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科室會議,護士長看着手裏的成績單老懷欣慰:“這次實操成績非常不錯,我們科室大部分人都順利及格了。希望你們繼續加油,早點獨當一面。”

下邊站着的小護士飽受鼓舞。

小西跟小南耳語了幾句,轉頭問馮之吱:“吱吱,你這次怎麽樣,過了沒有?”

馮之吱抿着嘴,慢吞吞點了點頭。

“不容易诶,實操跟理論都過了,職稱考試也及格了!”

“那你怎麽還悶悶不樂的?”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

“我的學分不夠!上個月給病人講笑話害他傷口崩了,被扣了好幾分嗚嗚嗚嗚嗚!!我的晉升又泡湯了!”

馮之吱蹲在醫院樓梯間小角落裏,對着手機那頭嚎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我跟小西小南都是同一年進的醫院,她們都開始帶實習生了,我太沒用了嗚嗚嗚嗚嗚嗝。”

電話那頭,臧索的聲音懶洋洋的:“你什麽時候這麽有上進心了,去年這個時候不是還不慌不忙鹹魚癱麽。”

馮之吱哇地一聲:“護士長說我再不達标,就不準我調離泌尿科!”

臧索那邊詭異地沉默下去。

馮之吱頓了頓,打了個哭嗝:“你是不是在笑?”

“沒……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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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之吱氣得七竅生煙,站起來狠狠踹了一腳牆面:“分手吧混蛋!”

……

“嘶。”

耳邊傳來清晰的一聲抽氣聲。

馮之吱睜開眼,就看到臧索站在床邊,右手捂在後腰的位置:“夢裏練拳呢?”

混沌的腦袋一點點清醒。

她揉了揉眼睛,看看臧索的腰,又看看窗外透白的曦光,最後看到自己光溜溜搭在床邊的小細腿,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身上一塊布都沒有。

她閉上嘴,雙手裹住被子,整個人往被子底下拱了拱,只剩下雙眼睛烏溜溜盯着他看。

臧索彎了下唇,穿到一半的白大褂又給挂上了,重新坐到床邊來,膝蓋輕撞了下她的腿:“夢到我了?”

馮之吱死死拉着被角,點了下頭。

“夢見我什麽了?”

馮之吱轉了轉眼珠,仰着下巴:“夢見你求我別分手。”

臧索嗤了聲:“夢都是反的。”

對哦。

馮之吱立馬改口:“是我求你來着。”

臧索輕笑,用力摁了下她的額頭:“傻不傻。”

天沒有大亮,房間裏光線不算太好,小窗的亮色勉強照亮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若明若暗中,他深邃的眼裏好像盛了一汪清泉。

馮之吱心裏忽然湧起一股異樣的情緒,五味雜陳的,她也不知道這情緒從哪裏來。

她甩甩頭,裹着被子往床邊挪了兩寸:“臧索。”

“嗯?”臧索低頭無所事事一般勾勒她臉頰到下巴的弧度,随口應了一聲。

“我覺得你變了好多。”

“?”

馮之吱垂下眼睫,搖了下頭:“沒什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臧索只會清清淺淺地笑。記憶裏穿着人字拖鞋、牽着她懶洋洋走在車水馬龍的深夜都市的臧索,變成了眼前這個內斂穩重心事重重的青年。

兩個人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分開過,可是他的這些變化還是悄無聲息地發生了。驟然發現的時候,馮之吱甚至找不到那個變化起始的結點。

她心裏有一點不舒服,就好像她缺席了臧索人生很重要的一個階段一樣。

她低下頭,整個腦袋都埋到被子裏去了。

悶悶的。

臧索沉默地盯着那團凸起看了兩秒鐘,俯身親了親她發頂:“你沒變就好。”

那團凸起蠕動兩下,聲音含含糊糊地傳出來:“你說什麽吶?我聽不見。”

“我說,你再不起床,我就把你光溜溜從被子裏扒出來了。”

“流氓!”

……

五點多被臧索叫起來家庭談話,馮之吱出門的時候在眼睛下邊打了好幾層遮瑕,這才勉強把黑眼圈給遮上了。

整整一個上午,她都精神萎靡地趴在護士臺打瞌睡。

護士長在她跟前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人愣是沒醒。

走近兩步,用力咳嗽幾聲。

馮之吱砸吧砸吧嘴,換了右臉貼在桌面上,臉上的肉給擠壓得變了形。

小北跟小南拉着護士長往邊上走了兩步:“沒用,跟睡死了一樣。”

“怎麽回事?吃錯藥了?”

“應該不會,每天都看着劑量倒她杯子裏的。”

小南語出驚人:“不會懷孕了吧!!”

三個人猛地瞪大眼睛。

一向冷靜的護士長都崩不住了:“懷什麽孕?這兩年吃的藥不夠多怎麽的還敢懷孕??”

說着,她又碎碎念着搖頭:“不會不會,臧索有分寸的,應該就是沒睡好。”

……

睡了兩個小時,充滿電的馮之吱又恢複到滿房間亂跑的精神。

就是小北幾個在後頭憂心忡忡地沖她喊:“慢點走!小心別摔了!”

