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夢後樓臺高鎖11
聞千書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已經空了。
她猛地坐起來,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
“醒了?”樓酒推開門,沒看她,“出來吃晚飯。”
聞千書胡亂摸了衣服套上,爬起來,下了床,聞聞自己身上,感覺有點臭。
樓酒像是知道她想什麽:“吃完再洗澡,別餓着。”
聞千書:“嗯。”
她伸腿穿拖鞋,發現樓酒套了件普通白T,中長的灰色運動褲。
聞千書贊嘆:“真好看。”
2333:“……”
2333內心複雜。
它發現了,聞千書變了。她已經從第一個世界的看誰都好看,變成了現在,只要是樓酒,就是好看的。
樓酒給聞千書找了新的牙刷和漱口杯,又翻出條新毛巾給她用。聞千書刷完牙,洗完臉,跟着去了客廳。
客廳已經給收拾幹淨了,垃圾全被清理完,只剩下若有若無的酒氣。餐桌上的菜相當豐盛,好幾盤都是硬菜。
聞千書看了眼正中那盆番茄魚,咽了咽口水。
她拿了筷子,坐到桌側,卻看見又走過來一個男人,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來。
樓酒長得那麽好看,她父親周啓明自然不差。只是周啓明實在過于邋遢,胡子也不刮,亂糟糟披着;頭發也不理,随意散在腦後,再是個美男子,也好看不起來了。
周啓明睜開眼,直愣愣看着對面的聞千書,看了半天,困惑道:“酒兒啊,你怎麽變矮了?”
聞千書:“……”
2333:“……”
樓酒将飯碗放到他眼前:“我在這裏。”
“哦哦。”周啓明接過碗,有些不好意思,“我醉昏頭了。”
他贊嘆:“你煮了這麽多好吃的啊?”
樓酒:“外賣。”
周啓明:“那家裏好幹淨,我還以為你要過陣子才回來的,就沒收拾,你沒累着吧?”
樓酒:“鐘點工。”
聞千書眼觀鼻,鼻觀心,認認真真對着番茄魚下筷子。
樓酒顧着她胃,沒讓她吃太腥辣的,看她喜歡甜口,就把桌上幾個甜的都移過去。
周啓明伸長胳膊,準備開一瓶酒,被樓酒掃了一眼,停下了手,老老實實吃飯。
樓酒沒有想給他們互相介紹的樣子,似乎連名字都不準備說。周啓明忍不住去看聞千書。小姑娘瞧着很乖,白白淨淨,吃飯也是細嚼慢咽,不大說話。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對方吃飯的樣子,很像樓酒。
不,不止是吃飯,是整個人的行為習慣。
就好像兩個人呆在一起久了,會帶上對方的習慣一樣。
周啓明心想:“我難道還有一個女兒,只是我喝多了,給忘了?”
等聞千書吃完,樓酒讓她休息半小時,再去洗澡,洗澡時候注意手上的傷口,那一塊擦擦就行了,別沾水。
她從衣櫃裏找了一套衣服給聞千書:“待會兒帶你去買幾件,先穿我的。”
聞千書應下。
等聞千書去洗澡的時候,樓酒則去和周啓明解釋,解釋好又說:“等給她登記完,就讓她住我家吧。”
周啓明自然沒意見,甚至看樓酒走後,他又悄悄揣了一瓶酒,回了自己房間。
原先是商議好,讓姜謠帶秦書回去的,但是姜謠那個狀态,樓酒不太放心。
鐘點工來的時候,聞千書睡得正沉,樓酒就沒讓對方打掃卧室,只是把她爸糟蹋的客廳收拾了一下。
樓酒以前想過,幹脆找個保姆照護周啓明算了,免得他哪天把自己喝死。然而周啓明死活不同意,喝醉酒更是亂撒酒瘋,吓走了好幾個保姆。
久而久之,樓酒也放棄了,随他去,只是會叮囑她父親的酒友,喝多的時候好歹把人送回家,稍微照看一下。
樓酒起身,将床單被套換了,換成她白天才曬的。
然後她坐在床上,摸出手機,開始尋思着給秦書訂點東西。
衣服還是要去商店買,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麽樣子的;作戰服訓練營會發,到時候給她衣服上繡個名字區分,就繡“書”好了;床要怎麽安排呢——老和自己睡一起也不行,要麽自己睡沙發吧,反正也一直在出任務。
樓酒想了想,覺得還是問基地申請個大些的房子好了,就說她也到了結婚的年紀,房子先備着。
正想着,聞千書推開浴室的門,說:“我洗好了。”
她頭發濕漉漉地垂在肩膀,面頰被熱氣撲得泛紅。樓酒比她高,衣服就有些大,稱得她人更嬌小了,偏偏兩條腿纖細筆直,穿着寬松的運動褲也好看。
聞千書彎了腰,将褲管卷起來,問:“吹風機在哪裏呀?”
