你不能這樣寫。老師閱卷看不懂你寫的字,會扣你分的。”
應仰停筆看她,“你在球場上的怎麽說的?”
衛惟張張嘴,沒反應出來什麽。
“報答我?”應仰手指敲敲桌子,“怎麽報答我?”
衛惟看着他悄悄地咽下一小口口水,心裏想着:以身相許行嗎?
當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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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惟知道這話要是說出來,應仰同學能當場冷笑然後甩手走人。根據應仰同學的日常表現來看,這話在他聽來可能是個笑話。
再者,這情況根本不合适。
有人見過獵人挖的獵洞裏摔了只狼,獵人跟狼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挖洞的,然後又說狼我喜歡你的嗎?狼能當場咬死她吧!
衛惟沒說話,她等着應仰自己說,當然,她知道應狗嘴裏肯定吐不出她想聽的象牙。
衛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應仰修長好看的手指拿着筆再敲敲桌子,像他的話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
他說,“衛惟,最後一次,以後你離我遠點。”
——
這個空教室處于陰面,窗簾拉着,有一種神秘幽暗的感覺。
兩個人隔得遠遠的,剛才還患難與共,休戚相關,轉眼就分道揚镳,反目成仇。教室裏好像連呼吸聲都沒有,只有筆尖在紙上摩擦的聲音。
應仰寫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拿着答題紙推門而去。留下衛惟一個人,一筆一畫,一字一句,刻字一樣把答題紙上的內容複制。
有風吹起窗簾一角,透進來一縷陽光。
衛惟擡頭,說不出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她看似認認真真在寫,其實對試卷并沒在意多少。推開桌上的兩張帶着滿滿當當字跡的紙,衛惟仰頭靠在後桌,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這感覺像從水中游上岸後又掙紮回水裏的魚,再次滿血後,又對岸上躍躍欲試。
她想着這開學不久過去的一日一日,那個人坐過的凳子好像還留有餘溫。
多奇妙啊,全級一千多人,偏偏寫錯他的考號,偏偏是網上閱卷,偏偏答題卡不能重閱。偏偏,他還是和她去了辦公室。偏偏,她眼裏就看見他。
多幸運啊,就是他。多不幸啊,又是他。
什麽是離遠一點?怎樣是離遠一點?親手把人推開才是讓人離遠一點,嘴上說着,哪有人會聽。
公主的城堡已經打開門,發送了太多次的舞會邀請。
他時而穿得體禮服,時而覆冷硬鱗甲,卻總是在她門前走過,從不接受,也從不拒絕。
他卻又會在危難時拉她一把,就像現在,小天鵝不至于栽進泥溝面目全非。
在女孩情窦初開的年紀裏,一點點小的細節都會被放大,被拿來反複琢磨。一件事情被翻來覆去想很多遍,想到很多種可能,然後只留下自己最想要的那一種。可能是厚顏無恥,也可能是盲目自大,道理都明白,但是沒辦法。
衛惟拄着胳膊看向剛才應仰坐過的地方,她其實也沒幹什麽啊,不過是正常的發試卷收作業的時候和他多說了兩句話,不過是偶爾看他心情不好去試着安慰他,不過就是多看了他幾眼。
衛惟有些沮喪,她又不是故意寫錯考號的。這人真是小氣死了。
她認識到自己有錯在先,卻又不開心他的轉臉無情。她也沒想幹什麽,她只是對他有好感,她就是想關心關心他,希望他能開心一點。
公主生氣關了大門,卻還是忍不住推開最高的窗子,遠眺他離開的身影。
——
考試成績很快出來,沒有老師去強調這次考試烏龍。分高就是寶貝,寶貝就能被捧着。
周豫鳴全班第一,總成績全級第一。
衛惟全班第二,總成績全級第四。
林藝全級第五。
韓兆全級第八。
應仰全級第十。
........
四班名聲大噪。
葉珍都不好再對應仰太苛刻,連帶着對蔣弘他們都柔和三分。
考試的那一周很快過去,應仰那天和衛惟說,讓她離他遠一點,簡直是說到做到。這種日子對衛惟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衛誠一直想揍衛惟一頓,他現在看見她就來氣,什麽叫你可以和我哥打一架?什麽叫他一個挑三個,很扛揍?聽聽,聽聽,這他媽說的是人話嗎?
應仰拒人于千裏之外,衛誠每次看她都咬牙切齒。
衛惟感覺她在夾縫中生存,她簡直快要郁悶死。
“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俞菁問。
衛惟搖搖頭,耷拉着腦袋沒說話。
“下節課是語文課,按小組座位坐。”語文課代表進門就吆喝。還有幾分鐘上課,同學們都趕緊按電腦上放出的小組座位表坐好,不敢惹語文老師生氣。
語文老師今年四十歲,外號母老虎。
育津有句話:何獅吼一吼,育津抖三抖。寧惹副校長,不惹母老虎。
何獅諧音何老師,她是校長的姑姑,帶高三。母老虎姓穆,是他們班的語文老師,這個外號哪來的不清楚,清楚的是她是副校長的老婆。
衛惟趴在桌子上頹廢地用下巴支起腦袋看座位表。看見她的名字,衛惟一下恢複元氣,過于激動忘了整個腦袋是下巴撐着,一不小心往下一磕,“砰!”
