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夢後樓臺高鎖19

喪屍已經被清理幹淨,宋至誠與那個學員也被監視起來,送去治療了。

聞千書顧不上地面血污,坐在臺階上,看樓酒安排剩下的搜查隊員清掃整理。

太陽曬得人眼花,連風都帶着燥熱。

聞千書看見遠處來了個人,姿态有些頹唐,一屁股坐到聞千書身邊。

是尚辭。

聞千書:“姜音呢?”

尚辭摸了摸口袋,發現沒有帶煙盒。他喉結動了動,開口道:“跑了。”

聞千書:“……”

她閉了閉眼,忍了兩秒,重複:“跑了?”

尚辭:“有人在接應她。”

“我已經把姜隊長支開了,确定她不知道這回事,誰能想到又冒出一個——”他雙手撐膝,“不行,我得去要根煙。”

看來他和聞千書一樣,嘴上說着相信姜謠,實際還防了一手。

聞千書看着他站起身,突然問:“誰有這個本事,能把姜音困在訓練營呢?”

尚辭停住動作。

他背對着陽光,看不清神色。四周明明人聲不絕,偏偏這一方天地安靜到極致,依稀能聽見樹葉落地。

“那個人還知道高柏變成喪屍時,我是什麽反應——我當時背對着大門,誰能看見我的表情呢——”

聞千書撐住下颚,問:“尚隊長,你已經猜到是誰了吧?”

尚辭猛地擡拳,重重砸了下身邊的牆,發出一聲巨響。他側開臉,表情像是被觸怒的獅子,但另一只手扶住眼睛,扣在鼻梁上方,露出的唇抿着,下颚發顫。

聞千書心想,他瞧起來又憤怒,又難過。

可陽光還在繼續旁觀,風還在自顧自路過。

人間的悲歡離合,背叛與痛苦,浸潤其中,卻又與它們都不相幹。

聞千書長呼了口氣,輕輕笑道:“好累啊。”

尚辭看她一眼,伸手拍了她一下。好家夥,這一下拍得可真重,差點把聞千書拍趴下。

聞千書龇牙:“幹什麽?”

尚辭笑了一聲,雙手插兜,像是和聞千書說,又像是安慰自己:“精神點,會好起來的。”

尚辭大聲喊:“小樓!”

樓酒回頭,看見他走了過去:“你先歇會兒,剩下的我來。”

方才的崩潰與頹廢流水般逝去,他依然是五隊那個吊兒郎當,瞧着“不怎麽靠譜”的隊長。他幾個大跨步走到搜查隊那,熟練地勾過一個隊員的肩,張嘴要煙,不僅要煙,還要他們幫忙點燃。

隊員們失笑,罵罵咧咧給他點煙。尚辭深吸一口,呼出白霧。他垂下眼,揚揚下巴:“你們幾個,分點人去查一查……”

聞千書本來看着他,突然發現眼前陽光暗了一瞬。樓酒站在她面前,低頭:“不曬麽?”

聞千書:“曬。”

“走吧。”樓酒伸手,“帶你去車上,那可以開空調。”

聞千書拉住她的手,借力站起來:“尚辭——他和那個老大爺,關系很好麽?”

所以才會方寸大亂,全憑本能在躲,甚至還讓他們成功跑了出去。這操作放在高柏身上正常,放在尚隊長身上,就有些不對勁了。

樓酒點頭。

她穿着作戰服,因為熱,領口敞着,露出裏頭的背心:“林伯在這裏很久了。”

樓酒:“他有個兒子,也在搜查隊,出任務失蹤了。聽說眉眼和隊長有些像,林伯就對他特別好。”

樓酒停了停,又繼續走:“其實林伯對誰都很好,但說話有些結巴,尚辭那一屆有幾個學員總找他樂子,被尚辭聽到了,就聯合李杉,跟那群學員打了一架。”

“據說打得挺慘的,那幾個學員在醫院裏呆了幾個月,出來就老實了,話都不敢多說。”樓酒拉開車門,插鑰匙發動引擎,打開空調,“我那一屆都有所耳聞。”

聞千書三兩下爬上越野車後座:“那姜音這手段,可真是——”

