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曾照彩雲歸13

五靈山的風吹過,帶着拂柳舟的柳條作響,波紋又起,海天一色。

聞千書之前的飛行沒白練,最起碼摸出了一條旁人不常來,“就算摔劈了也不太丢臉”的路。

聞千書一路出了滄瀾院,問:“有人跟着麽?”

2333:“沒有,我看着呢,你都問多少遍了,累不累——”

它一頓,停下改口道:“等等,你這麽一說,我好像真掃描到了人。”

來人顯然僞裝過,2333甚至一時掃描不到面部,無法識別。且這人隔得很遠,遙遙地墜在後頭,似跟着,又似只是路過。

2333:“這是誰啊?”

聞千書:“我怎麽知道?”

2333:“也對。”

“畢竟誰要是派人來追蹤你,也不會派你認得的。”

聞千書:“你別說,可能還真有哪個小天真會這麽幹。”

2333:“?”

聞千書一路過了乾坤地,拐個彎,走入拂柳舟濃密的枝條。她步伐不停,卻擡手将發上的逐月拆了下來,用無盡月一托,飛向遠處。

2333:“什麽?”

聞千書則停下,後退幾步,守在枝條深處。

過了片刻,2333:“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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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

聞千書突兀向身旁一伸手,将後頭的人拽了過來,抵在樹幹上。

兜帽滑下,露出對方面容——一雙淺瞳,鈎月斜挂。

聞千書嗤笑一聲,擡臂壓住她頸項,另一只手反手捂住她唇,捂得那樣緊,指尖幾乎扣緊她下颚,讓人有些疼了。

聞千書低語道:“大小姐,這就過分了——”

“您‘師姐’‘姐姐’地喊了好半天,又裝了這麽久的小可憐,我都信了呢。”

雲彩一掙,被聞千書摁下去:“怎麽,都這麽懷疑我了,還敢單獨跟着我?”

雲彩冷笑,張口欲語,可嘴被聞千書按着,只能“唔”了一聲。熱氣打在她掌心,一癢,再散開。

2333驚得說不出話,卻還是替聞千書看着四面情況,此刻開口:“有人。”

聞千書手一壓,捂得更緊,幾乎要擠開她的唇,壓上舌齒。她垂眸,将身體貼近雲彩,隐在拂柳舟的重重枝條下。

外邊談笑的修士走過,人影擋住天光,暗影微微一掃,從聞千書半側的面頰拂過,又離開。

雲彩猛地擡腿,聞千書摁住喉嚨的手臂一松,向下一劈,格開,也将它一并抵在樹上。雲彩張嘴要咬,聞千書卻陡然松開了手。

她看雲彩狠狠瞪着她,眼底惱怒且沮喪。

聞千書:“裝不下去了?”

雲彩冷聲:“你不也裝不下去了。”

“好家夥。”聞千書笑道,“你還看得出我是裝的?”

雲彩恨得咬牙切齒:“你!”

她胸膛上下起伏,吸一吸氣,又壓下聲音:“我念在你救過我,我絕不告訴父親,但不管你再做什麽事情,若是要傷害五靈山,我必要——”

聞千書不再壓制她後,倚在拂柳舟的樹幹上,眼底似笑非笑:“必要什麽?”

雲彩:“必要,必要你好看。”

聞千書看她一眼,那視線慢騰騰地,不疾不徐,從她發間移到眼:“哦?怎麽個好看法?”

饒是雲彩反應再遲鈍,也該明白聞千書這是在逗她。

何況,雲彩反應并不遲鈍。

她鼻翼動了動,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聞千書嘆口氣,道:“我們都被耍了。”

雲彩一怔。

聞千書冷笑:“被耍得透透的。”

聞千書站直身,勾一勾手,将無盡月招回來。逐月勾纏其上,依舊如月下飛霜,好看得緊。

聞千書:“沒帶武器?是懷疑武器被做了手腳?”

雲彩沒有說話,聞千書自顧自道:“你在逐月上添了什麽,可以追查到我?”

雲彩還是沒說話,只盯着她。聞千書笑一聲,道:“我若是你,我就不換武器。換了做什麽?白白讓別人知道,他們已經被發現了。”

雲彩:“你還沒撇清呢。”

聞千書:“你要是還懷疑我,此刻就當沖出去,叫拂柳舟的人将我拿下。”

“或者你再多磨蹭些時候,那你留在焰雲天的——不管是什麽——也自會向雲首座報信,說我要害你。”

雲彩皺眉。

聞千書卻笑了,是啊,這才是她的作風。不同于聞千書的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她慣常喜歡做周全準備,穩紮穩打。

只是,現在的聞千書,多少沾了些她的風格;而現在的她,卻又稍稍稚嫩了些,反而思慮不周。

聞千書:“別想了,人家是要我懷疑你,你懷疑我,最好我們鬥起來,将焰雲天與滄瀾院攪得一潭渾水才好。”

上當了。

她在初見言寒時說的話,到底還是有纰漏,被雲彩發現了。

而且背後的人,居然也知道雲彩在懷疑滄瀾院。他把晏城霜推出來,當靶子、當掩護。那雲彩若是疑心晏城霜,自然晏城霜也會覺察到不對,回身互相消耗。

渾水摸魚,渾水摸魚。

水愈渾,自然捉魚愈方便。

聞千書揉了揉眉心,心道還是得去找言燕問一問。

她正要離開,看一眼雲彩。聞千書拿起逐月,系在發間道:“放心了?”