整個班都聽見一聲巨響。
衛惟感覺她的下颌骨可能碎了。捂着下巴從桌子上起來,看見幾乎全班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來。衛惟迎着各方目光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看見那個方向的應仰,他好像也往這邊瞥了一眼。
衛惟捂着下巴慌忙轉頭,假裝找書的時候,聽見衛誠明目張膽的嘲笑。
“你這引起別人注意的辦法可真是別具一格。”
衛惟不理他。
呵,根本不需要她想什麽辦法,感謝語文老師,應仰語文課和她坐在一起。
語文課按小組坐,衛惟是六組組長,應仰是九組組長。小組按範圍蛇形排列,六組和九組正好排到一起。衛惟和應仰座位挨着。
上課了,母老虎也就是穆老師看着下面坐好的人滿意地點點頭。剛想開始上課,廣播裏傳來全體老師開會的消息。
“組長檢查《歸去來兮辭》背誦。相鄰兩個組長相互檢查。”
穆老師布置好任務就走出門去,班裏的聲音一下子大起來。熱火朝天的背誦聲中還夾着不少閑聊的聲音。
“乃瞻衡宇,載欣載奔。”衛惟又一次給鄭沣提醒。
“哦,”鄭沣閉上眼想想,“三徑就荒,松菊猶存。”
衛惟揉揉自己的下巴,“是僮仆歡迎,稚子候門。”
鄭沣終于不裝了,“衛惟,咱倆這交情,你就當我背過了。”
“咱倆啥交情?”衛惟問他。
鄭沣看看應仰,示意衛惟,“四舍五入,多親近啊。”
衛惟咬着牙笑笑,可真是親近啊。他們倆坐在一起,相距不到十厘米,但就是感覺隔着十萬八千裏。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隔着幾百幾千公裏,而是我坐在你身邊,你把我當空氣。
應仰還和他們組的女生說話,絲毫沒有九組組長對六組組長負責任的意思。
衛惟又揉揉下巴,疼的她“嘶”一聲拿開手,她已經覺得這個世界沒有希望了。
鄭沣退下,下一個是魏笑,人如其名,天天笑嘻嘻的一個小姑娘,“組長,我沒背過。”
“不要緊,背一段就行。背過哪段背哪段。”
魏笑背完了第一段,眼巴巴看向衛惟,發現衛惟一直心不在焉。眨巴眨巴眼,想起剛才鄭沣的暗示。
“組長,你先給九組的組長背吧。你背完再檢查我們。”
聲音挺大的,旁邊那個組的都看過來。
九組的王柔嬌正想着再怎麽和應仰搭話,她聽說過應仰的不少事,這樣的男生實在是太吸引人。但是她說了一堆應仰也不怎麽搭理她。給他背課文,本來想着假裝忘記了被應仰提醒,結果應仰就等着她自己想,一句表示都沒有。
衛惟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個神助攻,看看魏笑,魏笑笑出個“加油!我都懂!”的熱烈應援表情包。
“你也沒背過?”鄭沣也來應援。她一天回頭看幾十次表,表在上頭,眼往下看,天天變着法打聽應仰,他都看不下去了,怕什麽,直接上!
“我給你背?”衛惟試探着張嘴,說真的,她有點怕他拒絕她。
“背吧。”
衛惟深吸一口氣,張口就來,“餘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
她連前序都背上,一口氣背完,看見周圍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鄭沣嘆氣,活該不招應仰待見,還真是傻,白瞎一張臉。
“組長,”魏笑拉拉她衣服,一臉心痛,“你背的太快了。”又想了想,使勁編出來一句,“人家可能沒聽清。”
衛惟:“聽清了嗎?要不我再背一遍。”
“聽清了。”應仰無情回答。
魏笑放棄了,蒼天啊,她組長簡直傻得可愛。
眼看應仰又要轉過身去,升起兩人之間的屏障,衛惟說,“你還沒給我背。”
“沒背過。”
“老師說了,要檢查。”
應仰直接轉身,只當沒聽見她說話。
應仰沒再理她,衛惟當着多人的面受到忽略,感覺受傷,老老實實往另一邊坐了坐。
感覺她自己挺不要臉的,反正是挺丢人的。
剛才活躍的幾個人都啞了聲,衛惟扯出個笑來活躍氣氛,“笑笑,你背吧。”
應該是挺克制了,但聲音就是帶着沮喪和難過。在人聽來都是這樣。
魏笑順着路走,慢慢給她背。衛惟對她抱歉地笑笑,心裏一時間越來越難受。
應仰聽見了那個聲音,語調變化也都能聽出來,轉頭去看看,發現人已經自覺離得他遠遠的。
這樣就對了。應仰想。早就該這樣。
別總是想着和他說話,對他笑,他看着就煩。別成天一副關心他的真樣子,有事沒事往他身邊湊。
想幹什麽直接說,太煩人了,比那些貼上來撈面子撈東西的女的更讓人煩。
偏偏她還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缺。天天想着哄他,還總是讓他高興一點。他長這麽大就不知道高興是什麽,天天白費力氣。
叽叽喳喳的,沒見過這麽聒噪的天鵝。
天鵝公主還是老老實實聽人話離他遠一點,別再向他示好。童話故事看多了,別再幻想什麽和王子共舞的愛情。
渾水泥潭裏走不出溫俊王子,只能爬出一身污泥的惡龍。
他不會和她共舞,他只會折斷她的優雅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