“……”奇奇怪怪的。

馮之吱跑到活動室去,看見五個病人齊刷刷巴在落地窗玻璃前邊,兩只手一左一右貼在玻璃上,遠遠一看真像五只巨型爬山虎。

她放輕腳步走上前,學着她們的樣子巴在遲基旁邊的空位上。

目光穿過大半個醫院,原來是小公園今天正式開放了。

小公園跟醫院住院區是相通的,面積還挺大,植被密度高,沿着蜿蜒的鵝卵石小道安置着亮黃色的镂空長椅。

小路之間拱起一個坡度平緩的草地,這時候正有一家三口鋪了餐桌墊在那兒野餐,遠遠看過去,像是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

依依:“今天天氣真好。”

段壽:“想野餐,想吃炸雞。”

“附議。”

“附議。”

馮之吱:“準奏!”

五對小眼睛齊刷刷轉過來。

……

再見到馮之吱,遲基的心情有些複雜。

有一種,從被監護人反轉成為監護人的責任感油然而生。

“我們就随口一說,你可別胡鬧。”

馮之吱大手一揮,一副大姐大的做派:“不要怕,我組織大家出去秋游!”

遲基腹诽,這恐怕不叫秋游,叫越獄。

……

坐班到一半,臧索的眼皮不知怎麽跳個不停。

這個點病人不多,會診室裏就一個病人坐在鄭醫生桌子前。

開了藥送病人出去,鄭醫生拍了下他肩膀:“怎麽了沒精打采的,想女朋友呢?”

臧索靠在椅背上,單手轉着支筆,随口嗯了一聲。

鄭醫生搖搖頭:“真是服了你了,哎,你這算不算戀愛腦啊。”

“大好的前途就被你自己作沒的。”

鄭醫生今年三十三歲,結婚有八年了,孩子都生了兩個。

這會兒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跟他說道,“等再過幾年你就知道後悔了。結婚久了也就那麽一回事,什麽為她生為她死,都是虛的。她現在住在醫院裏頭過得好好的,你呢?要不是上頭惜才,你早蹲監獄去了,還能在這裏呆着?真不值得。”

臧索的目光穿過窗戶看向對面住院部大樓,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過兩分鐘,他忽然把椅子一推,站起來走到外面小隔間:“張醫生,我這邊的病人麻煩幫我顧一下,我出去會。”

“嗯好。”

鄭醫生看着他的背影,一臉沒救了的表情。

臧索穿過草坪走到住院大樓樓下,就看見小北跟小南白着臉站在樓下打轉,眼眶裏包着眼淚,随時能哭出來。

他臉色微變,把人叫住:“怎麽了?”

小北雙手抖得厲害,跟小南對視一眼,帶着哭腔說:“臧醫生,完蛋了,八樓的病人全都跑了!”

“吱吱呢?”

“就是她帶人跑的!說是人不舒服,我就走開一會兒,她就開了門跑了,也不知道密碼什麽時候偷看來的……”

臧索打斷她:“監控呢?八樓的監控看過沒有?”

小北:“看過了,他們坐電梯到沈老太太之前住的三樓去過,可是開放病房人來人往的,誰也沒注意他們。小西去調一樓監控去了。我們、我們都不敢跟護士長說……”

醫院兩個大門都有保安二十四小時守着,跑出去的可能性不大,應該就在醫院哪個角落裏。

臧索攥了下拳頭,沉下心,冷靜地想着馮之吱可能會去的地方。

住院這麽久,她矜矜業業沉浸在出事前的角色裏,各種排班跟工作計劃,從來沒有出過差錯,逃院是不可能的。

今天一定有什麽新鮮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遲基是要在今天下午出院的。

還有就是……

他的目光轉向右側公園入口處的小浮雕。

“公園裏找過了嗎?”

“沒、沒有。”

臧索毫不猶豫提步往公園走。

小北跟小南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跟上去,還是站在這裏等監控視頻。

面面相觑地站了會兒,小西跑過來,氣喘籲籲地喊着:“在公園裏!六個都在!”

兩人拔腿就往公園入口跑。

一進樹林,一股涼意迎面而來。

園中清風徐來,熱烈的陽光被過濾了好幾層,只剩下柔焦的光斑穿過密林打在地上。

幾個男人的聲音隐隐綽綽從右邊小坡上傳來。

小北率先跑過去,正要喊人,忽然看見前邊亮黃色的椅子上赫然坐着分院長,翹着二郎腿,眯眼看向草坡的方向。

小北的聲音卡在喉嚨裏,雙腿打顫:“院、院長。”

分院長罕見地沒有因為馮之吱發火,平靜地沖她招了下手:“急壞了?坐下休息會兒。”

“我、我這就去把病人帶回去。”

“不用,臧索不是已經過去了嘛。”遠遠瞅着坡上白色的一對身影,分院長抹了下眼睛,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年紀大了,還是第一次這麽想哭呢。”

……

草地上,馮之吱驚喜地抓住臧索的袖子:“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呢!快坐快坐。”

段焦跟周生一人一個雞塊拿在手裏對打,被她一手掀開了,開辟出一塊空地。

臧索在她旁邊的桌布上坐下來,垂眼看着桌布中央兩個被瓜分殆盡的上校全家桶:“哪裏來的?”