雲彩:“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摘下來?”

聞千書:“那就一并走。”

言罷,她飛身離開,雲彩猶豫片刻,還是跟上。

五靈山的學堂在拂柳舟上,此時恰逢休息,學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互相閑聊玩鬧。

聞千書站在樹梢上,很快瞧見了言燕——她正和一個小姑娘說話,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怪可愛的。

聞千書:“你替我下去,喊一個人出來?”

雲彩:“我此刻也不方便在拂柳舟露頭。”

聞千書:“哦?”

“怎麽?你家裏不是與拂柳舟首座是——”

雲彩扭頭,聞千書閉了閉目,又張開道:“火鳶尾,是拂柳舟和焰雲天一起做的手腳?”

雲彩:“不是。”

聞千書笑了:“誰說這個是的,這個花妖之前,你們還布了陷阱想套我,只是給花妖破壞了吧。”

“雲首座懷疑花妖是拂柳舟派的,懷疑是他們破壞協議,動的手,想要你我的命?”

雲彩沉默片刻,道:“是。”

聞千書:“那花妖到底是誰派的?”

雲彩搖頭:“說不清。”

“但我能保證,不是我父親。”

聞千書:“那你們懷疑過誰?”

雲彩:“誰都有可能。”

她皺了皺眉,突然道:“雲首座,從未同你講過麽?”

聞千書沒有發話,于是雲彩道:“也是,滄瀾院畢竟獨善其身。五靈山向來火木一脈,金土一脈,水不涉紛争。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又生金。”

“這一次,火木生出罅隙,水又對二者心生不滿,我父親疑心,是乾坤地又或者鳴鋒臺下的手,想要将剩下三門拆開,吞下其中之一,徹底架空五靈山。”

聞千書:“……”

2333:“……”

聞千書也感到頭疼了。

聞千書後頭無奈,還是将言燕喊了出來。小姑娘看見她眼底一喜,沖上來,眼見着要撲進她懷裏,才又停了,怯怯道:“師姐,您怎麽來了?”

聞千書同她問了幾句,問習不習慣,書念得好不好。言燕活潑了許多,一個勁點頭,一面點還一面笑,後又想起她身體,收住笑,問她有沒有恢複。

聞千書:“沒什麽大事。”

于是小姑娘又笑起來,絮絮叨叨和她說話,無外乎是認識了好多人,讀了好多書,學了好多法術。三句一個謝謝,五句一個師姐,好容易才說了些別的,卻又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終于,她提了一句:“我要是再厲害一點就好了,像言寒那樣。”

聞千書:“為什麽要像言寒?”

言燕笑了,一派天真:“這樣就能做晏長老的徒弟,就能天天同師姐一道修行了。”

言寒,還是成了晏清溪的徒弟?

2333只覺五雷轟頂,聞千書也一停,她想到了身後站着的雲彩,繼續不動聲色道:“怎麽,想跟我一道,不該做我的親師妹?”

言燕笑了笑,有些害羞道:“我當然想呀,只是師姐失蹤了以後,首座放話說再不——”

後頭的話又漸漸地不相幹了,聞千書同她再說兩句,正準備離開,突然看見了她的書箱——和晏城霜一模一樣的書箱,上面刻一個“燕”字。

聞千書:“書箱很漂亮。”

言燕又笑:“學堂發的,是很好看。”

聞千書道:“每個人都有麽?”

言燕:“嗯,每個人都有。不過若是有師父的,字就是師父刻下的了。”

聞千書:“行了,回去讀書吧。”

“我也就是來看一看,你在學堂習不習慣。”

言燕點點頭。

待她走後,聞千書一面走,一面思索——這樣也就說得通了,晏城霜書箱上的字,是晏澄泉刻得,晏城霜又向來跟着她習字,寫得像也是自然。

可她又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

聞千書走離了學堂,走進拂柳舟的枝條下,看見雲彩抱臂,站在那裏。陽光被柳條割開,映着她淺色的瞳。

雲彩:“嘴上說得真好聽,但其實都在套別人的話。”

“怎麽,你已經淪落到要找小孩子問了?”

聞千書笑了,道:“沒辦法,誰讓我‘晏城霜’當了這麽多年大師姐,都只顧着修煉呢,如今一發現不對勁,也不知道問誰。”

雲彩一針見血:“為什麽不問你師父?”

聞千書:“好問題,讓我想一想,如何現編個謊話騙你。”

雲彩皺眉,她也知道這句問過了:“不必了。”

聞千書:“那就好,我可不想對你說謊。”

雲彩轉身想走,聽了她這話又停下。她半側過身,垂了眸,長睫蓋住淺瞳,看不出情緒:“騙人精。”

聞千書:“這話可是真的。”

雲彩:“逐月上撒了比翼蝶一翅上的花粉,你用靈力灌進去,就能感知到另一翅的花粉在何處。”

聞千書擡手,指尖撫過發側的逐月,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條線,連接向前方,一路蜿蜒上雲彩的發,似溪,似河,流進她火紅的發帶裏。

“你日後若想知道什麽,就靠這個來問我。”

作者有話要說:

比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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