“我在浴室找了,沒找到。”
樓酒因為是跟周啓明住,平時也沒誰過來,就把客卧和衛生間打通了,安了門,直接變成兩個卧室各帶一個衛生間,這樣兩個人洗澡洗漱也方便,完全可以在自己房間裏不出來。
樓酒之前醒來,先洗了個澡,見聞千書還沒起,就帶着吹風機去客廳吹了。
樓酒想起來,去客廳拿了吹風機給她。
于是聞千書進浴室吹頭發,樓酒低頭看手機。
她刷了刷基地裏的新聞,聽着吹風機的“嗡嗡”聲,莫名有點煩躁。
她想起對方洗完澡,水滴順着頭發落下來,打濕了肩膀的衣服;又想起對方走了兩步,彎腰去挽褲管。
她手指很好看,挽起褲管,露出一小截腳踝,然後就着那個姿勢,擡眼看樓酒。
也許是高空架上樓酒救了她,又或者是車外樓酒幫了她,她眼神總跟着樓酒轉,也不遮擋,一旦撞上視線就笑,笑得又乖又聽話。
對,又乖又聽話。
樓酒又不是瞎的,區別待遇當然看得出來。
她在別人面前強硬且乖張,冷漠又敏銳,眼裏帶着譏诮,說話混着刺,唯獨對着樓酒很聽話。
就像一個刺猬翻過身,請你揉一揉她柔軟的肚子。
眼睛還濕漉漉的,像是深夜的海,要把別人溺死在裏頭。
樓酒不煩躁了,她開始覺得渴了。
她去倒了杯水慢慢喝,低頭看手機,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在購物軟件上搜“刺猬”。
樓酒:“……”
樓酒當然不準備買刺猬,于是關掉搜索欄,切出軟件,看到尚辭給她發了消息。
聞千書吹完頭發,收好吹風機,走出浴室,看見樓酒正坐在飄窗上,曲着腿看手機。
察覺到聞千書吹好頭發,她擡起頭:“我有事和你說。”
樓酒和她講了一下秦家的事情。
聞千書在原世界線看過這一段。但是那時候,姜謠恨自己無能,恨找不到秦書。秦家人的面目在她記憶力已經模糊,只剩下重擔壓在肩上,吊着她最後一口氣,又叫她喘息艱難。
可現在這個世界線裏,為了讓秦書撇清關系,姜謠一五一十,點點滴滴說了秦家是如何冒着生命危險救她,說秦夫人是多麽善良溫柔。
姜謠還說了最後秦夫人即使喪屍化,還要救她,塞給她照片,求她救一救自己的女兒;又說秦先生雖然已經跑出去,卻還是回頭,又被感染了……
據說說到最後,姜謠捂住頭,控制不住在發抖。
聞千書知道秦家救了姜謠,但不知道過程這樣慘烈。
難怪尚辭聽完,整個人态度都變了。
苦難是最好的柔光與濾鏡,仿佛披上一層悲劇的色彩,做什麽都能讓人心生憐憫。
聞千書其實沒什麽感覺——2333車上那句“你有心麽?”尴尬雖尴尬,內容卻沒錯。她這個人說得好聽叫克制灑脫,說不好聽叫薄情冷漠。
某方面來看,倒是真的很适合當世界線修複員。
聞千書當然知道自己是什麽人,所以當她聽完這話,感到心口突然一抽時,她立刻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情緒。
那一下像是誰攥住了心髒一拔,又像是拿針紮一樣。
這個痛法,饒是聞千書,也一時沒忍得住。
她蹲下身,忍不住摁住心髒位置,疼得冷汗直冒。
樓酒也一并彎下腰,擡手撫她的背,給她順氣。
2333:“怎麽了?”
聞千書沉默片刻,在心裏說:“別難過了。”
她小聲道:“別難過——我替你報仇,替你家裏人報仇,好不好?”
窗外雷聲一震,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像是誰在落淚。
這句話說完,疼痛緩解少許,但聞千書還是心裏難受,悶得她喘不上氣,說不了話。她微微皺眉,卻感覺臉上有些濕潮,就用空着的手摸了一下面頰,才發現全是淚水。
2333:“你在說什麽,你怎麽了?”
在這突兀的雷聲雨聲裏,一道閃電劈下,繼而是更大的雷聲。
聞千書突然想到上一次,晏城霜也是這樣的痛苦。
原身還留有意識。
她們對這個世界還有執念,殘存在聞千書附着的身體裏。
那,第一個世界的“聞千書”呢——
她沒有執念麽——
第一個世界到底是怎麽回事?
2333有些着急了:“你到底怎麽了?”
“說話呀!”
這裏頭一定有問題,2333,不,主神……它們一定還有事情在瞞着她。
聞千書一邊忍着痛,一邊在腦海裏飛快地梳理邏輯。
2333不知道原身會留有意識。
2333帶過別的修複員。
這說明,別人都沒有這種情況,只有她有?
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月亮麽?
不能讓2333知道。
聞千書心裏想,得找個借口應付2333。
在談判之前,她得獲取更多信息,拿到更多的籌碼。
她手摁得有些緊,指甲幾乎要掐進皮肉。
可是聞千書腦海裏全是別的,根本沒留意。
就在這時,她感覺手被人拉開,自己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樓酒抱住了她。
天地都安靜下來,連雨聲都好像消失了。
聞千書埋在她懷裏,聽着她的心跳,聞到了熟悉的沐浴乳的味道。
香橙味的。
她曾經開玩笑,說這個人是個香橙冰淇淋。
好冷啊,可是又好甜啊。
樓酒沒有說話。
聞千書閉上眼,擡臂,回抱住她。
她抱得緊,甚至帶點兇,像是抱樓酒,又像是抓住她,不讓她走。
聞千書滿臉都是秦書的淚水。她沒有擡頭,只是伏在樓酒懷裏,思索着如何套2333的話,啞着嗓子,低聲而緩慢地說:“我好難受。”
樓酒:“嗯,小書。”
“我知道。”
這話一落,聞千書卻愣了。她感覺心髒又一抽,但這一次,她突然分不清是秦書的痛,還是她自己的了。
小書——
好奇怪,好奇怪啊。
明明是秦書在流淚,在疼,可是這疼痛像是中途混進了另一個人的,綿軟的鈍痛。
很輕微,但也很疼。
不。
聞千書心想,你不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
你已經全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比心(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