她沒有說完,但樓酒也進了車,低聲道:“是啊。”

車門被關上。

于此同時,一個房間的門被打開,開門人冷笑道:“本事真是大啊,姜研究員。”

他停了一步,看見了屋內的場景,眉心直跳,一把把門關上。

只見滿地屍體,人類的,喪屍的,血腥味混着腐臭。林伯癱在地上,頭已經爛了,手裏攥着一面相框,相框裏是個長相俊俏的青年,若仔細看,眉眼與尚辭有幾分相像。

一地屍體裏,唯有姜音幹幹淨淨,坐在空着的地上,仰起頭,溫聲笑道:“你來了啊,李隊長。”

李杉垂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也笑:“這事不太地道吧,姜研究員。我辛辛苦苦給您找了個落腳的地方,您就這麽給我毀了呀?”

他視線一下子頓住,停在姜音的肩膀,那裏衣衫散開,半露着牙印,凝固有黑色的血液。

姜音察覺到他神色,将衣服向下拉一拉,擡手撫過牙印,笑道:“為了永恒的信仰,我選擇再次成為‘信徒’。”

李杉嗤笑一聲,三兩步跨過屍體,一擡手掐住姜音脖子,摘下自己的拘束器,粗暴地給她戴上:“謝謝您對‘神光’的忠心。”

他由衷道:“您真是個變态、惡魔。”

“誰給你的‘擁吻’?”

姜音偏了偏頭,李杉看到了林伯——對方已經死透了,再無法操縱信徒。就如同那個小喪屍死後,高柏也不會再被控制。

李杉又說話了:“看來我沒辦法對您用刑了。”

姜音笑了:“多謝李隊長的仁慈。”

“不謝。”

他蹲下身,平視姜音:“現在告訴我,‘神光’的完美配比在哪裏?”

“您接連炸掉了D區的實驗室,殺了幾乎所有的研究員,放出了所有實驗品,搶到的那個完美配比在哪來?到這個地步了,總能說了吧?”

姜音眨眨眼睛:“我不是送給李隊長了麽?”

李杉一愣:“什麽?”

姜音咧開嘴:“在那個小喪屍身上呀,李隊長沒搜到?”

李杉一把拽住她長發,神色冰冷,眼睛盯着她:“死了這麽多人得來的東西,您就這麽拱手送給了基地?”

“誰說的?”姜音道,“我只是送給了謠謠。”

姜音:“李隊長都到場了,怎麽沒來得及搶先一步,殺掉那個小喪屍呢?”

李杉皺眉抿唇,冷冷盯着她。

“啊,對了,我不小心告訴他們了。”姜音已經是個喪屍了,根本感受不到疼痛,無所謂李杉拽住她的發,親切又燦爛地笑道,“我告訴他們那個藥劑是什麽了,也告訴那個小姑娘,我正在被囚禁了。”

“李隊長。”她語氣無奈道,“暴露你了,怎麽辦呀?”

李杉氣笑了,他咬着牙,松開姜音的長發:“不愧是姜研究員,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您了——”

“選擇是什麽?”

姜音:“嗯?”

李杉:“給我的選擇?”

姜音有個很一言難盡的習慣——她會給所有她利用的人以選擇——選擇痛快的死,還是選擇痛苦的生?選擇一個人,還是選擇整個基地?選擇麻木的順從,還是選擇孤獨的自我?

姜音手指順了順自己的發,将它們撫平,笑道:“好啊,李隊長。”

她手指撫着唇,露出興奮的神情:“做選擇吧,選擇這個完美的配比,還是選擇你寶貴的性命?”

李杉突然問:“他呢?”

他側首看見了林伯的臉。其實已經看不清了,但李杉記得他全貌:“你給他什麽選擇了?”

“唔。”姜音沉思片刻,道:“我忘了。”

李杉的拘束器有些大,姜音戴着要往下滑。但她用手托了托,将它托好,将繩子系得更緊些:“他選了什麽不重要。”

姜音笑道:“反正,我總能達到我的目的。”

李杉看着她,視線又冷又沉。但他很快嗤笑,變回他慣常打趣的态度:“那您對我的目的呢?”

“您希望我生,還是希望我死?”