“我叫的外賣!”馮之吱得意地彎起眉,“到一家人借的手機。本來想給你打電話一起吃的,忘記你坐診室電話了。”

依依捧着牛奶,拆臺:“吱吱姐明明說不夠吃,不叫臧醫生了。”

馮之吱瞪她:“胡說!我心裏想着你,都沒有怎麽吃……嗝。”

“……”

馮之吱心虛地把手裏的雞翅遞他嘴邊:“最後一塊了,給你。”

臧索接過雞翅,又原封不動地塞進她嘴裏:“自己吃。”

馮之吱嘿嘿兩聲,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們野餐的點選得正好,整塊桌布正好籠在柔軟的光下,照得人暖烘烘的,不自覺就開始發困。

興許是之前遍地撒歡過了,這會兒六個人都困蔫蔫的,跟睡大通鋪似的倒在紅白格的野餐布上。

底下草葉子茂盛又紮人,馮之吱挪了幾個位置都不舒服,長蟲一樣在地上挪來挪去,最後被臧索托着脖子摁到腿上。

馮之吱非常适應地滾了半圈,閉着眼睛抱住他的腰。

草地上一時靜谧無聲,只有沙沙的風吹樹葉的聲音催人發睡。

遲基看着太陽越過頭頂的位置開始向下走,輕輕哼唱起峥嵘歲月的調子。

才起一個頭,身邊的人一個個加入進來,聲調高高低低,合成一個小合唱。

住進來十來天,每天早上都要聽他們重複地唱前三句,終于在走的這天教會他們整首歌。

遲基睜開眼睛,偏頭看向餐布那頭,臧索異常安靜地垂眸看着腿上像是睡着的人,輕輕撩開她臉頰上黏住的一縷碎發。

遲基看着被陽光籠罩住的兩人,一時出神。

忽然肩膀被人推了一下。

其他幾個人都從地上爬了起來,示意他到旁邊去。

……

有光輕輕落在眼皮,暖融融的。

馮之吱的思緒沉到意識海裏,好像睡了很沉的一覺,但是眼睛睜開時,周生幾個人也才走出去不到五米。

她人迷迷糊糊地,還知道拽臧索的衣擺:“別讓他們亂跑了。”

臧索摸摸她的頭:“沒事,你同事都在。”

“哦。我回去又要挨罵了。”

“你挨的罵還少麽?”

“唔,也是。”

馮之吱揉着眼睛,目光越過臧索的頭頂看向蔚藍的天際,坐起來喃喃說道:“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晚上我媽還讓你去我家吃飯的。”

“……”

臧索沒做聲,捏着她的脖子把人抱進懷裏。半晌,啞着聲音說:“知道了。”

馮之吱眼睛莫名潮濕。

她低頭在他肩上蹭了蹭,慢吞吞伸手環抱住他,力道有點大。

“臧索。”

“嗯?”

“你什麽時候娶我呀?”

馮之吱輕輕,輕輕地蹭着他的脖子,小聲說:“我其實也沒有恨嫁。那你跟我求婚都兩年多了,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臧索一愣,心口跳得飛快。

他放開馮之吱,右手不受控制地發抖,喉結上下動了動:“你說什麽?”

馮之吱心虛地別開眼睛:“沒什麽。”

臧索定定地看着她:“馮之吱。”

“哎呀,我就問一問嘛,你不想就算了,我以前其實是不婚主義來着。要不是你……”

左手無名指忽然推上來一枚小巧的鑽戒,推到指根,尺寸正好。

馮之吱懵了下,愣愣地低下頭。

戒指是比較樸素的款式,碎鑽小小的嵌在指環裏,切割成六角的形狀,在光下閃閃發亮。

臧索垂眸自嘲地笑了下:“還以為這輩子都用不上了。”

他捧住馮之吱的臉:“明天随你怎麽編故事,只要記得你已經是臧太太就好,知道了麽?”

“哦……”

馮之吱盯着手上完全按照她的喜好選的戒指,嘴角的弧度怎麽都收不起來:“我也給你戴啊。”

她接過另一枚男戒,照葫蘆畫瓢地戴在他的無名指上。

兩只手并排舉起來放在陽光下,美滋滋地想,裁切得真好看,襯得她的手又白又細。

“幸好我左手的無名指還在,真好看!”

“嗯。”

“你都沒有看,你擡頭呀!”

臧索把人摁進懷裏,眼眶微紅:“好看死了。”

“新郎好會說話。”

“那,現在新娘想親吻新郎啦!”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吱吱的病因,腦洞比較大我就不詳細寫了,評論裏有小可愛已經猜到啦。

結局就到這裏吧,我覺得這一次不算戛然而止!我進步了!

下一本約美人遲暮,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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