姜音笑了,笑得充滿惡意:“我希望你做選擇。”

隔離所裏,姜謠正環臂靠在牆邊。她仰着頭,盯着天花板上的燈管,一動不動地看着。

耳邊傳來小女孩的稚氣的嗓音:“哥哥,媽媽給我買了這個,還有這個——”

她站在玻璃外頭,拿着電話,臉上帶着笑,給高柏看手裏的玩偶。她帶了很多,拿起來有點吃力,小臉紅撲撲的:“但我最喜歡的還是哥哥送的!”

她身邊還站着一對夫妻,個頭都很高。女人抹了抹眼淚,男人則沉默着,摟住她拍她的肩。高柏也看着小女孩笑,笑得傻裏傻氣的:“喜歡就好。”

小女孩:“哥哥,你什麽時候出來啊?”

高柏愣了愣,又說:“治好了就出來。”

小女孩奶聲奶氣:“嗯——那你要親親我嗎?”

高柏:“好。”

她把臉頰貼到玻璃上,高柏湊過來,響亮地親了玻璃一口:“在家要聽爸爸媽媽的話,懂不懂?”

小女孩點頭,她個子矮,腿短,坐在凳子上都是懸空的。她乖巧地爬下椅子,讓男人牽着出去。

姜謠還是仰着頭,好像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了天花板上的燈,她只能看這個。

女人擦幹淨眼淚,坐在椅子上。她剛想張口,又忍不住緩了緩。高柏:“媽,沒事,我還好啦。”

他笑得有點憨:“你別罵我,我是真不小心。”

女人:“你也知道自己該罵!”

高柏撓撓頭:“媽,有外人在呢,就別罵了,咱說說話呗。”

女人:“你現在怎麽吃飯啊,吃得飽嗎?”

高柏愣了,他舔舔唇:“我。”

他停了兩下:“我,我現在不會餓了。”

“那哪成啊。”女人,“你從小飯量就大——”

她說着說着,眼淚又下來了,“不能吃點別的肉嗎?”

燈光好糊啊,姜謠想,糊得她什麽都看不清了。

她嘴唇幹得厲害,耳朵都在嗡鳴。姜謠一愣,才發覺是響起了警報。

有人在用廣播通知,請家屬迅速離開。

姜謠一下站直:“阿姨,我們先出去。”

姜謠向高柏致歉,說要提前離開。高柏點頭,示意了解。

姜謠又看向女人,兩人迅速向外跑去。

女人忍不住要回頭看高柏,又惶恐問:“怎麽了?”

姜謠一邊拿手機,一邊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先出去再說——我問一問尚隊長。”

話停在嘴裏,她看見了尚辭的回複:“姜音出現在訓練營,逃了。”

姜謠的視線停滞其上,難以動彈,然而尚辭的消息在繼續——“李杉失蹤,疑似叛變。”

“訓練營的林伯被感染,成為‘信徒’。”

消息還在發,源源不斷,手機“叮咚”聲不絕于耳,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劃過界面。

“姜隊長,請隐蔽行蹤。現在外面很危險。”

姜謠盯着屏幕,突然開口:“阿姨,您先走,我替他們隊長傳幾句話,待會兒過去。”

女人臉上還挂着淚水,但是道:“好。”

姜謠轉身,飛快向回跑,越過一個又一個往外的工作人員,越過他們詫異的視線。

訓練營裏,尚辭在打電話:“發布一級警戒!通知基地所有人,從現在起就近躲藏,實施……”

樓酒靠在車座上,将防咬帶纏得更加嚴密,聞千書則側過臉,看見窗外停下了兩只烏鴉。

白晃晃的燈光打在隔離所的走廊上,随着姜謠的奔跑,搖曳出一條又一條的人影。

門框垂下的陰影落在姜音的面龐,她帶着笑,任由李杉抱起,看着他邁步出去。

高柏坐在椅子上,正無措時,突然聽到“咔嚓”一聲。

他猛地扭頭,看見房門被打開,收勢不及,重重撞在了牆上。

姜謠手裏握着鑰匙——誰也不知道她是何時從工作人員那偷來的。

“高柏。”姜謠停在他面前,“幫我個忙。”

作者有話要說:

比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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